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廊水榭下,一位黃衣少女臉上有著不符合年紀的戚哀,雙眉之間伴著淡淡的愁云。
玉手輕佻銀弦,雙手在古琴上撥動著,聲音宛然動聽,有節奏,宛如天籟之音。正是顧安侯夫人的小女兒,顧箐藝。
顧家的孩子,都遺傳到了顧安侯夫人在音樂方面上的造詣。
顧錦喆的笛子已經是讓人如癡如醉,顧箐藝的琴聲更是讓人久久回味。
見到顧箐藝的時候,衛音突然有些明白了。明白了為什么顧安侯夫人會對自己莫名的心疼。
顧箐藝雙眸似被水霧顧箐藝患有眼疾!
遮住,播散不開,暗淡無光。
顧箐藝眉間散不去的愁云也是有了解釋。
衛音不敢想象,若是有一日她突然什么都看不見了會是什么樣子。
聽見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顧箐藝驀地的止住了動作,琴聲戛然而止。
略顯蒼白的小臉上帶著絲絲恐懼,試探著的問道,“娘親,是你嘛?”
顧安侯夫人目光中帶著寵溺,蓮步款款的來到顧箐藝的面前,溫婉的說,“是娘親。”
母親的愛是偉大的,不管孩子事什么樣子,都是娘親頭寶。
“今日怎么沒在房中休息,又在一個人練琴,念梅呢,怎么沒跟著你。”
顧安侯夫人向顧箐藝的身后張望著,卻不見任何人的影子。
知道是顧安侯夫人,顧箐藝繃著的神經也放松下來,還有些微微的撒嬌說道。
“娘親,是女兒不讓念梅跟著的。這個院子,女兒已經走了無數遍的,可以自己走的,況且整日呆在屋中也是無趣,女兒能感覺出來今天陽光很好。”
顧箐藝性格內向。天生患有眼疾,令顧箐藝自卑甚至自閉,除了顧安侯夫人還有顧錦喆顧明宇,便是很少接車別人,但是在顧安侯夫人的面前還是難得的開朗許多。
顧箐藝故作笑意,讓顧安侯夫人的鼻子一酸。若是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雙眼換給顧箐藝。
讓她替顧箐藝承受痛苦。
“那也要注意身子。”
顧安侯夫人皺了皺眉,有些責怪。
“娘親,是有客人來了么?”雖然看不到,但是顧箐藝還是下意識的歪著脖子向顧安侯夫人身后的方向看了看。
都說上帝關上了你的門。必然會留給一扇窗給你。
顧箐藝眼盲,但是聽力卻是出奇的好,只要聽腳步聲,就能判斷出熟悉的人是誰,也能分出是不是陌生人。
同樣大的年紀,衛音雖然傻,可還是可以到處亂跑,自由自在的看著藍天白云。
可是顧箐藝卻是不能。
事后。顧安侯夫人淚眼婆娑的說起顧箐藝的小的時候,還是止不住的淚水。
顧安侯夫人誕下顧明宇的時候,是難產。幸運的保住了性命,可是卻也元氣大傷,身體一直處于虧損狀態。
懷著顧箐藝不是時候。
聽說事情并非表面上那么簡單,而是另有隱情。實情到底是怎么,誰都不好說,可是顧箐藝的雙眼卻是再也見不到陽光了。
這輩子都只能活在陰暗中。
顧安侯夫人強扯出一抹笑意。盡管顧箐藝看不見但是她依然努力的使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還記得娘親前幾日同你說的那位剛剛被皇上封為郡主的衛家小姐嘛?”
