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錦葵擺了擺手,示意山秀去外頭守著。
她往朱姨娘身上靠了靠,一邊輕輕幫她順著氣,一邊道:“姨娘,我就說那個何氏不是什么好人。這夫人還沒怎樣呢,就算計上了。”
朱姨娘心頭大慌,一把抓住女兒的手,急道:“她這是什么意思?”
高錦葵看著慌亂成一團的生母,心下暗暗嘆了口氣。一點城府也無,若不是仗著外祖家在高家還有幾分薄面,早就被那兩個厲害的踩到腳底下了,哪還有如今的安穩日子?
朱氏閨名朱尋雁,其生母在臨產前一日,不知何故夢到了一群大雁圍在她頭上盤旋,故取名尋雁。
朱氏的父親朱京原是工部員外郎,從五品的小官。倘若這官早個一百多年,正值莘國建國初始,百廢待興之時,那便是個肥得不能再肥的差。
朱京在員外郎這個職位上一呆便是五年,后來也不知道如何開了竅,從南邊找了兩個絕色的女子,死拽活拉的把當時還在位上的高家老太爺高明請到府里喝了一回花酒。
那一晚,高老相爺懷里踹著厚厚的銀票,步履蹣跚的被兩個絕色女子扶上了馬車,三人絕塵而去。
沒過幾個月,朱京便調到了禮部任郎中。雖只升了一個臺階,卻是從清水衙門一舉跳到了熱門單位,待遇雖同,小費不同。如今已是禮部右侍郎,官至三品。
朱尋雁是朱京最小的女兒。有道是么兒得寵,朱尋雁在父母,哥哥姐姐的多重呵護下,一路順風順水的長到十五歲,稍不留神,就被那高則誠一張俊臉,一身氣度,給拐回了家,做了高府第三房姨娘。
初時,高則誠因見她容貌艷麗,天真活潑,一顆心只圍著他打轉,比著另兩房妻妾,著實令人眼前一亮,因此不免偏寵些,兩人如膠似漆了半年的時間。
何秋玉一進高府,朱尋雁立馬落了下乘。
如果說朱尋雁是一盤清粥小菜的話,那么何秋玉便是燕窩魚翅。
那何秋玉有個做名伶的娘,又生得豐姿冶麗,好似那水晶盤內落明珠,真真是從頭看到腳,向下跑;從腳看到頭,向上流。直把那高則誠迷得是七暈八素,恨不能死在她身上。
好在咱們的高相爺雖然貪吃,卻懂得昏素搭配,知道挑食的結果便是妻妾相斗,內宅不寧。更何況為官之人,向來擅長玩平衡,一時倒也相安無事。
如果說何秋玉在高府內宅的戰將力指數為八的話,那朱尋雁至多是三。好就好在,朱姨娘生了個聰明的女兒,背后又有朱家眾人撐著,十多年下來,倒也沒吃過什么虧。
“姨娘,這還不明白嗎,她是想坐正房夫人的位置。”
“什么?做她娘的春秋大夢。論輩份,論資歷,論什么也輪不到她。”朱姨娘啐道。
高錦葵比大小姐高茉莉略小幾個月,過了年便十四歲了,鵝蛋臉,柳葉眉,清新可人。
她小嘴輕輕一抿,嘆道:“姨娘,夫人身子一向不好,這次生病來勢洶洶,怕是早晚的事。何姨娘敢動這個心思,必是有備而來的。姨娘忍心往后的歲月,都被她這樣一個人踩在腳底下?”
朱氏目露寒光,嬌美的臉上有了幾分扭曲,陰:“明日,我回朱家一趟,這事找你外祖父,舅舅幾個商量一下。她何秋玉想騎到我頭上,我呸,沒這么便宜的事。”
高錦葵長舒一口氣,臉上有了幾分笑意。
“姨娘日后與那何姨娘走得遠些,夫人跟前不防勤去。父親瞧見了,對姨娘總有好處。”
朱氏自知腦袋不甚靈光,對女兒的話言聽計從。
“姨娘心里有數。你日后離那四小姐也遠些,別一不留神就著了人家的道。”
高錦葵眼波流轉,攏了攏耳邊的幾縷碎發,輕笑道:“姨娘,女兒怕是要違你的意了,我不僅不能離四妹遠,相反得走得更勤快。”
朱氏心下一動,抬眉喜道:“你是說……”
高錦葵微微點頭。
茂苑城如畫,閶門瓦欲流。
還依水光殿,更起月華樓。
月華樓雄偉的殿頂,一輪寒月冷冷的掛在枝頭。覆蓋著黃瓦的紅色宮墻似守候了千年的武士,長劍在冷月下幽幽散發著光芒。
大理石蓮花雕刻的地面纖塵不染,紫銅鎏金大鼎獸口中散出淡淡輕煙。
殿內的金漆雕龍寶座上,一中年男子身著黃袍,臉色微黃,斜斜的靠在御座上,看著手里的奏章。
身后的小太監抱著秋千,面無表情的盯著眼前的三尺青石。
朱色宮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女子著淺紅流彩暗花云錦宮裝拎著食盒裊裊而來。
中年男子聞得聲響,放下奏章,見來人,朝身后的小太監揮了揮手,笑容漸溢。
小太監朝來人行了禮,掩著門退了出去。
“何苦又親自送來,宮里這么多下人,難不成朕養著她們是用來看的?”
