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運含笑瞥了文笙一眼:“這算什么難事,不過你確定真要如此?”
文笙斬釘截鐵道:“自然。`”她自小固執,認準的事情很少有更改的,認準了王十三,只要十三沒有變心,不管旁人說什么,都覺著他是世間最好,最適合自己的。
李承運這個反應,叫她小小有些疑惑,到好像憋著什么壞,一瞬間當年奉京的紈绔氣冒了出來。
米景陽笑著為她解惑:“那咱們這些人可得輔佐國公爺快著些打下江山,你倆眼瞅著這都老大不小的了。”
之前流言對文笙和王十三不利的時候李承運大雷霆他可是一清二楚,私下里親戚朋友那里也都叮囑了,國公爺對王十三十分回護,很看好這門婚事,叫他們別跟著瞎咧咧。
眾人邊走邊聊,連杜元樸都跟著打趣了幾句。
文笙為人爽快卻又溫和,大家同她認識久了,都覺她是個靠得住的朋友,相處起來如沐春風,就連她這么毫不遮掩地請求李承運賜婚,在場眾人,包括卞晴川在內,都沒覺著有什么不妥。
雨下不停,大殿琉璃瓦的屋頂在雨中閃閃亮。屋檐上飛濺開的水花璀璨晶瑩,“噼里啪啦”如一歡快的歌。
文笙看著不由出神,這般氣象,充滿了生機和希望,真是個好兆頭。
杜元樸同她落到了隊伍最后。
杜元樸最近的精力都放在開州北部的吉魯大軍和密州鐘天政身上,其實這一趟大興之行他大可不來,可他還是不辭辛苦跟了來,說是要放松一下,文笙這會兒見他皺著眉頭若有所思,便猜他所思所想絕不止是樂師學院。
“杜先生,密州那邊情況如何?”
杜元樸知道她問的其實是鐘天政,沉吟道:“最近明面上到是沒有什么動靜,大約是在蟄伏吧,畢竟他在關中損失不小。和咱們斗這幾回又沒占著便宜。我只擔心這次樂師學院開學他會由中搗鬼,不知又生出什么事端來。”
文笙想了想道:“他那個人我有些了解,做事目的性很強,沒好處的事很少出手。如果不能壯大自己。單純只是給咱們添添亂,豈不是給白云塢幫了大忙。我想他還不至于蠢成那樣,多半兒派幾個奸細過來,伺機混入學堂。”
“那你準備如何應對?”
“我想順水推舟,只要是樂師。能守學院的規矩便一體收下。`他手中那些‘新樂’樂師這兩年怕是做了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暫時與他分隔開,看還有沒有救吧。”
其中有不少還是文笙在玄音閣的同窗,最終抵御不了新樂的誘惑誤入歧途,文笙頗覺惋惜,不知這次樂師學院招收學生會不會見到一兩個舊人。
杜元樸點了點頭,這事不怎么好辦,好在文笙現在詐死,敵明我暗,有極大的便利。卻也吃不了虧。
至于李承運,最好遠離險境,回到離水呆著。
“吉魯中呢,可打聽到白云塢以什么條件請動特慕爾為他賣命?”
這段時間杜元樸花了不少心血,還真弄明白了,他沖文笙伸出兩根手指:“白銀兩千萬兩。聽說是已經付了一半,另一半等打下離水,拿國公爺和紀家軍的腦袋去領。其它還有開放邊境互市等好多附加條件。”
文笙吃了一驚,兩千萬兩銀子,還真是大手筆。但想想白云塢主費盡周折才拿到大周寶藏,自然是要花的,很可能這兩千萬兩白銀也只占了寶藏的一小部分,就不知道幽帝泉下有靈。知道留下的財富被后人如此花用,會有何感想。
杜元樸接著又道:“不過據我們打聽的情況看,特慕爾此次出兵不是如此簡單,吉魯國的皇帝是個極有野心的人,他即位這些年,凡是同吉魯接壤的。除了咱們大梁,就沒有不吃虧的。他愿意出兵幫助白云塢,應是在同各方都接觸后所做的決定。那白云塢主是個瘋子,扶持他可以令大梁徹底亂起來,到時候吉魯國便可以趁機將大梁吞并。”
在場不少人都知道,白州大勝之后,吉魯國確實派人悄悄到離水面見李承運,說要兵助他一臂之力,被李承運斷然拒絕。
文笙忍不住點頭:“你分析的很有道理。”
杜元樸苦笑道:“說起來我還是從鐘天政此次占領密州受到了啟。他應該就是看出來特慕爾希望大梁越亂越好,暫時不會動他,才這么有恃無恐。”
前頭李承運和米景陽停下來等他二人,聽到了杜元樸最后這番話,米景陽小聲問李承運:“國公爺,眼下只要能除去白云塢,吉魯人眼見無機可乘,多半也就夾著尾巴退兵了,紀將軍那里您是打算?”
