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臉上的神色半分波動也無,講道:“對于你祖父和你父親的打算,母親知道你心中有諸多不滿,但母親希望你能將目光放得長遠一些。”
再直白的話,她也不方便說了。
可晉覓聽得明白。
他知道謝氏講的‘打算’,是祖父和父親有意促成他與江櫻的親事一事。
謝氏不提此事還好,一提起來仿佛就點燃了晉覓內心的一團怒火。
“我的事情不必你來多嘴過問!”晉覓的口氣頓時沉了下來,從欄桿上一躍而下轉身便走,絲毫情面也不給謝氏留。
謝氏身后的幾名貼身丫鬟面面相覷著,皆是是覺得大公子此舉未免太沒有分寸了,夫人如此好意他不肯領受也就罷了,竟還如此落夫人的顏面。
謝氏的臉色終于有了變化,看著晉覓的背影,略提高了聲音說道:“你真以為這門親事門不當戶不對嗎?母親不妨與你直說了,一旦孔先生正式認了江姑娘做孫女,這天下各方文人與勢力只怕是要為這門親事搶破頭了,孔家嫡系百年來一脈單傳從未出過女子,此番若能與孔家聯姻,你可知這門親事代表的意義是什么——”
這是別人想都想不來的機會,他竟還往外推!
這一層意義,晉覓的確是不曾想過的。
他只知道那姓江的丫頭出身低賤,不配做他的妻子,且僅有的幾次見面,回回都落了他的面子,更何況上次在清波館真的動了前去負荊請罪的他!
他怎能娶這樣的一個女子進門?
晉覓的臉色雖然仍舊難看,但卻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
“今日在升云寺中我見到了江姑娘,其眼傷尚未恢復。”謝氏講道。
晉覓稍作一怔,片刻后不由語帶嘲諷地講道:“母親今日之所以讓我去升云寺,便是為了安排我同她見面?”
他事先竟是一無所知!
何時竟輪得到她來擅作主張的安排他去做什么了!
晉覓對此無比抵觸,心中惱怒更甚。
對于晉覓的質問,謝氏不置可否的避而不答,聲音依舊平穩地講道:“母親出嫁之時的嫁妝里有一株千年靈芝,一直放著未有動用。雖說古往今來稱靈芝治百病的說法或許有些夸大其辭,然而我們若將此物送去了,不管有用與否,皆是一份心意。”
說罷,便示意丫鬟給晉覓送過去。
丫鬟捧著手中朱紅色的匣子朝晉覓走去,來至晉覓身旁,語態謹慎地道:“請公子收好。”
仍處在氣頭上的晉覓卻看也不看一眼。
片刻之后,忽然抬了腳大步離去。
“夫人……”丫鬟無措地看向謝氏。
謝氏吩咐道:“送到大公子書房中去吧。”
丫鬟抿了抿唇,應了聲“是”。
轉頭望了望廊外的假山旁倚種著的一株枝葉繁茂層疊的對節白蠟,謝氏略有些疲憊無力地嘆了一口氣。
一場氣氛歡愉的晚飯吃罷,江櫻不顧莊氏的阻攔強行體驗了久違的洗碗碟和收拾飯廳的充實感,繼而再不用在奶娘的幫助下沐了浴,絞干了頭發,最后裹了張薄毯窩進了窗邊的軟榻里。
至此,江櫻因重見光明而澎湃不已的情緒才得以平復了下來。
過了這陣子激動勁兒,冷靜了下來,便有了多余的心思去細細琢磨,今日在升云寺里無意間從晉覓口中所聽到的那番對話。
如果她沒有理解錯的話,晉覓的意思是,晉家有意將那位謝姓的表姑娘許配給晉大哥,且還有意促成她與晉覓。
江櫻不由又想到晉起臨走之前對她說過的那番話——要她小心提防晉家,不管他們說什么她都不要相信。
當時她只當晉起的意思是她一旦認了先生做祖父,晉家有可能會想要通過她來拉近與先生之間的距離,但無論如何也不曾想過晉家竟然是想通過聯姻的方式來拉近關系!
怎么現在全天下的人都是這么的沒有原則嗎?
堂堂的一個大士族,怎么能想出這種膚淺的辦法來?
說好的士庶不通婚呢?
誒誒,等等,照這么說……那她是不是還是有光明正大嫁給晉大哥的機會的?
雖然她曾也在晉起面前提起過這樁憂慮,晉起也很直白地表示她想太多了,但這貨暗下還是不止一次的琢磨著有無解決的辦法,且想過最多的可能便是二人的親事遭到晉家的反對,而晉起為了她背叛了家族,二人私奔出走,雙雙浪跡天涯……
雖說這只是個設想,但還是讓江櫻覺得罪惡感十分深重。
可現在完全沒有必要再去擔憂這個問題了。
事實證明,只要你后臺夠硬,想嫁誰嫁誰!
通過這件事情,她頭一回真正的意識到,能做先生的孫女兒她究竟是占了多么天大的一個便宜。
江櫻表情復雜地喟嘆了一聲,縱然心知這種略微膨脹的心態是不正確的,但還是控制不住。
她決定了。
不管晉家想出什么法子,使出什么花招兒,她都會堅守陣地,決不妥協。
她不信晉家還能把她打暈了硬塞進花轎里頭?
所以她接下來就等著晉大哥什么時候想娶她了,她嫁過去就是了……
理清了絲路,明確了目標的江櫻算是將自己身上的問題給掰扯清楚了。
至于晉起那邊,江櫻完全不擔心。
晉大哥臨走之前既然說了要她小心提防晉家,顯然是早已知曉晉家的這番打算了,之所以沒有同她明說,應當是不希望她多想。
雖然那位表姑娘……當真是好看的天怒人怨,但她還是更愿意相信晉大哥。
既然晉大哥不愿讓她多想,那么她便聽話不去多想就是了。
畢竟就依著她的智商,回回想多
江櫻一骨碌從軟榻上爬座起身趿拉著鞋子回到床邊,欠身將燈火吹熄。
翌日。
早飯剛過罷不過一刻鐘,梁家大宅中便迎來了上門客。
然而江櫻在聽到了來人名號之后,卻將對方定義為了……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