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這青衣素寡,面色蒼白的樣子,委實讓他心中有些憂慮。
隨弋看見這人眼中有擔憂,想了下,道:“我大概無礙,無需擔心,只是既然長安局勢不穩,你為何還....”
京兆寧略苦笑:“不瞞先生,原本在下便是二公子賞識,推薦朝中人提攜而起的,后李氏入長安,亦列為二公子麾下,可如今二公子這般...大公子稍微用力,便將兆寧調出了長安...因閑暇無事,又受大儒邀,這才來蜀道....”
他也是苦悶,也是對隨弋十分信任,才將這樣的事情和盤托出,卻沒料到隨弋的關注點是....
“額...這里還是蜀道?是通往秦嶺么?”
京兆寧呆了呆,才有些矜持得說道:“先生恐怕誤會了...這里跟去秦嶺是反方向,而且...相距甚遠”
所說,她趕了五天的路....走錯方向了。
那只鳥兒在哪來著?
隨弋也默然了一會,才喝茶松松心里的一口郁氣,道:“看來我要回長安,不容易”
難得看到名滿天下的先生露出這樣的郁悶之色,京兆寧也覺得好笑,便是提醒:“依兆寧的建議,覺得先生可以選擇從蜀道轉洛陽,再從洛陽水路轉長安”
洛陽?好像那靜念禪院便是在洛陽,和氏璧....
隨弋也知道自己體內的邪性要祛除,目前的法子似乎也只有一個和氏璧,但是靜念禪院那是什么地方,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她若是動了和氏璧,也就會徹底跟代表武林正面的慈航靜齋跟靜念禪院撕破臉...
不過如果沒有和氏璧。她頂多再撐兩個月。
——其實若不是她現在實力遠非之前可比,又吞了蒼梧碎片,恐怕早在三天前就壓制不住了。
那么,只能先去洛陽看看了。
目前好像也的確不合適去長安。
一想到那些關于碧秀心的傳言,隨弋就有了決定。
“也只能這樣了...”
隨弋想著去洛陽后,她還得寄信到長安,通知娜塔莎他們。而且送信的人還得比較可靠。不然轉頭就將信給了她的某些仇敵,暴露了位置,那可就不大好了....這個時代的通訊可真讓人糟心。
就在隨弋已經決定去長安的時候。京兆寧順勢來了一句:“如此,兆寧便與先生順路了...”
隨弋:“.....”
三日后,隨弋跟京兆寧來到了洛陽,兩個衣著騙騙。外貌氣質皆是不俗的年輕公子自然引人注目,不過洛陽是什么地方。雖然說長安是隨唐兩代的都城,可從歷史久遠底蘊看來,洛陽更甚于長安,而后世冠絕歷史的盛唐之時。武則天便是將洛陽定為神都,似乎歷代帝王對于洛陽的態度都比較曖昧,武則天算是比較直接的一個。
當然。其中的隱秘自然不為隨弋這些后世人或者京兆寧這些古代人所知,眼下天朗氣清。兩人騎著馬進了洛陽的繁華街道,竟看到不少外域流商或者旅人,比長安可要匯通天下得多。
隨弋思索了下洛陽的地理位置,暗道后世洛陽比長安更得器重,也許跟廣通海外有關,不管是突厥,高麗還是琉球那邊都通過洛陽水運四通八達得進入中原,引起商業貿易發展,也加速了唐代的昌盛....
一到了洛陽,隨弋就著手寫信通知娜塔莎,只是信差卻有些不放心,只因洛陽官方所屬的差使多隸屬于明暗勢力,隨弋不敢多信,又知道自己現在雖然算不上是頂頂重要的人物,可石之軒越受忌憚,她現在的局勢就越危險——從武林層面來說,可不是京兆寧這種官員可以懂的,所以隨弋寫好了信,卻有些遲疑跟為難。
“若是實在為難,不如就用在下的信差吧,如果先生信得過的話”
京兆寧好歹也是個三品官,自己的人脈跟信差還是有的,而且畢竟是官僚信差,可信度跟保密度都高一些,較難被武林人截獲。
隨弋一向,覺得十分合適,也就答應了。
到了洛陽,又送出了信,顯然到了要分別的時候了。
隨弋剛打算提出告辭,而京兆寧也準備提出邀約....
正好也是這時候。
“可是京兆大人?”
京兆寧這個名字還是很有意思的,官場上的人素來喜歡稱呼京兆,而京兆寧自己卻時常以京為姓,兆寧為名,因此京兆京兆,反而像是官銜了(后世的確有個京兆尹)。
一個綜衣管家躬身作揖,朝京兆寧笑道:“小的出來采辦食材,可巧遇上大人,莊中廂房已備,若是大人眼下無事,還請大人移步,正好可以趕上府中房玄齡伉儷還有祈八州等名士的聚會呢”
當隨弋聽到房玄齡的名字,眉頭略一跳。
這可是中原歷史上排名前列的絕世名臣,當然,更出名的還是他的妻子....