李承運道:“前些日子南棠也寫了信問我意見,我的意見便是狠狠地打,我全力支持他,有什么事等打完了再說。”
米景陽笑道:“還是國公爺有魄力。如此看來,這節骨眼上童永軍從鄴州撤回來恰是時候,天助我等。”
李承運、文笙一行花了半天時間看完了新建的樂師學堂,返回大興。`
接下來李承運返回離水,米景陽去了軍前,卞晴川、文笙和杜元樸卻留下來,籌措四月樂師學堂招收學生之事,面上的事都有卞晴川和杜元樸在操持,大興地方官奉李承運之命全力配合。
若是沒有了文笙這塊活招牌,新樂師學堂底子無疑是很薄的。
不過這一情況在三月中旬有了轉機。
三月中,大興迎來了幾位風塵仆仆的客人。
卞晴川一見之下現都認識,聞人英,上官泰,易氏兄弟,全都是他在玄音閣時的故人。
為是一位其貌不揚的白胡子老頭,卞晴川曾在同樂臺的主考官席上見過他,知道這一位姓陳,人送外號“藏頭猱”,乃是玄天塔的守塔樂師。
聞人英同卞晴川當日組隊打過團戰,算得上是老朋友。上官泰、易氏兄弟面上有些尷尬,還是陳老開口,道明了來意。
“去年顧姑娘來奉京,老朽曾與她在麗松崖山道上有過一番對話。她邀老朽到開州來,在她的樂師學院里教學,大家一起研究《希聲譜》,沒想到不過幾個月她便出了意外,唉。她人雖然已經不在了,老朽卻不能言而無信。我本想邀幾個老朋友一起過來,不過眼下奉京的情況你們也知道,當權的人沒把玄音閣看在眼中,他們需得留下看護玄天塔,保全塔里那些珍本。”
卞晴川大喜過望,連忙稱謝:“您能來,就算是解了燃眉之急,我代小徒謝謝諸位。”這時候他才確定這些人都是來樂師學堂教書的。
聞人英也到罷了,上官泰、易氏兄弟和譚家牽絆頗深。會跑到開州來著實叫人沒想到,不知是不是在奉京呆不下去了。
他剛腹誹完,易星河吶吶開口:“我等是最近接到書信,才知道譚五先生和顧樂師還有個約定,譚五先生不能前來赴約,便由我們幾個代替。五先生琴藝甚高,我等難望其項背,但好歹合幾人之力,在教學生上面應該勉強比得上。”
卞晴川這才知道究竟。
這是鄴州那邊王十三同譚家暫時聯手的結果。
他笑著緩和氣氛:“求之不得,論技藝諸位或者比不上譚五先生。但若論教學生,諸位可有經驗的多。”
卞晴川不擅偽裝,幾人和他聊了一會兒都覺奇怪,原先在玄音閣不覺著他這么冷心冷肺啊。唯一的徒弟不在了,看上去也不像強顏歡笑的樣子,嘖嘖,到底是上過戰場的,真狠得下心來。
卞晴川回去和文笙講,大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文笙聽到陳老依約前來。頗感高興,笑道:“師父您先派人好好招待著,等我辦完事,再去跟大伙請罪。”
送走卞晴川,文笙想著十三從譚家給她要人,省得她為這事還要專門再赴天女湖,依他的脾氣,能這般周到,顯是時時在想著自己,心里甜甜的,臉泛笑意,鋪下紙筆,便要給那小子寫一封表揚信。
這時候隱居天女湖的譚家眾人卻是打聽到了一個重要的消息。
上次譚家諸子同文笙面談之后,決定要為除去白云塢主出一份力氣。
譚錦華的姑姑做過皇后、太皇太后,把持過后宮和朝政,如今雖然撒手了,但想找幾個身在要位受過她恩惠的宮女太監,打聽打聽宮中的情況到也并非難事。
