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孔弗光是聽江櫻這么一說,便已經是食指大動了,哪里還會有異議。
石青更是感動的不行,連連點頭。
“那我回去把鍋取來——”江櫻道。
“不用不用……”孔弗連忙搖頭,笑著解釋道:“自回到連城后想著日后吃火鍋不方便,便又同華老弟討要了一只相同的鍋子過來,然而我們幾個人試著折騰了幾回,配菜什么的都按著你之前的來,可底料卻偏生怎么也調不對味兒……幾次不得,便也懶得去折騰了——方才你這么一提,我這才想起來是有許久沒吃過一頓像樣兒的火鍋了!”
江櫻一聽便露了笑,點頭道:“既是有,那便不用回去取了。”
“對了,得請華老弟過來!”孔弗忽然想起極重要的事情一樣,神色格外較真兒地說道:“上回我同他講你將這鍋使得很好,火鍋也做得比他家好吃,他偏不信,還說我吹牛!嘿……這回非得讓他過來嘗嘗,到時候看他還有什么話好講!”
江櫻被逗笑,剛要開口說些什么,余光卻掃到一抹醉人的紅。
江櫻一轉眼望去,頓時瞪大了眼睛。
……原本面白如玉的少年人不知怎地忽然紅了臉,跟爐子里燒得正旺的紅炭都有的一拼了!
江櫻甚至都覺得四周已烤的火熱起來……
雖然同為吃貨,且江櫻自認為她吃貨的品級不比石青要低,但她仍舊不是太能理解因為一頓火鍋就激動的臉紅到這種程度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心態……
此時。善于解惑的狄叔冷笑著開口了——“華小姐又不一定跟著過來,你臉紅的這么著急作甚。”
話音剛落,石青的臉便紅的越發嚴重了。
江櫻這才算是嗅出了意思不尋常的氣息。
華小姐?
聽著似有些熟悉……
江櫻正努力回想間,忽聽狄叔又平靜地吐出了這樣三個字來——“公羊傳。”
什么公羊傳?
關公羊傳何事?
江櫻聞聽不由一愣。
“狄叔……!”石青惱羞成怒起來,偏生又不能拿狄叔如何。
虧他成日自詡從不愛碎嘴!
真是個虛有徒表的偽君子!
江櫻見石青反應如此,遂忽然頓悟了過來——
哦……原來是去年那位只聞名未見面的華小姐啊!
那位……被石青誤認為了是‘華夫人’,被活活氣哭的華老爺的女兒華常靜姑娘啊……
狄叔未理會石青。只目不斜視的往前走。
至于孔先生。更是從頭到尾什么都沒聽到的淡定模樣。
畢竟這件事情是他在華泉面前的一記污點——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的徒弟會給自己丟下這么大一個人。
江櫻雖也未有出言多說,但望向石青的表情也較為復雜。
少年人不知是迫于來自這沉默的環境中滋生出的壓力。還是過不了內心那道高坎兒,又勉勉強強地走了十余步之后,狠一咬牙,道:“我。我不吃了……!”
說罷,便疾步走開了。
江櫻愣了會兒。待見石青已走出一段距離,剛欲出聲挽留,卻見一左一右的孔弗和狄叔,二人的表情端是一個比一個還淡定。仿佛根本沒瞧見已經走掉乃至走遠的石青。
這么冷漠真的好嗎……
“先生——”江櫻開口說道,“好不容易吃一回火鍋。”
就依著石青方才那副迫不及待,垂涎三尺的模樣。真就這樣錯過了,他該不會躲起來哭吧?
雖然這樣說好像顯得少年人很沒出息一樣。但是那種喜歡吃的東西擺在眼前卻生生錯過的感覺,是多么的欲哭無淚,她是切身體會過的。
孔先生笑了問道:“換做是你,難道真的就會不吃了嗎?”
江櫻想都沒想,便果斷搖頭。
尷尬事小,吃東西事大!
怎么能為了這點小事兒就不吃飯呢?
