“娘,你不僅有施針絕學,還懂得魯班之術,而且博學多才,阿暖實在要拜服于地了。”白云暖確實是震驚到了。
駱雪音這才奇怪地看著白云暖:“你到蘭庭找我,所為何事?”
“想問您什么是‘暖色調’、‘冷色調’,我和宇夢查了好多書都沒有查到呢!可好,您適才又說了鐵絲、鋼絲、塑料,這些都是什么東西啊?”
駱雪音一愣,繼而道:“鐵絲、鋼絲、塑料是什么東西,我真沒辦法向你解釋,因為需要實物演示,可是白府之內,也沒有這些實物啊!莫說白府,就算整個國家也未必有。”
“啊?”白云暖又被驚到。
駱雪音道:“哦,將來總會有的,但是現在不會有。”
“娘,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我怎么會知道?”駱雪音開始裝糊涂了,“就像我施針一樣,別人沒跟你說過你繼母我從小就是天才嗎?”
看著白云暖一臉迷糊,駱雪音很是洋洋得意。
她讓小廝將衣櫥抬進了屋子,又裝上了門,把穿外面的衣裳都逐一掛了起來,拉著白云暖給她挑素色的衣裳,換上了一套櫻草色鑲邊灰白底子花卉刺繡對襟褙子,緗色鑲邊淡青方口立領中衣象牙色馬面裙,駱雪音道:“我只有這套是最素的了。”
白云暖心里一顫,她原來如此大費周章,是為了自己讓她給母親守喪之事。不免有些動容。
駱雪音又指著身上的素色衣裳道:“你看,我身上這套衣裳就不是暖色調的,我穿起來是不是沒有那些艷色的衣裳好看。那些艷色的衣裳就是暖色調的。”駱雪音又花了半日時間用自己的衣裳給白云暖上課,白云暖出了蘭庭時,終于分清了紅色、橙色、黃色為暖色,象征著太陽、火焰;綠色、藍色、紫色為冷色,象征著森林、大海、藍天;灰色、黑色、白色為中間色。
白云暖得了這門學問,回到聽雨軒時少不得拿綠蘿、紅玉試水,給她們上了半天課。可兩個丫頭任是認為灰色、黑色、白色才是冷色系的,白云暖搖頭,直呼孺子不可教也。
夏天到秋天這段時間。駱雪音在蘭庭里時常召集小廝丫鬟們整些幺蛾子,比如午間在園子里支口大鍋,讓大鍋的鍋底對準太陽,然后在鍋里注水。到傍晚的時候鍋里的水就沸騰起來。她就讓大家用鍋里的水去洗澡,說這樣就省下柴火錢了。她又用同樣的方法用鍋煎荷包蛋,小廝們效仿時卻無法成功,她心里洋洋得意,這些古代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其中訣竅呢?