舉世聞名到海外的醋壇子。
不過隨弋雖然對這一對夫妻好奇,卻也就那樣,然而那管家卻是長著一雙火眼金睛,在跟京兆寧說話之后,眼珠子一溜,就順理成章得落在了隨弋身上:“我想這位公子風采絕世,非等閑之人,恰如大家所言,眉如青松,眼若懸玉,必定是當代隱士”
這人講話也真有技巧,不認得隨弋嘛就按上隱士這么一個逼格甚高的頭銜,惹得隨弋都暗叫這高帽戴得真好。
“過獎,在下也只是一閑散之人,偶經洛陽而已”
“那可真是太好了,既是偶遇,便是緣分,懇請公子跟京兆大人一起參加大儒之壽宴,以盡我洛陽儒道地主之誼”
隨弋:“....”
儒家人擅辯,果不其然,若是去了現代,肯定是金牌銷售員....如果去跑保險,多少人會掉坑里?
未等隨弋說什么,這個管家忽然又翹著胡子道:“公子不必擔心沒有邀請函會尷尬,要知道我家大儒最為好客,時常跟靜念禪院之高僧論人生禪意,有道是亂世風云起,不絕路人情,皆是亂世之人,縱然身處亂世,亦不可缺豁達安寧,需知,遇上一人是一人,少了一人,便是少一人,當珍惜眼前...”
這話必然不是這個管家能說出來的,也必然出自王通或者靜念禪院的某位高僧之口,也就這么一句,讓隨弋心中略觸動。
的確,她處于這個世界,似乎一直都處于焦躁狀態...想離開,想找人,想隔絕麻煩,不想招惹,不想殺人,不想....
想,不想,都那樣焦躁。
遠不如王通這些當代處于亂世的大道德家們那樣的豁達。
或許,以前她是豁達的。
來了這個世界便是不豁達了,至于為何會這樣,她心里隱隱明白,只是不想承認罷了。
看到隨弋眉心略有松動,京兆寧立刻露出笑意:“先生就隨兆寧一起前去吧,要知道大儒園中可是多博學之人,兆寧一人淡薄,心中可是不踏實得很。
隨弋看了京兆寧一眼,微微頷首:“那就叨擾了”
管家聞言便點頭笑了,相當熱情得帶著隨弋兩人離去...
什么樣的主子便有什么樣的下屬。
以前隨弋對王通大概也只是幾面之緣,對方對她可能更有印象一些,而她對他卻是不熟的,不過這管家幾番言語,她大概就能確定對方是什么樣的人了。
好客,最欣賞人才,不管是什么樣的人才....
像尚秀芳這一類,像京兆寧這一種的,還有.....
隨弋琢磨著這管家言語中似乎更對她的皮相尤為在意。
皮相?
也許是因為隨唐時期還比較奉行君子之美,膚白秀美為上佳公子之風,若是一個男子的皮相極丑,除非是有驚世才華,否則是很難為上流貴族接受,而一個人若是擁有絕世公子姿容,哪怕沒有過人才氣,天下人也會多寬容幾分,就像是歷史上記錄的那些美男子....只要不是被君王引為龍陽禍國,亦或者德行有缺,大概歷史對他們的評價都不低,從這點上看,女子就沒這樣的好運了。
紅顏禍水。
就算是在現代,長得好的男女所受的社會輿論壓力也截然不同,長得好的男明星總比女明星混得容易很多很多。
隨弋心里嘆氣,不知覺中卻已經到了王通的地方。
王通不是官僚,住的地方自然不是官僚風格的府邸,而是相當具備文人氣質的叢德園。
說起王通,這人臉面的確很大,不單單是京兆寧這些名氣頗大的朝堂新銳,亦或是獨孤柔這樣系出門名的名公子,亦或是....魏征。
隨弋看到魏征的時候就暗叫不好。
魏征在。
還好李建成不在,但是李元吉在!
這還真是不想看見什么就來什么。
京兆寧也臉色微微一變,這李元吉可不是什么好角色,怎得也來這里。
莫不是已經要在這壽宴上搞什么名堂?
京兆寧隱隱后悔讓隨弋來參加這個壽宴,他下意識看向隨弋,卻看到對方也在看他,眼神清明....
京兆寧忽然就鎮定了。
李世民如今完全劣勢,李元吉兩人蛇鼠一窩,自然要乘機動手,只是時間不等人,在軍部那邊遭到的頑強太甚,便是想要從內部策反....比如房玄齡這些天策府高才,還有王通壽宴上這些一個個來歷非凡的官僚或者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