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青蕪堤上柳,小橋風滿袖。
年輕的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三五成群的往園子里一站,便是一道妙不可言的風景線。
有道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姑娘們看似隨意的一站,卻也大有深意。
李鳳津見眾人只在相府小姐身邊打轉,自個身側孤零零只兩三個小官吏家的嫡女,便覺不喜。想著母親出花廳時的眼色,便給身邊的翠兒遞了個眼色。
翠兒會意,趁人不察,拉過園子里一剛留頭的高府小丫鬟,塞了二兩銀子后,在其耳邊低語幾句。
小丫鬟似有些害怕,匆忙言語了幾句,又隨手指了指,人便逃也似的跑開了。
相府的園子極大,圍靜湖而建,分南北兩園。南園是外花園,北園是內花園,之間只以兩道拱橋相隔。
李鳳津見翠兒把高府園子的布局,摸得清清楚楚,心想回頭我往那橋上一站,風吹衣動,端的是飄飄欲仙。若高大少瞧見,豈有不愛之理。主仆兩人趁人不注意,往小徑走去。
李鳳津主仆二人將將走出百米,只見路那頭一紅一綠兩個丫鬟拎著食盒迎面而來。怕被人瞧見,二人悄身隱在了樹后。
腳步聲漸近,來人正是三小姐院里的青兒和紅衣。
“給大少爺說親的兩個姑娘,你瞧見了沒有?”紅衣問。
“只遠遠的看了一眼,連個眉眼都沒瞧清楚。”青兒答。
“你說少爺會看中哪一家啊?”
“誰知道呢,只看各人的眼緣。不過……”青兒沉吟著不往下說。
“不過什么……你倒是說啊!”紅衣心下好奇,追問道。
青兒小心謹慎的環顧四周,找了個背陽處。把食盒往地下一放,悄聲道:“我聽說,少爺好像有心儀的姑娘的。”
一聲驚呼,紅衣忙唔了嘴悶聲道:“真的,是誰?”
青兒道:“我說了,你可千萬別到處亂說。聽說是一個醉仙居的姑娘,長得跟仙女似的。大少爺還特意送了只簪子給人家。”
“酒樓的姑娘。怎么配得上咱們的大少爺?”
“你懂什么?又沒說是娶,納回來做個姨娘不就妥當了。”
紅衣似有不甘道:“大少奶奶還沒進門,大少爺就把人納進來。萬一鬧起來……”
“所以說,要我說,大少爺還是選楊家的姑娘好些。我聽說楊家的姑娘看著嬌弱,卻最明事理。斷不會容不下人。”
“那侯府的呢?”
“侯府?”
青兒冷笑兩聲:“聽說那一位可不是個省心的主。”
紅衣忙低聲道:“快說說。”
“我聽說,她年紀這般大還嫁不出去。就因為是個醋缸子。而且,這姑娘脾氣不好,動不動就打罵下人。堂堂侯府千金,還大庭廣眾之下與人爭吵。一點子教養也沒有。”
“怪不得我聽人說,逍遙侯府如今看著富貴,原先也不過是個商戶。這樣的府里教養出來的姑娘……只怕難好!”
“可不是嗎?咱們大少爺。多溫和的一個人,若娶了這樣的人進門。咱們相府以后,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啪的一聲,似枯枝被折斷的聲音。
紅,綠兩個丫鬟驚了一跳,兩人警覺的看了又看,對視一眼,忙拎起食盒,匆匆離去。
待腳步聲漸漸走遠,李鳳津一臉怒火的從背后走出來,左右兩手各拿著一截枯枝。
“不要臉的騷蹄子,混嚼舌根,小姐,咱們不跟他們一般見識……要不……先回去吧!”翠兒打量小姐臉色不好看,忙道。
“回去!”
李鳳津狠狠把樹枝往地下一扔,插腰罵道:“你家主子被人作賤了,你還好意思說回去。我倒要去問問那姓高的,堂堂相府好教養,居然教養出來的兒子跟個酒家女廝混在一起,是何道理?”