很快白云塢主在宮中的所做所為便事無巨細地傳出來。
這其中有一條吸引了譚家人的注意。
建昭帝晚年身體不適,時常覺著力不從心,太醫能做的有限,他除了曾動念想將南崇醫令燕白要到手,還像大多數的帝王一樣,迷信起了煉丹,想要長生不老。
有皇親貴戚體察上意,給他推薦了幾個會煉丹的道士,建昭帝生怕譚夢州和皇后干涉,將幾人悄悄養在宮里。
其實那時候宮里但凡有個風吹草動,很難逃開譚皇后的耳目,只時她那會兒正在謀求退路,不想多管而已。
白云塢主住進皇宮,不大叫人伺候,加上他武功又高,行蹤詭秘,宮女太監們時常對其所做所為摸不著頭腦,但就在他鳩占鵲巢不久,奉丹處便多了位神秘人物。
這人是位五十余歲的男子,右邊太陽穴上長了塊紅色胎記,沉默寡言,輕易不出門,時常在丹房內一呆就是好幾天。
從他來后,之前那幾個道士就撈不著進丹房了,受男子兩個小徒弟的指使,凈做些粗活兒。
這個神秘男子極得白云塢主看重,有宮女聽到白云塢的人恭敬地稱其為“屠先生”。
前頭說了,這位屠先生等閑不出門,但最近不知怎的了,他要離京一趟,說是要坐船出海,往南方一行。
譚家的探子原想在中途生擒此人,但卻現隨行的還有白云塢七八名高手,上去捉人與送死無異,只好先將這消息送往天女湖。
諸家諸子收到這消息自是欣喜異常,這個屠先生顯然就是為白云塢煉制“神丹”之人。
只要抓到他,就可以撬開他的嘴,拿到“神丹”的配方。
還有一點,叫譚家人不能不尋思,此人在皇城里呆得好好的,為什么要突然帶人出海?會不會是千花島被燒之后,白云塢將種植花草的地方改到了南海某座島上。
若說適宜這花草生長的地方,南方炎熱潮濕,與千花島多水多霧的環境也差不多。
譚家沒有耽擱,譚二先生立刻帶人趕去攔截,另將這消息告訴了王十三。
王十三自然毫不含糊,當即就傳給了文笙知道。
如今宣同方等人已經順利加入到他的軍隊中,剛好有空缺,一進來就是千夫長,王十三將幾人的身份報給白云塢主,老賊很快派人過來,對江北軍打了如此一個大勝仗大加褒獎,提都沒提宣同方他們,這樣子應該就是默許了。
派來給王十三加官進爵,犒賞三軍的不是旁人,正是東方。
東方到的時候,王十三剛收到文笙的回信。
信上說,她準備出海,親自去會一會那屠先生。
王十三沒當一回事,譚家去了不少人,再加上文笙,那屠先生怕是插翅難飛,他這里只管等著好消息就是了。唯一遺憾的是來的怎么不是白云塢主,否則的話,到可以趁他亂了陣腳,想辦法一舉擒獲。
他打點起精神去應付東方:“哈哈,東方,主公可好,久許未見,想死兄弟了。”
東方甚是親熱,代白云塢主將王十三大大夸贊一番,王十三滿臉歡容將他迎進營中。
“老弟,哥哥實在是要恭喜你,一戰成名了,哈哈。”東方同王十三把臂而行,壓低了聲音道,“塢主原本是要親自過來看看的,不過最近譚家又有些不老實,他老人家趕著為你報仇去了。”
王十三心中一陣驚駭,半真半假露出急切之色:“在哪里,我也去!”
東方笑道:“放心吧,塢主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你只管等著聽好消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