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則誠的好命,從呱呱落地之日起,便開始了他的叱咤風云。形象功程在其母親的肚子里,便已前途無量。
出身顯貴就不說了,偏還長得相貌堂堂;相貌堂堂也就罷了,偏還才高八斗;才高八斗也就算了,偏還有謀有略,在輔相這個位置上混得風聲水起。你說氣人不氣人!
更氣人的是,此人一妻三妾,一個比一個漂亮,一個比一個水靈,這讓高則誠如何能愛得過來?
高則誠的第一房妾室,便是三小姐高鳶尾的生母夏姨娘。
林西入府四年,還從未見過夏姨娘本人。聽人說這夏姨娘是這府里最漂亮的女人,一對梨渦,盈盈淺笑,能讓人如沐春風,連眼睛都舍不得移開。只可惜如今美人看破紅塵,悟透世事,與菩薩朝昔相處,念起了阿彌陀佛!
高則誠的第二房妾室,便是二少爺高子眈,二小姐高錦葵的生母朱姨娘。
據八卦人士稱,朱姨娘娘家門第頗高,按常理嫁入高門做個正房奶奶也綽綽有余。偏這朱姨娘不知何故,見到了相貌俊朗,滿腹文才的高則誠,只覺得血壓上升,心跳加速,心甘情愿的做了小。可見愛情這玩藝,多半會令女子昏了頭!
高則誠的第三房妾室,是三少爺高子眗,四小姐高紫萼的生母何姨娘。
何姨娘出身富商人家,生得纖腰裊娜,香肌若雪,據說其生母曾經是名滿京城的名伶。也不知怎的,入了高則誠的眼,被其兄長一頂小轎送進了高府。高相爺喜得是兩眼直放色光,聽說新婚之夜,頗有一番驚天動地。
所以說男子漢大丈夫,當如高家兩位爺那般,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方才有滋有味,酣暢淋漓,也不旺來這世上走一遭。
閑篇扯得有些遠,咱們書歸正傳。
崔氏見自家男人進屋,氣息一弱,起身相迎。
高則誠忙扶住夫人的手,溫聲道:“你身子不好,快坐著。這兩日朝中事務繁忙,也沒時間往這院里來。一早起來心里就惦記著,便過來看看你和孩子們。”
崔氏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紅暈,眼中帶了一抹暖色:“老爺自個也該保重身子,公務雖多,也不能日日歇在書房,幾位妹妹都是妥貼的人。”
高則誠拍拍她的手背,臉上有些不大自然。
他虛咳嗽幾聲,環視一圈,正色道:“你們母親身子不好,除晨昏定省外,無事不可讓她操勞。”
男人語氣真誠,情深意長的一句話讓崔氏眼眶微微有些紅。
林西不知為何,總覺得高老爺這句話講得有些空泛。眼角的余光偷瞄兩眼,便又如老僧入定。
廳堂一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垂首聽老爺訓話。
高則誠板著臉閑說了幾句,覺察到氣氛有些個凝重,便朝三個兒子微微一頷首,又朝崔氏交待了幾句,出了廳堂。
三位少爺齊刷刷的朝崔氏行了禮,追趕父親大人的腳步,奔向父親大人的書房,繼續聽訓話。
高老爺一走,林西明顯感覺到府上四位小姐深深的松了口氣。心道嚴父慈母這兩個角色,老爺、夫人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處。
崔氏續又寒暄了幾句,問了問四個女兒的衣食住行,便適時的露出一抹疲色。
四位小姐眼色一流,紛紛告退。
高鳶尾落在最后,頓了頓身子,復又回到崔氏跟前。
“母親,女兒有一事要回。”
崔氏正接過丫鬟遞來的藥,聞言把藥擱在幾上,笑道:“可是那小丫鬟的事?”
高鳶尾臉有驚色,含羞道:“母親猜著了,女兒正想請母親示下。”
崔氏笑著對一旁的劉媽媽道:“我就說這孩子最是個多心的,怕是知道了府里的規矩不敢自作主張。”
劉媽媽陪笑道:“那是三小姐懂規矩,知輕重,心里存著夫人您。”
崔氏拉著高鳶尾的手,深笑道:“既然這丫鬟忠厚,就擺在書房使幾年,到了年紀,再放出去。以后這些小事,自個拿主意便行,不必事事來回我!”
高鳶尾嗔笑道:“女兒年少,哪里離得了母親的細心教導。母親只別嫌棄女兒羅嗦便行。林西!”
