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反目
長亭回甘泉宮和庾皇后問了安才告辭出宮,回鏡園后,長亭偏過頭見內廂里亮著燈,初秋時節,風葉蕭索,風將樹葉吹得簌簌作響。言情內廂暖光好似要溢出來了,溫和雋永,長亭頓時渾身都充滿了氣力。什么是最好的感情?就是他既能成為你的盔甲,又能成為你的軟肋。人這一生活著吧,大約只有兩個期望,一是期待著自己對得起自己,二是期待愛人對得起你。
萬幸萬幸,長亭私心覺著這兩個期望都是成了真的。
父親以生命維護她,繼母一命換一命救了她,長兄愛護,夫君珍重,幼妹尊敬,摯友信任,長輩包容,縱然其中存在算計、虛偽和私心,可長亭不會殫精竭慮地為了存活而背棄道義與良知,不會憂愁明日生死,不會操心自己的一腔心血付諸水東流。在這亂世中,長亭活得算是坦蕩,在士族中,長亭活得算是任性。
至少,比背后下黑手的有些人活得更快樂。
長亭輕輕推開門,蒙拓的身形背對著她,矮幾上點著燈,燈旁邊種著幾臺云竹,云竹的片影投射在樟木桌面上。蒙拓正在練字兒,拿著狼毫筆照著帖子不知在寫哪一篇。長亭走上前去看,原是在臨摹《告家尊長者書》這一碑。長亭笑了笑,悄聲緩步上前輕聲道,“今兒怎么還練上字兒了呀?還規規矩矩地練上正楷了...”
蒙拓字兒一直不太好看,方正是方正了,風骨也有了,棱角也有了,可就是不太好看,就算使勁看了也找不著好看的地方。長亭一問,蒙拓啟蒙是十歲,十歲的郎君啟蒙已經非常晚了,身子骨和手指都長硬了,就連拿筆都要糾正很久。陸家的郎君啟蒙一向在三四歲,通常由自己的父親或伯父進行啟蒙,再請外面的名儒來教導,幾年下來寫字這項基本功已經練得很扎實了。
陸長英曾經就私底下說過,“字如其人,蒙拓那一手字寫得太臭了,旁人若不了解他的,恐怕會以為這個郎君不可靠或是太木訥。”
不可靠純屬瞎扯,太木訥也是枉自揣測。
長亭以為蒙拓不是很在意別人的評價,加之軍中事忙,許多時候蒙拓連家都回不了,飯都吃不上還在乎什么字兒啊。
云竹熙熙攘攘地長成了一團云的模樣。
蒙拓臂力驚人,故而抬筆極穩,一橫一豎都寫得很專注,待寫完一個字兒后方放下筆來,溫聲應長亭的話,“心煩,練練字,靜下心來。”隔了半晌,才又開口道,“你哥哥不是也要到建康了嗎?總不能叫他看我一點兒長進都沒有吧。”
長亭笑起來,斂袖磨墨,“哥哥的話,你聽一半丟一半便可。”再問,“心煩什么呀?”長亭一偏頭,見紙上的字兒是沉住氣才一鼓作氣寫下來的,不像是心氣郁結的樣子啊,再道,“可是軍中出了什么問題?”
蒙拓下意識搖頭,想了想才點點頭,“也算是軍中。”語聲朝下一沉,“岳番來信請調回建康,其中理由卻叫人生氣。”
“什么理由?”長亭柔聲問道。
“他說他要回來成親。”蒙拓語氣里有無奈加失望,“他說岳家遲早要迎娶石宛,請調回建康后,他才好成家娶親。”蒙拓話頭再一頓,似是咬牙切齒,又像是無可奈何,“他說我不要因男女之事流放貶謫他,他說...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