“小姐,小姐,使不得,使不得!”翠兒嚇得花容失色。
“滾開,這天底下,還沒有我李鳳津使不得的事。”
李鳳津一把推開翠兒,拎起裙角,怒氣滔天的沖了出去。
青兒,紅衣兩個丫鬟走出數米,回頭看了看侯府大小姐的背景,捂著嘴直笑。
“氣死她。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阿物,竟然還想當我家大少奶奶,作夢!”青兒忿忿道。
“噓,少說兩句,快到那頭回話,好歹還能拿到賞錢!”紅衣用胳膊捅了捅她。
“哼,只要不讓她進門,便是沒有賞錢,這活,我也愿意干。”青青啐道。
欣然院里,林西瞧著在她房里,閑閑干坐的三小姐,心頭微有些著急。
“小姐,奴婢送你回去吧,出來久了,紫薇姐姐,臘梅姐姐怕是要擔心的。”林西見三小姐喝完一盅茶,也沒有想走的意思,小聲提點道。
“急什么?她們倆個正在園子里忙,那頭鬧哄哄的,哪比得上這兒清靜。”高鳶尾面色淡淡。
都說一家有女百家求,高府四位姑娘中,大姐已經定了親,剩下的姐妹中,就數自己容色出眾,生母又扶了正。眾人自然把目光對準她。
高鳶尾被人上下左右打量,心頭煩不勝煩,正愁找不到逃脫的理由,眼角見林西匆匆出了花廳,便找了個借口往這丫鬟跟前躲清靜。
林西把三小姐的神色瞧在眼里,笑道:“要不奴婢陪小姐往拱橋邊走走?那邊人少,清靜,春日景致也好,小姐去散散心也是好的。奴婢正好去瞧瞧二少爺。”
高鳶尾知道自己躲在丫鬟房里,不合時宜,遂笑著點點頭。
“林西,林西,二少爺讓你到二小姐院里拿本柳公權的《玄秘塔碑》。說是一會要用。”
陳玲掀了簾子進來,愣了愣,顯然未料到屋里還有人在,忙陪笑道:“三小姐也在呢?”
高鳶尾淺笑道:“嗯,過來瞧瞧林西,一會就走,好好的二哥要這字帖做什么?”
陳玲陪笑道:“二少爺的事情奴婢哪能說得準?是大少爺跟前的小丫鬟帶訊過來的。許是前頭要用吧。”
林西稱奇道:“怎么會是大少爺跟前的丫鬟來傳話?”
高鳶尾笑道:“這原是本古籍。有些年代了,是大哥從外頭花高價淘來的,后來二哥想臨柳體。便要了過去。這會子怕是大哥的那些個朋友想瞧瞧罷。”
林西恍然大悟,不作他想,忙起身道:“三小姐,你且坐坐。我去去就來,回頭我陪你去園子里轉轉。”
陳玲嗔笑道:“你安心去。我陪三小姐說會子話。”
高鳶尾笑而不語。
靜湖有兩座拱轎,以青龍白虎命名,一左一右,相得益彰。
林西陪三小姐走到白虎橋下。看到府里三位少爺,立在橋上正說著話。三人衣袂飄飄,很是打眼。
此情此景。令林西不由眼前一亮,心想這世道。男色與女色一樣也能令人分泌荷爾蒙啊。
高鳶尾指著橋上三人,笑道:“瞧瞧,他們倒是會躲清靜。”
話未及半,卻見小徑上走來兩人,為首的女子身著海棠紅衣裳,正是那侯府大小姐。
“李小姐!”
高鳶尾未曾想遇著人,笑著上前招呼。
哪知那李鳳津看都未看她一眼,便從她身上撞了過去。
高鳶尾一個踉蹌,身形不穩,人直往后仰。
“三小姐!”
林西嚇了一跳,眼疾手快忙將人扶住,正要出聲質問,卻見李鳳津拎了裙角,已走到大少爺跟前。
“高子瞻,我且問你,你是不是喜歡醉仙居的林南?”
蠻橫無理的一句問話,聲音中帶著不容質疑。高子瞻俊眉微挑,淡漠的看了李鳳津一眼:“李姑娘自重!”
“你不回答,便是心虛,聽說你還送了簪子給她?可有此事?”李鳳津連聲質問。
此事她從何得知?高子瞻心驚,臉色漸沉了下來。
高子眈見是這個瘋女人,渾身一凜,暗道此事必是我那好姨娘的手筆,心下大惱。又怕她講出醉仙居一事,忙把臉轉過去,只當不知,心中早已惴惴不安
偏那高子眗見有人敢這樣對大哥說話,很是不忿,冷笑道:“誰家的姑娘,說話這般咄咄逼人,還有沒有一點規矩。”
李鳳津正在火頭上,一見這冷笑,便覺得打眼,一怒之下,把心里的話都說了出來:“高子瞻,我不許你納她進門,想都別想!”
高子眗氣了個倒仰,見過臉皮厚的,還沒見過這般臉皮厚的,忍不住出言相譏。
“你是什么人?憑什么管我家大哥的事?我大哥納不納人,納什么人,與你何干?”
李鳳津被問了個語塞,偏眼神犀利,半分弱勢也無:“我是他未過門的媳婦,我說不許,就是不許!”
這話一出,旁人且不說,只翠兒便覺得臉上,手心燙得厲害,輕輕的扯了扯小姐的衣袖,哀道:“小姐,咱們回去吧。”
“滾開!”
李鳳津手一甩,插了腰道:“你可知道那女人是什么貨色?她仗著有幾分姿色,勾引我弟弟從望,還經常跟萬花樓里的姑娘來往,是個狐貍精。你堂堂相府少爺,怎么可以迷上這樣的人?”
高子瞻眸底生寒,冷冷道:“李姑娘,我不知道你從哪里聽到這些無中生有的事。姑娘家擇詞而說,不道惡言,還請自重。我們走!”
“我沒有瞎說,不信你問二少爺。”李鳳津手朝高子眈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