林西一聽喊自己的名字,忙快行幾步,走到夫人跟前,撲通跪下,實實在在的磕了三個頭。
崔氏端坐著受了三個頭,眼睛在林西身上轉了一圈,笑道:“眼睛清亮,藏不了奸。一看就是個通透的。雖然長得平常,身段倒也婀娜,水仙,賞!回頭好好侍候小姐!”
林西唯唯諾諾的接過水仙遞來的繡囊,又朝夫人磕了三個頭,起身表忠心道:“夫人的話,奴婢記下了,奴婢一定好好侍候小姐。”
崔氏滿意的看著林西,越發和言悅色對高鳶尾道:“我的兒,去吧,外頭天冷,讓紫薇,臘梅兩人細心著些。”
林西手里捏著繡囊,兩只耳朵卻豎著聽母女倆人的對話。目光所及之處是崔氏一雙瘦骨嶙峋的手。林西眼皮一跳,兩腿有些顫抖。
雪后的高府別有一番景致。北風呼嘯雪光寒,亭,橋,廊,榭點綴于白茫茫林木之間,慘淡如睡。山石間,參差點綴著幾株早梅,暗香浮來,分外妖嬈。
高鳶尾一行,從夕云院出來,遠遠的見一群仆婦簇擁著兩個盛妝婦人緩緩而行。
高鳶尾目中光芒微斂,不緊不慢的走上前,微微一頷首:“朱姨娘,何姨娘!”
來人正是高則誠的兩位如花似玉的姨娘。
朱氏,何氏踩著點往夫人處請安,見來人,欠了欠身,稱呼了一聲:“三小姐!”
朱氏看著只三十出頭的模樣,保養的極好。一身玫紅色繡粉藍牡丹花的襖子,襯著她越發的富貴端莊。
朱氏看著三小姐如白瓷般的臉蛋,眼中寒光微盛,笑道:“怪不得夫人對三小姐另眼相看,就沖這回回請安第一個來,最后一個去的這份孝心,二小姐,四小姐就比不上。”
何氏一身嶄新的胭脂色繡花緞面小襖,頭上簪一支金絲八寶攢珠釵,似笑非笑道:“自然是比不上。三小姐,快去吧,府里的其他小姐都在前頭等你呢!”
兩位姨娘均是笑意融融如春日,言辭切切如至親,然言語中的疏離與不屑卻掩藏的極淺,細品之下不難覺察出一二分的不妥。
高鳶尾從小生活在深宅大院,又豈是個笨的?她的臉全然失了血色,腰背挺得直直的,轉過身昂首離去。
林西與紫薇對視一眼,亦步亦趨的緊跟在三小姐身后,生怕拉下一步。
朱姨娘待人走遠,笑意不減半分道:“這三小姐怪可憐的,夏姨娘只顧著吃齋念佛,連親生的女兒都丟在一邊,三小姐若不順了夫人的意,日子哪里能過得這么舒坦?”
何姨娘嘴角浮起冷笑,不愿多說,“夫人怕是要用藥了,咱們快走吧!”
兩位姨娘入了夕云院,朝夫人行過禮,低眉順眼的立在下首。
高家的規矩,妾室每日晨昏定省,需往正房請安。
何,朱兩人入高府十幾年來,即便生下一子一女,也都謹守著本份,刮風下雨,無一日敢墜。就算是已經吃齋念佛的夏姨娘,每逢初一,也會悄然往夫人跟前請安。
崔氏冷眼瞧著容色艷麗的兩人,心頭微微有些不暢。她接過水仙遞來的藥盞,皺著眉頭一口飲下,小丫鬟們捧上茶盞,痰盂。
朱,何二人熟捻的從丫鬟手里接過茶盞,痰盂,侍候夫人漱口。
崔氏不緊不慢的漱了口,才幽幽道:“這兩天天氣陰冷,老爺的身子你們需得當心!都回吧,好好侍候老爺。”
朱、何兩人日日聽著夫人十幾年來,如出一輒的話,低頭不敢多言,規規矩矩行了禮,一前一后出了廳堂。
崔氏待兩位姨娘離去,這一早上的接見活動暫時告一段落。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日子自她十七歲嫁到高家,已經過了許多年。
劉媽媽扶著崔氏歪在炕上,崔氏揮退了幾個近身的丫鬟,面色漸沉。
劉媽媽知道夫人有話要說,便立在炕沿邊弓身靜聽夫人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