白玉書白天都在強金閣督工,并不知道蘭庭內發生的事情,只是訝異于府里的下人為什么對駱雪音都分外敬服,且樂于和她相處。
立秋的時候。姜女和楊勤封突然從臨縣來到了洛縣,二人都喜氣洋洋的。這回楊家的彩星、沉林和戀奴都沒有同來,只楊氏夫婦二人帶了許多禮物來拜訪白家,還一并帶來了楊沐飛的庚帖。
蘭庭的廳內,白玉書坐了上首,姜女和楊勤封坐了側位。
丫鬟們上了茶水退下。
姜女道:“我們夫婦二人此番前來,是為了小輩們的婚事。姐夫不請新夫人一并出來商議著嗎?姐姐過世,新夫人雖是繼母,但到底也要尊重她。”
白玉書想溫鹿鳴已和白蘋成親,阿暖和溫鹿鳴終究是無緣,讓楊沐飛做自己的女婿也無不可,更何況還是姜氏生前夙愿,不如成全。便道:“不用請駱氏出來,她橫豎是聽我們的。”
楊勤封道:“還是請新夫人出來一并商量,方顯得鄭重。阿暖既然尊她一聲娘,婚姻大事還是讓她也參與著。”楊氏夫婦之所以執意要讓駱雪音一并商量白云暖和楊沐飛的婚事,無非覺得駱雪音的身份不便公然反對,定能附和的。
于是白玉書讓人去請駱雪音。
駱雪音出來時,上身一件白地紅邊的衣裳,下身是純白紗裙,腰系藍色如意絲絳,手里執一柄團扇,媚眼如絲,綠鬢如云,佳人如玉,臉上的妝容云淡風輕,真個是淡極始知花更嬌。
白玉書雖然夜夜能見著這位新夫人,此刻卻也著實被其美貌驚到,但礙于姜女和楊勤封在場,臉上竟然波瀾不驚,并不顯山露水,將心底里的震動流露半分。
“坐吧!”白玉書示意駱雪音隔幾坐下,駱雪音依言坐了,無論是行止還是坐姿都說不盡的風/流韻致。
互相見禮之后言歸正傳,姜女和楊勤封提出來意,白玉書自然沒有反對,駱雪音卻道:“婚姻大事雖說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到底日子是兩個人過的,還得聽聽阿暖和沐飛的意見。”
這條建議也合情合理。
楊沐飛和白云暖被請來了,大人們說了兩家聯姻之事,白云暖還未開口,楊沐飛已經嚷嚷開了。
“爹娘,你們誤會了,我和阿暖不能成婚的。”楊沐飛站在廳內,對著父母又是擺手又是搖頭。
姜女奇道:“不是你休書回家,讓我們到洛縣來商議婚事的嗎?”
“兒子的確是要爹娘來替兒子做主,可是不是向表妹提親,而是去王家提親。”
“王家,哪個王家?”姜女和楊勤封異口同聲。
“王麗楓家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
接下來的氣氛可想而知。
一番唇槍舌劍之后,楊沐飛甩下一句話:“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我楊沐飛這輩子非王麗楓不娶!”然后便跑走了。
白云暖看著楊沐飛跑走的背影,唇邊綻了一抹笑意。這一時這一刻的楊沐飛令她刮目相看。
而駱雪音唇邊欣賞的笑容更甚。
姜女見楊沐飛態度如此強硬。已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拉著白云暖哭道:“你沐飛不是一向喜歡你嗎?什么時候竟喜歡上那被咱白家休了的棄婦了?你告訴四姨,一定是那棄婦勾/引了你沐飛表哥對不對?且不說王麗楓是個棄婦。她還滑過一次胎,阿暖哪,你沐飛表哥怎么能這樣?放著好好的你不娶,要撿人家的破鞋?他可是我們楊家的長子嫡孫,他怎么能這么對待父母呢?”
面對姜女的哭訴,白云暖不知如何安慰,她說什么都是不合適的。而楊勤封也是一臉黑云壓城。在場所有人只有駱雪音還保留著置身事外的輕松。
驀地。姜女拍案而起,恨恨道:“老爺,你和我去一趟白家。找那王麗楓好好算算賬,禍害完我們振軒不夠,還要禍害我們沐飛了,合著表兄弟二人都要被她禍害死她才高興!”
說著。拉了楊勤封便去了王家。
“父親。您不阻止嗎?四姨情緒激動,這可是要出亂子的呀!”白云暖急著懇求白玉書,白玉書卻為難道:“這說到底是楊家和王家之間的事情,咱們白家如何插手?”
駱雪音一旁道:“老爺這話是不錯。”繼而又轉向白云暖:“這件事,你得聽你父親的。”
白云暖看看白玉書又看看駱雪音,心里郁悶不平。
白振軒正在祠堂內抄寫佛經,仍舊地重孝在身,仍舊地一臉死寂。
白云暖驀地闖進來。把他嚇了一跳。
他停筆,云淡風輕問道:“你這樣急匆匆的。做什么?可是那里著火了。”
“確是十萬火急。”白云暖遂把楊沐飛修書讓父母來洛縣提親,姜女和楊勤封聽說沐飛要娶王麗楓雷霆震怒之事都說了個遍,繼而喘著粗氣,急道:“哥哥,只有你能去勸得動四姨四姨夫了,你去王家把他們勸回來吧!”
