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云忍不住捂臉:“丫頭,你是不是覺得,氣著我了,你很開心?”
穆雪想了想:“有嗎?”
夏侯云默默吞下心頭血。(給力文學網最穩定)
“被氣著的那個人,是我吧。”穆雪輕哼一聲,哼聲透著颼颼的涼意。
夏侯云默然片刻,道:“不會再有第二次。”
穆雪:“你要威脅她們?”
夏侯云不語。
穆雪:“冷落,威脅,你可以對她們更狠一點。你承認不承認,她們都是太子妃,是你娶進北宮的女人。”
夏侯云低眉,忽道:“丘嬋娟,為我擋過刀。”
穆雪一怔。
“那天是母后去世百日的日子,我在王陵守制,有兩個刺客行刺,可能是長時間的恨痛哀絕,我發起高燒,渾身無力,慌亂中也不知自己的刀扔哪兒了,眼看一個刺客的刀就要扎進我的胸口,丘嬋娟突然沖過來擋了那一刀,那一刀正扎在她的腹部,我看著她倒下去,看著血汩汩地流,卻沒有一點力氣去扶她,幸好冷琥冷珀及時趕到。”
穆雪:“如此,你欠丘嬋娟一命。”
夏侯云搓搓臉:“救命之恩,不是必須以身相許吧。”
穆雪默然了。她曾欠他一命,從沒想過以身相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穆雪倏然興致缺缺,閉了眼靠著軟墊養神。
夏侯云:“明睿回來了。”
怕燕明睿一身臭味熏著她,把他趕進凈室洗漱,便是這一會兒,后殿的兩個女人進殿尋她的不痛快,他想攔。又想看看木頭的反應,便遣了冷琥來窺探,竟然得到“相識已久,指天盟誓,傾心相愛”的話。望著冷琥一臉諂媚的恭賀,他郁悶了。
他和誰指天盟誓傾心相愛了?真心冤枉!便是心底那點秘密,他都不好意思說。那是他一廂情愿啊。他喜歡小丫頭。可小丫頭把他當垃圾扔過兩次,分別多年,他在榆州找她。可找不到,讓他對誰傾心去。
穆雪沒睜眼,淡淡地:“知道。”
夏侯云:“白次帶十二名虎鯊,已潛入東夷的浮石鐵礦。”
“知道”
夏侯云:“毅叔安排的人手。先后都到魔鬼谷,和綠薔見了面。綠薔大概劃定了礦石開采口。”
“夠快。”
夏侯云:“毅叔的兄長,徒子徒孫有二百多人,從東北曹縣往西南雁棲城趕,橫穿北夏。昨日收報,距魔鬼谷還有八百里。”
“夠快。”
夏侯云:“白三和黃薔,離龍城二十里。”
“哦。”
夏侯云:“我們明天離開北宮。到煙霞山莊去。”
“哦。”
夏侯云忍不住揉鼻子:“知道,夠快。哦,氣我不夠,是吧,說句話都懶得應。”
穆雪閉著眼:“你的意思,魔鬼谷鐵礦進入開采倒計時,新軍訓練即將展開。接下來會很忙,很累,我借個空歇會兒,不可以嗎?哦,殿下,你不會是想把女人當男人用,把男人當牲口用吧。”
夏侯云一口氣憋在胸腔,猛咳兩聲:“我是那樣刻薄的人嗎,還不是瞧你緊張兮兮的,找些話讓你打打岔。”
穆雪睜開眼:“如果你很想說話,應該說一說長安宮的情況,對于未知的地方、未知的人,警惕是一定有的,還不至于緊張到神經兮兮的。”
夏侯云噎,恨恨道:“算我白癡!舊燕國勇士初進咸陽宮,嚇得全身軟成泥,一步都走不了,你進出咸陽宮,如進出自家庭院,豈會害怕區區的長安宮。”
穆雪:“的確可以說是自家的庭院。”
夏侯云又噎著,木頭是大秦的安寧公主,咸陽宮可不算是她家庭院!
長安宮,宣室殿。
寰王坐在御書案后,用筆尾輕輕地敲著案面。
衛國公屈膝坐在對面,正細細地磨著墨,說話的聲音低沉如風:“王兄當真要重用蔣思辰那個破篩子?”
寰王笑:“朝臣都以為李世昌和蔣思辰不對付,寡人豈是他們兩個能糊弄的。”
“原來是這樣。”白皙微須的衛國公默默一嘆,“徐樹林色令智昏,可惜王兄一片愛才之心。”
寰王:“寡人用他,便是因為,除了寡人,他別無依靠,該是個孤臣。多情總被無情誤,李世昌之死,倒讓他明白,在世人眼里,他像小丑一樣可笑。”
衛國公:“王兄愛徐樹林之才,委以重用,為何不遂了他的心愿,放那婢女自由身,也不至于這般慘淡收場。”
寰王冷笑:“一個奴婢,敢勾得主人破家,即便他們的情意比真金還真,寡人也不可能成全。世家大族里奴仆成千成萬,女奴勾男主人,男仆勾女主人,有一學一,后宅豈不大亂。”
衛國公:“經此一變,徐樹林一無所有,大殿下把他從刑場上拉回,還把他從騙局里揪醒,他會感恩戴德,為大殿下效力嗎?”