顧箐藝善解人意。立刻會意,嘴角難得的揚起一抹開心的笑意。“娘親身邊的是衛姐姐吧,同我一般大呢。”
衛音的年歲同顧箐藝一般,但是卻虛長了幾個月的光陰,顧箐藝叫姐姐也不過分。
因為顧箐藝基本上是不出院子的,所以顧錦喆總是會挑一些京城中的趣事講給顧箐藝聽,害怕顧箐藝孤單,用作解悶的。
衛音也算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了。
前幾日,顧錦喆說衛家的那位小姐要來顧安侯府中學禮呢,她還在好奇,這位衛小姐是個怎么樣的人呢。
聽說衛小姐也是與“正常”人不一樣呢,可是卻能被皇上親自封為郡主。
顧安侯夫人的聲音也帶著笑意,刮了刮顧箐藝的鼻子,“猜對了。”
“阿音,過來。”顧安侯夫人微笑著想著衛音招手。
“都是命苦的好孩子。”
顧安侯府中的庶子庶女不少,可是顧箐藝很少與她們接觸。一來是顧安侯夫人怕顧箐藝眼睛看不到,那些庶子庶女再存了不好的心思去傷害顧箐藝,另外的顧箐藝本身也不想同她們打交道。
雖然礙于顧安侯夫人的面子,并沒有人來明面上嘲笑她,可是暗地中的冷嘲熱諷她不是不知道。
正因為此,顧箐藝才會更加自閉。
衛音不一樣,衛音雖然癡傻,可是往往這種人的心中卻是最干凈的。
顧箐藝摸索著起身,試探的走到衛音的面前,顧安侯夫人原本想要去扶著顧箐藝的,但是想了想,還是猶豫的縮回了手,她的箐藝這點小事還是可以自己做到的。
“衛小姐好。”
衛音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不知道該以什么樣的方式回應顧箐藝打招呼。
有些緊張的看著顧安侯夫人,卻只是看到顧安侯夫人微笑的向著自己點點頭。
衛音心中暗忖,還是繼續裝傻吧。
傻笑則是標準。
“嘿嘿嘿嘿。”
衛音笑的開心,受傷手上的痛意上過藥也緩解了不少,揚著被綁的粽子般的手在顧箐藝的面前揮舞。
眼角的余光相中了顧箐藝院子中的茉莉花。
飛快的跑去摘了一朵放在顧箐藝的手心,動作相當滑稽。
顧安侯夫人被噗嗤一聲的逗樂。
“娘親,你說衛小姐是不是也很喜歡我。”
顧箐藝很難得的今日臉上一直展現著笑顏,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將衛音送給她的花放在鼻子下方輕輕的嗅了嗅。“是茉莉花呢。”
顧箐藝高興,顧安侯夫人便高興,連連附和著說道,“阿音的樣子很歡快呢,我就說。你們都是好孩子,一定也會和得來的。”
顧安侯夫人慢慢收回遠去的目光,悠悠的說道,“你總是在院子中憋著,有阿音能陪著你,在你身邊歡脫。哪怕什么都不懂,聽著你說說話也是好的。”
顧箐藝知道顧安侯夫人用心良苦,摸索著想要拉著娘親的手,顧安侯夫人立馬遞了上去。
“誰說的,娘親。我很喜歡阿音呢。”
“小妹,發生了什么事,今天竟這樣的高興。”
顧錦喆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顧錦喆一襲紫衣翩翩,幾步就到了眼前。
面帶微笑的掃過每一個人。目光在衛音處停留。讓衛音亂了心神。
低垂著眉,不知道該不該同顧錦喆說話,還是裝作不認識一般。袖中的十指纖纖,微微攏著。
“娘親也在。”顧錦喆卻突然抽回了目光。含笑的同顧安侯夫人打招呼。
老遠的便聽到了顧箐藝的笑聲,這是極少有的狀態,她這個妹妹看著就讓人心疼。很多的時候都是在自己的身邊默默不語,即使喜歡古琴,練琴的時候眉頭間也總有扶不去的愁云。
今日真是難得,竟然還沒入門便聽到了笑聲。
“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也說與我聽聽吧。”顧錦喆的聲音很沙啞,但是在衛音的耳中卻是莫名的好聽。
顧錦喆也心照不宣的沒有同衛音多做接觸。但是掃過衛音那包子般的手的時候原本就深邃的雙眸更加幽深了。
深夜相見本就不是什么光明的事情,說出來對衛音的影響不好。況且顧錦喆也不想就這么當著所有人的面說衛音的事情,這才沒有說出他們之前就認識的事實。
“錦兒。來了。”
顧安侯夫人也著實命苦,老大身子不好,老二頑劣,女子天生眼疾,就算是位高權重又如何,還不如家人平安其樂融融。
顧錦喆對這個妹子疼的緊,不管自己如何,每日總是要抽出一些時間來陪顧箐藝的。
顧安侯夫人也是掐準了時間,既然她喜歡衛音,想要衛音同顧箐藝交好,自然也該見見顧錦喆的,也算是衛音的大哥了。
田兆民風開放,每年都會有元宵節,花卉茶會之類的宴會,少男少女們可以一起出游,大膽中意的更加可以上門求親。
所以衛音見顧錦喆也并沒有什么不妥。
“錦兒,這是衛家大小姐。”顧安侯夫人做著介紹。
衛音有些局促不安。
看出了衛音的擔心,顧錦喆的眼底藏著笑意,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我知道的娘親,衛家大小姐那么有特點。”顧錦喆溫文爾雅的看著顧安侯夫人笑了笑。
這話說的藝術。既是回答顧安侯夫人,也是回答了衛音。
“也是,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顧錦喆的頭腦一貫是好用的。這么簡單的事情怎么可能猜不到。
可是話還未說完,顧錦喆一陣咳嗽襲來,“咳咳咳……”
只是幾聲,卻能看出顧錦喆在極力的隱忍。
扯出一抹笑意的看著顧安侯夫人擔憂的目光,“小妹又在練琴。”
顧錦喆故意扯開話題。
“大哥,娘親,也都不要在院子中站著了,去屋里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