“那不結了!”孔先生哈哈笑了兩聲,道:“甭管他了,咱們先準備去——”
結果正如孔弗所言那般,石青終究沒能抵得住美食的誘惑,在距離開飯半刻鐘前,表情復雜但腳步堅定的來到了飯廳。
華老爺來了。
華常靜也來了。
姑娘約十八九歲的模樣,在這個時空里,這樣的年紀還未婚配,約也是大齡剩女的狀態了,但一雙眼睛卻尤為的坦蕩不懼人,初見便給了江櫻一種極堅韌的感覺。
絲毫不同于那些因為年齡的緣故,甚至于不敢出門怕遭人詬病的姑娘們。
在華家父女過來之前,孔弗曾對江櫻提起過關于華常靜的大概情況,說是華老爺華泉雖是有六個兒子,但最寵愛的卻是晚來的小女兒華常靜,是個實打實的炫女狂魔,出門兒走親訪友或經商都要帶著閨女,或正因如此,華姑娘自幼呆在閨閣中的時間便不多,故而才養成了這種與尋常女子有所不同的性格與氣質。
但凡事皆有好壞,華老爺因為愛女心切,覺得自己閨女舉世無雙,以至于這些年來上門提親的兒郎他一個都瞧不上。
作為一個父親,他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
既想多留女兒幾年,但又日復一日的焦急擔憂著。
最后好不容易從跨界好友孔弗這兒聽說到了被夸上了天的石青,華老爺以為終于叫他尋著了一個足以與自家女兒相配的少年之時,見面的時候卻又鬧出了這樣一場烏龍——
“得了得了,你別說了,我是個滿身銅臭的粗人不假。可我華泉不蠢吶!你不就是瞧不上我家是經商的嗎?配不上你們這書香大儒之家,嘖嘖,可你也不瞅瞅你那親傳的關門徒弟什么個模樣,虧你還成日瞎吹,說什么天資聰穎,有大才!你們這群大圣人,滿嘴的假話!”火鍋的菜還被備齊。華泉便率先吃了一大杯酒。咋咋呼呼地喊了起來。
孔弗被他說的無言以對,唯有嘆著氣道:“實在是一場誤會啊……”
徒弟因為智商無法長期在線而鬧出的破事兒,全成他的錯兒了……當個師傅容易嗎!
江櫻則已目瞪口呆。
在此之前她如何也想不到。這世上竟有人敢同孔先生這么說話。
知道是好友沒錯,可確實也沒料到關系竟是好到了這種地步的……
“爹……不是說了不提這件事了嗎,您怎么又說起來了?”華常靜在一側皺眉說道,原本表情不多的臉上也有了些許難為情。
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回憶……
華泉見寶貝閨女有了意見。當即也不敢再多說,唯有悶頭悶腦的繼續吃著酒。
此時正巧逢了石青進來。大致是聽著了華泉方才的那番話,少年人這回雖然沒臉紅,但表情也是格外尷尬和內疚,在門口躊躇了片刻之后。終于還是舉步走了進來。
就是不知道是下定了決心要面對事實,還是……聞著了魚頭火鍋被煮熱了傳開的香味兒實在忍不住。
亦或者兩個原因都是有的……
石青進來之后,頭一件事兒便是跟華泉和華常靜隱晦地表達了歉意。
華泉生性直來直去不愿做表面功夫。心里頭沒原諒石青,故表面上也就真的沒搭理石青一言半語。
什么長輩風度。他才不管呢!
華老爺一臉任性。
石青碰了一鼻子灰,不知該如何收場。
坐在孔弗身側的江櫻見狀咳了兩聲。
四周的氣氛本有些僵凝,此刻聽得咳嗽聲,幾人包括伺候在側的狄叔都齊齊地朝她望去。
江櫻頓覺壓力有些巨大,但也別無他法,唯有頂著這層層壓力,說明道:“鍋開了,可以撈東西吃了……”
眾人沉默了一瞬,過后華泉頭一個拿起了筷子,滿臉不服氣地念叨著,“聽孔老頭兒夸你好幾回了,說你燒菜做飯樣樣兒拿手在行,火鍋也煮的好,比我家中專程從西陵帶回來的廚子煮的還好,我倒要試試——嘿!老子去西陵那么多趟還沒見過有人拿魚頭煮火鍋呢!這魚頭有什么吃頭兒?”