寰王沉思許久:“大郎身殘,尋孟老醫士問診,不是不可能。李世昌患重病,怕太醫亂傳,尋孟老醫士問診,也不是不可能。”
李世昌既知自己身罹絕癥,又怎么會看上束楚,而與徐樹林大打出手,送了性命?同殿為臣,同軍為將,兩人不過泛泛之交,李世昌不至于為了破解徐樹林的所謂真愛,而把命搭上。整個事件中,得利的是與李世昌情同手足的蔣思辰。李世昌病重身亡,最能照顧李家母子的,只能是蔣思辰。李世昌以死拉徐樹林下馬,送蔣思辰上馬。
寰王嘆了口氣,君臣交不抵袍澤手足情。
衛國公也想到這里,道:“那蔣思辰……”
“蔣思辰心志堅韌,不在李世昌之下,有的是手段坐穩衛尉卿的位子。——寡人成全李世昌的苦心。”寰王用筆尾敲敲案面,“佑公,又到你府上哭訴了?”
“訴是有的,哭倒沒有。”衛國公知趣地轉了話,心知寰王不想再提李世昌和徐樹林,畢竟,李世昌于他有大恩,徐樹林是他選中的孤臣。
寰王:“有些事做得,有些事做不得,寡人以為他是個老實的,卻不想也貪了心。”
衛國公俊顏微沉:“大殿下回龍城以來,佑公的顏面一掃再掃,妻女受辱,不得不負荊請罪,鹿鳴山莊明明是喬夫人的陪嫁,喬家也豁出臉面要回去。這種事擱誰,都不好過。”
寰王:“身不修,家不齊,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寡人看他是錦衣玉食,醉臥溫柔鄉,忘了為臣的本分,從龍之功也敢貪!寡人的兒子也敢動!沒有鹿鳴山莊的事,寡人還不能確定他又蠢又瞎!”
衛國公:“總是因為唐家人丁興旺,龐雜的姻親關系,其他世家都沒得可比,擰成的勢力,看起來可不小。王兄禁了唐美人的足,唐家會更加急切。”
寰王:“三郎能對大郎屢屢下手,一旦得了勢,能容下二郎和四郎嗎?”
“這個,臣弟可不敢揣測。”衛國公在硯上添幾滴水,隨意地磨墨,“大殿下與之前很有些不同,也許是大難不死,不再顧東忌西。他越恣意,王兄越安心,不是嗎?”
“也許是寡人顧忌多了。”寰王長長地嘆了一聲,“當初,死的不過是憲王一個。而今的人心,變得這么狠,狠得容不下自己的兄弟。”
衛國公:“四殿下是個好的。”
寰王擺了擺手:“你的心意,我是知道的,我的心意,你也是知道的,你,怪我嗎?”
衛國公:“臣弟不敢。”
“不敢,那還是怪的。”寰王嘆道,“這么些年,我時常想,有沒有更好的遮掩辦法,想不到。也許重來一次,我會算計更深,會把整個蘇家算計在內,那樣,死的人會少一些。”
衛國公不語。死在那場逼宮中的,有一半是燕家人。
內侍進來報,太子殿下擺開全副儀仗,護送秦淑女進宮,已到宮門外。
寰王怔了怔,嘴角向下一拉。
衛國公退開數步,躬身:“臣弟告退。”
“不急,”寰王臉色沉沉,“你也見見這位來自南秦的女子。”
衛國公苦笑:“臣弟還是不見的好,若是一個不留神,說錯了什么,被打板子事小,丟王兄的臉事大。”
寰王笑道:“一個小娘子而已,有什么可懼的。”
衛國公苦笑:“桑家三郎君,唐家十郎君,一傷一殘,現在,朝野誰個不知,大殿下與三殿下鬧翻了,可不就是這個小娘子來了以后才有的事。”
寰王一怔,眼底幽光閃了閃。
衛國公:“虎嘯山林,萬獸來朝。狐貍披上虎皮,嚇跑了狼,到底不是虎。”
寰王怔怔:“你是說,沒了那小娘子,大郎連狐貍都不算。”
衛國公:“隨云居回文詩,王兄想必也聽過。恕臣弟直言,大殿下被先王后養廢了,嗜酒貪色沒擔當,無謀無勇,扶之不起。那樣奇特的小娘子,與其浪費在北宮,不如收在長安宮。”
寰王嘆了嘆:“大郎用太子儀仗送她進宮,擺明了向別人說,那是他的人,寡人怎么留得下?”
衛國公:“后宮沉寂多年,葉落花殘,早該進新人。眼下人已入宮,王兄想留,自然有辦法。”
寰王:“說說你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