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丫鬟

第一百八十一回 一十八口

李英杰沉聲道:“臣當時心如死灰。冰火中文茫茫人海,一介孤女,只怕是兇多吉少。哪知那老婦說四年后,孩子回來見了她一面。臣心里才燃起了希望,迅速找來當地的畫師,令這夫婦倆回憶孩子面容,畫了幅畫像。隨即拿著畫像,到處尋一個叫二木的男人。”

李英杰說罷,從懷中掏出張宣紙,深嘆道:“太后,您瞧瞧,像不像!”

李太后顫著開一瞧,如有雷擊。這畫上的女子,這眉眼……分明是……

恍惚間,一滴清淚劃落在紙上,暈染開來。

李英杰掩不住哀色,沉聲道:“太后……竟是……一模一樣!臣還記得幾十年前……”

剎那間李太后猛的抬起頭,眼中銳利頓起。

李英杰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忙跪下道:“太后贖罪!”

李太后緩了緩神色,凝眸深深看了李英杰一眼,正色道:“起來說話,人可尋著了?”

李英杰被太后那一眼,嚇得如坐針氈,心下暗自后悔,重重咽了口口水。

“臣剛開始茫無目的,只拿著畫像見人就問,如同大海探針一般。后來許剛分析,這夫妻二人深更半夜入了姚家,若是平常人,必會驚動左鄰右舍,除非那男子身上有些功夫。臣一想有道理啊,遂讓人在江湖人士中打聽。太后啊,老天庇佑,皇天不負苦心人啊,終于讓臣打聽出了些消息!”

李太后聽到精彩處,一顆心七上八下,只覺得六神無主。

李英杰猛喝了幾口茶,背過身抹了把臉,又道:“江湖上。確實有個獨行劍俠,人稱二木先生。”

“二木先生?”李太后低喃。

“沒錯。此人弱冠之齡,便已極有名氣,只是居無定所。好在許剛是個能為的,江湖上很有幾分薄面,總算尋著一兩個與二木先生有過交際的,幾下一打聽。好不容易才尋到了二木先生的落腳之處。”

“后來如何?”李太后追問。

李英杰長嘆一口氣:“太后定想不到。此人落腳之處,是離京城四百里的善陽城內,一處山青水秀的村莊。臣便快馬加鞭。連夜找到那里,哪知……”

李英杰目光落在太后的面容上,頓了頓道:“太后,臣只找到了一片灰燼!”

“一片灰燼?”

李太后大失所望的端起手邊的茶盞。嘆道:“莫非……是找錯了?”

李英杰慘然一笑后,神色中盡是死寂。

“臣沒有找錯。十四年前,這屋子里住著一對夫婦,那婦人的閨名是……”

李太后正要將茶盞往嘴邊送,聽李英杰話說一半。便收了口,不奈煩道:“閨名是什么?”

“回太后,叫——姚婉!”

一聲脆響。茶盞應聲而碎!

春陽看看日頭,心頭隱隱有些擔心。

侯爺回京。連衣裳都沒換一件,胡子邋遢著便來拜見太后。進去已經半個多時辰了,除了一聲巨響外,再無任何動靜,這在以往是前所未有的事,真真是讓人揪著一顆心。

對面的夏東心中同樣疑惑,抬眼悄聲道:“這回怎么這么久?出了什么事?”

春陽如實的搖搖頭,壓低了聲道:“不讓問,你自個當心,別惹出禍來,我可救不了你!”

夏東微微頷首,輕咳一聲道:“一會兒,皇上就該上朝了,只怕會著人來請太后的駕……”

春陽瞪了他一眼,把臉偏過去,沉聲道:“還不著人在路上候著!”

夏東抿著嘴笑道:“還用你交待,早就派人守在路上了。”

春陽聞言展眉,兩人相視一笑,隨即又垂下了頭,默默守著。

許久,大殿的門吱呀一聲大開,一股凜然的氣勢,撲面而來,兩人面色一肅,恭身而立。

李太后優雅站定,神情肅然,春光下一雙鳳眼微微泛著紅,冰冷的不帶一絲熱度的聲音,淡淡而出。

“夏東!”

“奴才在!”

“姚家一十八口……”

夏東久等太后不語,忙抬頭去瞧。李太后玉手輕抬,輕輕做了個手勢。

夏東心中突的一跳,腳下升起不寒而栗涼意,忙垂首道:“太后放心,奴才明白。”

“此事需做得干凈利落,若泄露了一絲風聲,提頭來見!”李太后語氣漸硬。

夏東忙恭身道:“是!”

“等等……”

夏東脊背一僵:“太后還有何吩咐?”

“葬于亂墳崗,任何人不得收尸!”

