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起此行乃是前往連城——”阿莫語氣篤定地說道。
“連城……”韓呈機兀自瞇了瞇雙眼,在口中默念道。
這是要,投靠晉家嗎?
之前拒了他韓家的招攬,原來并非心無大志,而是早已另有選擇——
可真的只是這么簡單么……
晉公前腳才剛離了肅州,此人后腳便跟了上去。
若真為單純的投靠,何不趁晉公在肅州城之時露一露臉……韓呈機相信,他絕對有這個本領得晉公青睞——是以也好過事后再追到連城去,費力不說,更顯得企圖心過強了些,未免弄巧成拙了。
這一點,晉起不會沒有考慮過。
還是說這其中有著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原委……
比如,和其背后叵測的身世有所關連?
還優優小說..有其身邊忽然出現的神秘幫手——
他之前明明已做過細致的調查,此人自被收養以來,十余年之久,一直未出過肅州地界,更未有同可疑之人有過任何往來。
無數種頭緒涌上心頭,交織在一起,攪成了一團亂麻。
“少爺,現在該怎么做——”阿莫見韓呈機臉色,詢問道:“可需加派人手盡快將其擊殺,以絕后患。”
此人若是真為晉家所用,日后必成后患。
“加派人手……”韓呈機冷笑了一聲,睥睨道:“還嫌丟人丟的不夠多嗎。”
阿莫連忙垂首,不敢多言。
接著,便聽韓呈機說道:“且將人如數召回。”末了微微一頓,繼而說道:“他既想去連城,便讓他去吧。”
此事絕非表面看來這么簡單。
韓呈機心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大膽的設想……
怕就怕,他此前忽略了一點——晉起這姓氏,或許……正是其真實所姓。
越是明目張膽,便越沒人敢往這方面去猜想,畢竟沒誰會笨到連這點掩飾都不去做。
然而在另一方面上,這不叫蠢笨,而是叫做出人不意。
此般,倒是像極了連城晉家的作風……
若他懷疑屬實,那么此人怕是不能輕易再動了。
至少,現如今他韓家的處境尚不適合與連城晉家起正面沖突。
時機未到。
且謎團,總要徹徹底底的解開了,方能令人安下心來。
清早,日光明媚。
錦云街上行人寥寥,一江春門前卻聚滿了一小群人。
“等到了連城,一定要給我來信!”莊氏抹著眼淚說道,雙手扒在馬車窗上,對著車內的江櫻反復交待。
江櫻重重點頭,眼望著奶娘淚流滿臉的一張臉,幾欲也要跟著落下淚來。
原本是覺著沒什么的,可在這氣氛沉重悲拗的環境影響下,要想做到不為所動,對定力本就不強的江櫻來說實在是太有難度了。
“阿櫻啊,一江春有我們和莊嬸還有樊大嫂在,一準兒能給照看的好好的,你就放心的去吧!”
“路上多注意著些,現如今外頭流民多,切要多做防備,盡量走官道兒,別圖近道兒走得快,左右也不急,安危才是最緊要的!”
方大和方二湊了上來,情真意切地說道。
宋春月握了握江櫻從車窗內伸出來的手,轉而瞪著一雙大眼對駕座上直掏耳朵的宋春風說道:“若你沒能護好阿櫻,叫她傷了一根毫毛,看等回了肅州我不扒下你一層皮來!別成天沒個正形兒的——”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宋春風不耐煩地敷衍應下。
待目光一瞟,在四處找了找,沒瞧見梁文青的影子,這才略略放下心來,卻仍舊開了口催促道:“嬸子,時辰不早了,我們該上路了,以免到時候找不到投宿的地兒!”
找不到投宿的地兒是小,被梁文青追了上來事大。
當務之急,還是趁早離開肅州城吧……
“春風說的是,話也說完了,讓孩子們趕緊上路去吧。”梁平走上前來拍了拍莊氏的肩膀,含笑說道。
莊氏又用力地攥了攥江櫻的手,好大會兒適才狠下心將馬車簾扯下,不再去看車內的江櫻,道:“快走吧!”
話音剛落,宋春風便驅了車,迫不及待的那一種——
車輪滾動,帶起了一陣土黃色的霧。
眾人頗有些反應不及,望著前行的馬車,愣了好一會兒神。
這是不是……走的有點急啊?
畢竟連一句像樣兒的正式道別的話還沒說……
然而馬車里的江櫻才是最為措手不及的那一個——
她方才正竭力忍著眼淚呢,手被莊氏攥的生疼,剛要開口說話,莊氏卻極快地松開了她的手,并唰地一下放下了馬車簾隔開了她的視線,緊接著她還未能將奶娘那句‘快走吧’聽得完整,馬車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駛起來了……
這一系列的變故不過是發生在一眨眼的功夫!