“爹……”華常靜一頭黑線,無奈至極地聽完這番話。
她這爹平日里便是個口無遮攔的,吃了兩口酒便越發的不成形了。
怎能這么跟頭一回見面的小姑娘說這樣的話呢?
思及此,華常靜不免拿歉意的眼神望向了江櫻。
誒……
對方壓根兒沒接收到她的眼神!
只見對面那小姑娘正拿勺子替孔先生將熱乎乎的豆腐盛入碗中,白皙的臉上是嬌憨無暇且極具感染力的笑,讓人一瞧,甚至不自覺的都要跟著她一同彎起嘴角微笑起來。
華常靜不由一愣。
這姑娘,是如何做到如此‘寬容’的?
可接下來,華常靜便明白了。
因為這小姑娘,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吃東西上頭!
——張口閉口間,不是在介紹哪種菜該怎么燙著吃,燙到幾成熟最好吃,便是在幫著桌上這幾個經驗不足的人往鍋里下菜、撈菜,一頓飯下來可謂是操碎了心……
至于華泉,早在第二口下去的時候,已對江櫻成見全消,態度得以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一面虛心地同江櫻請教著各種吃法兒,一面應接不暇地往嘴里塞東西,也是忙的不行……
這么一頓飯吃下來,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錯。
鐘愛火鍋文化的華泉斬獲了吃火鍋新技能,心滿意足地坐在椅上喟嘆著。
孔弗則的因為在好友面前扳回了一局,算是找回了因為徒弟不爭氣而丟失的尊嚴,坐著吃茶之時,腰桿兒都挺得更直了,大有終于揚眉吐氣之勢。
以后再也不炫徒弟了,改炫孫女兒便夠了!
“去肅州之前不就說認干孫女兒的事情了嗎,什么時候著手辦?可需要我幫什么忙嗎?”華泉有些醉醺醺地說道。
孔弗一聽瞪圓了眼睛,嚇得險些要將手中的茶盞子給扔了出去,連忙轉過頭去看正在幫著仆人收拾飯桌的江櫻,見其正同華常靜說著話,并未注意到自己這邊,適才松了口氣,又轉回身子來對華泉說道:“已經都準備的差不多了,等日子確定下來自會給你送帖子的……”
末了又補充一句:“在此之前,你就莫要再問了。”
華泉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毛,算是應了下來。
孔先生轉過頭去拿衣袖偷偷抹了把冷汗。
還好江丫頭沒聽見啊……
倘若不慎聽見了,豈不是會發現他動機不純,對認干孫女兒一事早有預謀?
說到這兒,待會兒是該找個機會同這丫頭好好地說一說了。
再不將此事提上日程,萬一這丫頭變卦了可如何是好?
畢竟小姑娘們的心思都是很活的啊,說變就變了……
說不準已經變了!
自我臆想個沒完沒了的孔先生忽然懊悔起來,后悔當時在晉國公府之中,沒有干脆趁亂將擺酒的日子給定下來!
渾然不知早已經被敬愛的孔先生‘算計’上的江櫻還在同華常靜說著話。
這位華姑娘為人直爽卻不失柔和,很是容易相處。
且她也很喜歡研究美食!
由此看來,真是一位難得的好姑娘。
江櫻絲毫不覺得以此來判定一位姑娘是好還是壞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二人正交談著各自的美食心得,談論豆沙餡的芝麻甜餅怎么做才能甜而不膩之時,石青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
江櫻轉頭看過來。
“石大哥,我們都快收拾好了,你去陪先生坐著吧。”江櫻說道。
石青嗯嗯啊啊的點著頭,顯得很有幾分局促。
其實他本也不是打算過來幫忙的……
華常靜也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表情亦有些不自在。
在大環境的影響下,江櫻甚至也被傳染上了幾分‘不自在’。
在這種不自在的作用下,反射弧較長的江櫻這才隱隱明白了石青的意思。
不是來幫忙的……
是來找華姑娘單獨道歉來了……
領悟過來的江櫻略有幾分窘迫,對于自己方才沒有眼色的行為感到羞愧,出于彌補,只好道:“啊,那不如,我陪先生去坐一坐吧……你來收拾?”
“好……”石青忙不迭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