春陽眼角看著夏東離去的身影,背后滲起密密的冷汗。

太后極少動殺機,便是動,也不會連孩子都不放過。春陽不敢再往下細想。深宮里,若想保命,只一點需得牢記——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

“侯爺!”

“臣在!”李英杰雖一臉疲憊,卻中氣十足。

“此事勞煩侯爺再替哀家跑一趟,務必把人要尋到,哀家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李太后哀而不傷的聲音,淡淡而出,然聽在春陽耳中,卻是心驚膽顫。

她跟著太后這么多年,只在山陵崩后,聽到過太后用這樣的語調說話。

那是一種悲到極致,痛到極致后的冷淡,也是忍耐到極限的,憤怒到極限的自抑。

春陽手腳冰涼,想著那活蹦亂跳的一十八口,心底隱隱不安。

寬闊的官道上,三兩黑色馬車不緊不慢的前行著。

林北半閉著眼睛懶懶的倚在馬車內。

馬車極其寬敞,車內鋪著厚厚的毛皮毯子,正中間置一張梨花雕木小幾,幾上兩只酒盅,幾碟子點心。

趙暉一手執壺。一手捏盅,自斟自飲。酒入喉中,舒服的發出一聲嘆息。

“小北,嘗嘗這十二年的梨花白,滋味如何?”

林北睜眼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以你的身子,少喝些。酒色財氣。你沾得多了些!”

趙暉若無其事的又斟了一杯。痞笑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生,需得及時行樂。不碰女人。不喝美酒,不賺銀子,老子他娘的活著,還有個鳥意思!”

林北直起身。接過靜王手中的酒壺,面深如湖的替自己斟了一杯。淺淺的咪了一口,感嘆道:“滋味不錯,入口綿柔,香醇回味。好酒!”

趙暉丟了個算你識貨的表情給林北,笑道:“入京后,把你那兩位師姐叫出來。給老子好好瞧瞧,老子在京中要呆些時日。那些個文武百官,皇親貴戚都是他娘的無趣之人,弄兩個小丫頭來,正好給老子解解悶!”

“解悶?”

林北眼前浮現一抹麗色,笑道:“我那小師姐,能把你氣得死去又活來。”

“妙啊!”

趙暉拍手贊賞:“老子就喜歡能把我氣得死去又活來的人,老子只好這一口!”

林北輕輕哼了一聲,與他碰了碰杯,道:“說實話,你買這幾座礦山,又雇了這么多鐵匠,意在何為?”

趙暉哈哈一笑,笑聲爽朗:“小北,憋了這么些日子,你到底還是問了,偏裝得臉上云淡風輕似的。你猜猜?”

“我何需多問?”

林北捏了捏空了的酒杯,冷笑道:“造反?你還沒這個膽。”

“這話聽著有意思。”

趙暉笑意越發深濃。這孩子素來面冷心熱,凡事從不多說,從不多問,偏偏事事處處留心。

遂打趣道:“問都問出口了,又說何需多問,小北啊,你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林北微微一笑:“我是怕你酒喝得多了,腦子一糊涂,做傻事。”

趙暉瞳孔微收,眼中精光輕閃,笑道:“老子兩個月前得了一個消息,想不想聽聽!”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令林北頭一回對靜王,有種琢磨不透的感覺,他垂了垂眼簾道:“你若愿意說,我便愿意聽!”

趙暉嘴角微挑,意味深長道:“老子聽說魏國境內,鐵價飛漲,買幾座礦山,是為了看看能不能賺些大錢。”

林北心頭一凜,看向趙暉的目光帶著探究。

“小北,你別用這種眼光看著老子,老子身后沒有個帶把的,要有,誰他娘的愿意縮在那寒苦之地……將心比心啊!”

一句拖足了調子的“將心比心”,讓林北愣了剎那。

趙暉似未曾察覺,自嘲一笑道:“更何況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誰他娘的又說得準?老子聽說文睿博那小子,絕不是個善茬。李妍那個敗家老娘們,目光只盯著眼前一畝三分地。老子好歹也是趙家人,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我趙家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吧!”

趙暉大手在林北身上拍了拍,似笑非笑道:“你小子要是愿意入了我這一脈,老子便為你造了那老娘們的反,又如何?”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趙暉隨口說來,如同玩笑,真真假假令人聽不明分。

林北劍眉深蹙,不置一詞。

趙暉抬了抬只有皮,沒有肉的下巴,笑道:“怎么樣,老子追在你小子屁股后面都十年了,你再考慮考慮!”

話音落下,卻聽得一聲輕哨,馬高高昂起頭發出一聲嘶鳴,震得車身微晃,上好的梨花白晃落在地,酒香四溢。

趙暉大怒,正欲破口大罵,簾子忽的被掀開,齊退帶著殺氣的腦袋伸了進來。

“公子,京中來訊,南掌柜下了獄;林西姑娘——下落不明。”

林北驟然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