大家普遍的這么著急,到底是為了什么?
猶在凌亂中的江櫻,焦急之下唯有一把撩開馬車側簾,將頭探了出去,朝著后方大聲喊道:“奶娘!梁叔樊嬸兒春月你們一定要保重身子!……吃好喝好啊!”
說罷奮力地朝著眾人縮小的身影揮了揮手。
馬車方向一轉,探出車窗的少女身影并著那只在空中亂揮的纖弱手臂,一同消失在了前方拐角處。
一江春門前,眾人久久無法回神。
被風傳入耳中的話還在耳邊回蕩著。
吃好喝好……
臨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真是個,實在的孩子……
暮色大合。
“吁——”
濃濃的暮色中,頭戴灰藍色舊氈帽的車夫勒停了馬車。
坐在駕座旁的宋春風伸手敲了敲馬車壁,道:“櫻櫻,到金城老街了,咱們今晚就歇在這客棧里頭吧?”
馬車是在肅州城南車行臨時雇來的,原因是江櫻覺得驢車不適宜趕遠路,再者就是……宋春風火燒了眉毛般不將車輪子趕掉不罷休的速度狀態實在不適合駕駛。
于是,出于安危和方便著想,江櫻覺得雇一輛馬車比較穩妥。
江櫻下了車,舉目一看,馬車正停在一家客棧前。
頂上懸著塊兒黑底長匾,工工整整地書著‘同福客棧’四個大字,目測門面不算大,眼下雖正是投宿的時辰,然而門前來往的不過兩三位客人。
現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雖然南邊兒是好上一些,但也鮮少會有人出遠門,從北邊逃來的流民又多拿不出戶籍來,為圖方便會選擇走外城,住不起客棧,故一來二去的,這些靠接待散客的小客棧的生意便普遍的不景氣了。
“就歇在這兒吧?”宋春風征詢著江櫻的意見。
江櫻對這些從不怎么挑剔,點了頭便隨著宋春風往里走。
一年多來都未出過遠門的江櫻,經這一整日的顛簸,腰酸背痛疲累非常,本以為會倒床就睡,豈料用罷晚飯沐浴完后,躺在床上竟是橫豎都閉不上眼。
本想去空間菜園里逗一逗白宵,然而這貨吃飽喝足后便舒舒服服的睡起了大頭覺,壓根兒不愿理會她。
江櫻哀嘆一聲,只好退了出去。
“砰砰砰。”
江櫻剛一回到房間里,就聽得一陣不輕不重的叩門聲響起。
“櫻櫻,你睡下了嗎?”
是宋春風的聲音。
“還沒呢——”江櫻一面應下,一面理了理衣襟,又取了根絲帶將頭發隨意地綁在腦后,一面去開了門。
門一經被推開,宋春風便沖她咧嘴一笑。
“怎么還不睡?”江櫻問道。
宋春風笑著撓了撓頭,道:“睡不著。”
睡不著?
江櫻剛想問他是不是認床,可想了想,宋春風之前常年在外頭晃蕩,一兩個月不回家都是正常的,故認床這一說法顯然是不成立的。
跟床沒有關系,那便是跟人有關系了。
難道是……“因為文青沒隨我們一同過來嗎?”江櫻脫口而出,口氣帶著調侃。
宋春風的臉色立即不自在了起來,吞吞吐吐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江櫻倏然瞪大了眼睛。
她,她只是胡亂一猜?開個玩笑!
春風終究還是于無形之中被梁文青攻下了嗎?
江櫻激動的顫抖了一下。
試問,艱難如梁文青都成功了,那她離攻克晉大哥還遠嗎!
這邊宋春風十分郁悶地說道:“今個兒白天的時候,同趕車的老伯胡吹海扯的,一路上倒也不覺得有什么……可這一到晚上,沒了事情做……”
“便忽然覺得不習慣了?”江櫻問。
有些習慣的形成,總是后知后覺的。
卻聽宋春風進一步詳細地解釋道:“忽然靜下來,躺床上……便高興的睡不著覺了……”
江櫻仿佛聽到了什么東西砰然碎裂的聲音。
高興的睡不著覺了……
高興的……
少年,請問你得是高興到了什么地步!
江櫻看著宋春風,千言萬語終究也只是化為了一聲嘆息。
“對了!”宋春風卻忽然提高了聲音,連忙道:“我才記起來,有件事情忘了同你說了……你先等著!”
都怪今天高興的過頭了,將正事都給忘了。
太不應該了……!
宋春風說罷便飛也似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留下江櫻一人立在門邊一頭霧水。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