“我去不得,”白振軒不為所動,“王家人看到我,只怕是怒火中燒,事情就更難辦了。”
“哥……”白云暖郁悶。
白振軒現在除了抄經懺悔,真個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白振軒又道:“人是楊沐飛要娶的,你應該找楊沐飛去幫忙,至于我,沒有身份,也沒有資格去幫忙。”
“可是我找不到沐飛表哥。”白云暖著急。
“那可能,他已經去王家了。”白振軒說著又低頭繼續抄經。
白云暖沒法只好去書香堂找安宇夢,安宇夢肝膽,自然是和白云暖一起出發去了王家。
白云暖和安宇夢抵達王家時,王家早已鬧得雞犬不寧,姜女和王邵氏吵架,王祥康則和楊勤封對罵,王家叔叔王建一家也來了,眼見著姜女和楊勤封干不過王家人,理屈詞窮就只能剩了干癟癟的幾句罵詞翻來覆去如炒剩飯一般。
白玉暖和安宇夢沒看見楊沐飛的蹤影,只好將姜女和楊勤封帶走,臨出王家的門時,王祥康放了狠話道:“我妹妹就算一輩子嫁不出去,我們娘家養她一輩子,也絕不會給你楊家做媳婦,你楊家就等著斷子絕孫好了。”
王祥康那樣斯文的人都罵了粗話,想必是又羞又氣,到了極致。
姜女還要理論,硬是被白云暖和安宇夢帶走了。
四人乘坐馬車回到白家時,亦沒有看見楊沐飛的身影。姜女起先還能說些氣話,“這樣不爭氣的兒子不如死了干凈”,一個時辰后,還不見蹤影,便有些著急了。
白玉書派了家人、院子整個洛縣都找了個遍,也不見楊沐飛的蹤影。到了晚間,王家來了一撥人到白府要人,說是楊沐飛將他們家小姐拐跑了。
姜女和楊勤封又恨又氣,又召集了白家的家丁出府門去向王家討人,兩邊相持不下,都驚動了縣衙,最后在縣衙的勸說下,兩邊人都散去。
這樣一鬧,便到了亥時。
駱雪音讓南湘送了一封書信到聽雨軒去給白云暖,說是楊沐飛走前留下的,讓轉交給姜女和楊勤封。駱雪音覺得自己的身份不便多參與楊家的事,還是由白云暖轉交為宜。
白云暖讓綠蘿紅玉掌燈,自己在燈下拆信閱看,方知楊沐飛和王麗楓真的私奔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這二人哪來那么大的膽子,干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白云暖反復將信看了好幾遍,楊沐飛在信中一直強調“自己的人生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幸福要自己爭取,走自己的路隨他人閑言碎語”,這樣驚世駭俗的話怎么會出自沐飛的口呢?他熟讀經史子集,知道禮義廉恥、忠孝節義,怎么會突然如此開化?
白云暖心頭靈機一閃,會不會是駱氏挑唆的?她這個行止異常、出其不意的繼母確有可能。可是,沐飛昏了頭,難道王麗楓也昏了頭嗎?聘則為妻,奔者為妾,父母國人皆賤之。他們二人都讀過圣賢書,這個道理會不懂嗎?
楊沐飛如果真的愛王麗楓,又怎么可以做出帶她私奔的舉動來?她已成為一次棄婦,蒙羞半世還不夠,還要終身背負“奔者妾”的名聲委屈一生嗎?
好傻!好傻!可惱可氣!
白云暖不敢冒然將楊沐飛的信送給四姨和四姨夫,而是郁悶不平地睡下,輾轉反側了一夜,直待天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