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荷花帶著靳九天腳步匆匆趕到麥香院。
羅滿秀喜出望外。
她雖然生大姑娘的氣,可大姑娘有句話說得沒錯,女人什么最重要?第一是如花容顏!
要是大姑娘的鼻梁這回被她給砸得毀了容,無論是她丈夫蕭顧家,還是大姑娘的父、母親——她的長子、長媳,都不可能放過她。
她熱情地迎上前,引了靳九天到大姑娘身邊,讓靳九天給大姑娘檢查鼻梁的傷勢。
靳九天不認識羅滿秀,多虧荷花懂事,在一邊低聲提醒,才知道羅滿秀的身份。
他擺擺手,和顏悅色地提醒羅滿秀:“老夫人,老夫是貴府的二夫人請來給她家三姑娘看病的,按規矩,老夫必須先看過三姑娘的病,才能看其他人的病。”
“什么規矩不規矩的?事急從權么!”,羅滿秀不以為意,嚴肅提醒:“我家大姑娘傷得不輕,三姑娘只不過是身體虛弱引發的暈倒,你先給大姑娘看病,再給三姑娘看病完全來得及,再說,我是秦氏的婆婆,有我在,她的事,自然可以由我說了算!”
“是么?”靳九天還沒見過對孫女如此厚此薄彼的祖母,對媳婦如此霸道的婆婆。
他是個極有個性的人,原本是看在蕭詒華的面子上,才和顏悅色地對待羅滿秀,現在,羅滿秀的言行已經觸犯了他做人的底線,他可就不客氣了。
他目光嚴厲地瞪著羅滿秀,冷冷拒絕:“老夫人,我看病無數,還從來沒有碰上過做祖母的攔著大夫去看沒暈倒的孫女,反置暈倒的孫女不顧的;更沒有碰上過兒媳婦為自己孩子請來的大夫,反被婆婆出面給半途搶走看其他孩子的!像你這樣的做派,就算二夫人肯成全你,置三姑娘于不顧,我也不會同意!”
“哼,你敢不同意!”羅滿秀被激怒了。
她平時遇上頭疼腦熱,都是找告老還鄉的老太醫朱見深診治,并沒有把布衣出身的靳九天放在眼里,這次是見朱見深現在還沒有來,為了表現出對大姑娘的疼愛,安撫大姑娘的心,才會截住靳九天。
現在,靳九天一再拒絕她,等于是在當眾打她的臉。
她目光嚴厲地瞪著靳大夫,沉聲斥責:“我兒子可是剛考上了狀元,前程無量,以后,我必定是要被封誥命的,你一個布衣大夫,在我面前最好還是識趣點吧!”
“嗬,老夫人太托大了吧?就是賢郡王看到老夫,也會給老夫幾分薄面,你區區一個還沒有被封誥命的內院老婦人,有什么資格來對老夫吆三喝四?”靳九天平生最恨被人要脅,也被激怒了。
他目光嚴厲地回敬羅滿秀一眼,然后,轉過頭,溫聲問陪自己過來的荷花:“你家三姑娘現在哪里?快帶我去看看吧!”
“好——”
“站住!”
荷花才邁出步子,羅滿秀立刻氣急敗壞地厲聲喝止。
她不相信堂堂賢郡王會給靳九天什么面子,只當靳九天是為了貶低她的地位,故意托大,看靳九天一再打自己的臉,已經徹底被激怒了。
她趾高氣揚地贏氣指使靳九天:“老家伙,你既然不給我家大姑娘看病,那么,我家三姑娘的病,也不需要你來看,你馬上給我滾——”
“閉嘴!”羅滿秀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了蕭顧家憤怒的聲音。
羅滿秀嚇了一跳。
她想起自從打發徐大家的出去找許媽媽、金麥等人以后,徐大家還一直沒有回來復命,懷疑蕭顧家是許媽媽、金麥等人從前院給請過來的,連忙打起精神,看向門外。
沒想到,雖然蕭顧家剛剛還開口沖她吆喝,但最先進門的,并不是蕭顧家,而是一個衣著華貴、戴蝶形銀面具的陌生年輕公子。
她正感到納悶,馬上便看到蕭顧家帶著許媽媽、金麥、銀麥、玉麥四人并二房二侄女金玉的長子崔景清、次子崔景璨,緊跟在年輕公子的身后進了門。
其中,蕭顧家的面色鐵青,分明是非常生氣。
她心里一緊,為了避免蕭顧家像昨天那樣,直接當眾落她的臉面,馬上賠著笑,迎上前,低聲提醒:“老爺,這里人多嘴雜,不方便說話,你有什么不高興的事,不如跟我一起到內室里先商量清楚了再說吧!”