女子肌膚白晳,面似桃花,然走近了,才隱隱發現眼角的皺紋已長。
“皇上也該歇歇了,已經二更了!臣妾替皇上親手熬了碗清粥。”
中年男子劍眉微挑,眼底微暖:“朕吃遍天下美食,還是皇后的清粥最暖朕心,快拿來給朕嘗一嘗。”
女子一邊放下食盒,一邊輕笑道:“皇上吃了這些年,也該吃厭了。”
男子接過玉碗,俯首一聞,清香撲鼻。
“朕便是吃一輩子,也沒有膩的時候。朕還記得,朕尚在寧王府時,每日清晨,必有一碗清粥置于床頭。那些年你不在,也有王府丫鬟給朕熬粥,卻不是那個味道。”
女子微微一笑,不再緊致的臉龐散發著異樣的光彩。
“那些年皇上不在臣妾身邊,臣妾想皇上怕是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連熬粥的心思也沒了。”
男子拉過女子如白玉一般的手,放在掌心輕輕婆娑:“朕說過,此生必不負你。如何?朕沒有食言吧。”
女子輕輕抽出玉手,接過玉碗,挑出一勺,送到男子嘴邊。
“皇上一言九鼎,自不會食言。臣妾也算守得云開見明月,不枉那些年替皇上流了那么多的淚。”
男子輕撫女子絕美的臉龐,笑道:“朕那些年,日子也不好過,總想著我的妍兒,眼里哪還看見旁的新人。”
男子說到高興處,突然喉嚨發癢,不住的咳嗽起來。
被稱為妍兒的女子臉色大變,一邊替男人撫著胸口,一邊高聲道:“張義!”
“奴才在!”
一長相白凈的中年太監垂著臉,一路小跑過來:“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女子目光銳利,神色不豫道:“今兒皇上的藥可按時吃了?”
張義偷眼朝皇帝看去,見其暗暗打眼色,忙弓著身道:“回皇后娘娘,皇上的藥一日三頓,均按時服用。”
女子似不相信,轉眼又朝男子看去。
男子忙不迭的點點頭。
張義見皇后的臉色似有松動,低眉順眼的又退了出去。
女子輕輕一嘆,語調幽怨:“皇上不為旁的,便是為了臣妾和靖琪,也該保重身子。”
男子目中微瀾,卻溫笑道:“朕心中有數。正好朕也累了,這些折子你來看。”
女子嬌嗔的瞪了男子一眼,熟稔的走到御案前,案上凌亂的堆滿了奏折。
女子也不坐下,玉手微動,不消片刻,便已理得整齊。女子指著打頭的一折奏章笑道:“又是這程御史,這會又是彈劾的誰啊?”
男子用過半碗清粥,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笑道:“皇后猜猜?”
女子淡淡揚唇,輕笑兩聲。
“如今朝庭風平浪靜,百官還算兢兢業業。不過臣妾聽聞高相府里最近有些個風吹草動。程御史最喜聞風而動,不會彈劾的是高相吧?”
男子端起茶盞輕啜幾口,笑道:“皇后果然聰慧。正是高相。”
女子搖頭嘆息:“高相此人,雖然在女色上看得重了些,與人一事,斷斷不會發生。憑他的本事,多的是女人投懷送抱。皇上,臣妾說得可對?”
男子點頭附和:“對極。朕不耐煩看,便扔了一邊。看來這御史臺的人,也是閑著沒事干了。”
女子拿起奏章,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美目緊蹙。
“高相夫人崔氏居然已病重之至,臣妾倒是始料未及。按理那崔氏世家出身,對這樣的事情也該見慣不慣,怎的還捻酸吃醋,白白陪上了已大好的身子。”
男子疲倦的靠在御座上,眉心緊鎖:“朕也在憂心此事。南高北崔兩大世家,這崔氏萬一有個什么,這事不大好辦啊。”
女子見他疲態盡露,款款走到男子身邊,玉手纖纖撫上男子的兩額,加了幾分力道按摩。
微涼的手觸摸到男子的肌膚,男子舒服的嘆了口氣。突然胸口一陣翻騰,男子背過身,掏出帕子,捂住嘴輕咳兩聲,看也未看,便塞入懷里。
女子眼尖,帕子上的一抹暗紅瞧得分明,眸底波光暗沉。
近年關,事太多,今日提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