蕭顧家正在氣頭上,壓根兒就沒打算給她任何臉面。
今天一大早,嫁給衡州通判崔泰康為妻的二房二侄女金玉長子崔景清、次子崔景璨就陪他們的族親——永寧世子,一起到他府里做客,他覺得倍有面子,正高興著呢,誰知道,許媽媽突然帶著金麥、銀麥、玉麥過來,聲淚俱下地向他訴說羅滿秀和大姑娘在麥香院里、如何對待秦氏與瑾瑜的事,丟盡了他的臉面。
他心里既惱羅滿秀與大姑娘的不省心,又恨許媽媽、金麥、銀麥、玉麥四個太多事,原本打算讓三個兒子幫自己招待崔景清、崔景璨、崔景宏,誰知道,崔景宏似乎對瑾瑜很感興趣,跟他說“瑾瑜”這名字很好聽,說明它的主人定然是個握瑾懷瑜的才女,要當面見識、見識,讓他陪著一起來麥香院看看,然后,在進麥香院時,又提醒他別讓看院門的下人作聲,悄悄地進院子,以便趁機聽聽屋子里的羅滿秀、大姑娘等人在說些什么、做些什么,弄清楚事情到底有沒有像許媽媽、金麥、銀麥、玉麥說的那樣嚴重。
結果,就這樣恰好聽到了羅滿秀是如何置秦惜梅與瑾瑜不顧,替大丫頭搶靳九天看病,因靳九天堅持原則不同意,便要趕靳九天的事。
他狠狠瞪羅滿秀一眼,咬牙切齒地大聲斥責:“蠢婦,收起你那些小心思!我昨天再三警告你,不要再犯糊涂,好好善待秦氏與瑾瑜,你卻明明答應得好好的,現在,又給我惹出這么多的事來,你以為,我還能繼續容得下你么?”
說完,蕭顧家不再理會羅滿秀,轉過頭,看向面沉似水的靳九天,露出十分無奈的神情,賠著笑安撫:“靳大夫,拙荊是商戶人家出身,缺少教養,說話沒有分寸,請你別放在心上。”
靳九天面色緩了緩,神情凝重地提醒:“蕭老爺,自古妻賢夫禍少,我實話告訴你,我跟你次子詒華是忘年之交,要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你家老夫人今天的所做所為,我是定要傳到賢郡王那里去,請賢郡王為我做主的!”
說到這里,靳九天轉換語氣,關切地問:“三姑娘昨天死里逃生,身體還很虛弱,不宜暈太久,你看,現在我可不可以去給她看病了?”
“當然、當然!”關于靳大夫得賢郡王看重的事,蕭顧家聽說過。他剛剛就是因為擔心靳大夫會被羅滿秀的無禮態度給氣到,才安撫靳九天的,現在,靳九天不僅不跟羅滿秀計較,還愿意繼續給瑾瑜看病,實在是讓他喜出望外。
他連忙示意荷花、許媽媽、金麥、銀麥、玉麥五人都陪靳九天進內室,他自己則目光恭敬地看一眼戴蝶形銀面具的崔景宏,又目光親切地看一眼崔景清、崔景璨,指著屋子里幾個空著的座位,笑著提醒他們:“永寧世子,景清、景璨,你們先在這里坐一會兒,等瑾瑜被靳大夫救醒了,我就打發人引她和秦氏一起出來見你們。”
“好。”崔景宏并不客套,直接帶頭坐到了兩個空著的主座中靠右首座位上。
他正是上回出現在瑾瑜二姑姑家院子里的青年公子。
這次來陵祁,他有兩件事要做,其中之一,就是知道瑾瑜上輩子這時候要碰上的事,打算暗中幫瑾瑜一把。
而昨晚,從灰色身影嘴里,得知瑾瑜已經化解了上輩子原本該發生在瑾瑜身上的危機,他十分興奮,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她一面,證實自己心中的那個猜測,才會一大早邀請崔景清、崔景璨一起到蕭府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