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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五百四十二章問罪
正文第五百四十二章問罪
不過短短幾日,白云塢原本占據的大好局勢急轉直下。
李承運的人已經占領了密州,別說潰敗中的吉魯大軍了,就是之前盤踞在鐵福港一帶的鐘天政那支人馬,也神秘地冰消瓦解,不知了去向。
與此同時,紀南棠也不知打哪里聚集起來了數萬兵力,突襲鄴州。
接替王十三統帥江北軍的司安空有一身武力,不擅帶兵,身負顧問之責的符良吉明哲保身,始終緘默,而副將們已經習慣了王十三在時不管主將命令有多荒誕,只要聽令行事便能打勝仗,一個個與提線木偶無異,結果自是吃了大虧,一場混戰下來,司安被亂箭射死,江北軍上萬人被俘,如此一來,不要說鄴州,連關中也保不住了。
隨后李承運發出檄文,稱關中盜匪假借前朝之名,匪首自號白云塢主,黷亂朝綱,屢行暗殺之事,毒害挾持重臣,更勾結吉魯國,許以重金使其發兵,殺我民眾,占我山河。他將親率大軍前往奉京平亂,號召天下人共誅此獠。
此時李承運麾下聚集的能人不少,這篇檄文寫得慷慨激烈,極有力量。
白云塢主看罷自然大怒,若按他心意,定要派出大批刺客混入離水,給李承運那幫人點厲害瞧瞧,可惜他的一眾親信之前去飛云江設伏,竟然出了意外,那么多高手自此杳無音訊,連個回來報信的都沒有。
手底下聽話的雖多,真正忠心的卻沒有幾個,大多是服了神丹不敢反抗,白云塢主也意識到形勢不妙,這時候東方情緒激動地回京告狀。加上張起在半路上失蹤,這種種反常自然令他生了懷疑,命令慕鵬帶著王十三立刻回京。
等著王十三的,除了當面對質,還有盤查和問罪。
王十三來不及再同文笙交待,即刻起程。不過他并不怎么擔憂,文笙和厲俊馳等人既然就藏身在附近。必是時刻關注著他和慕鵬的一舉一動。他這里一出發,文笙第一時間就會得到了消息。
怎么聯絡,京里怎么安排。都不用他操心,他還是想想怎么應付老賊吧。
這頭回見面總得想辦法糊弄過去,打消老賊的戒心,才好找到機會將其連根拔除。
一路無事。數日之后,慕鵬和王十三來到了奉京城外。距離東城門不過數里。
進入靖定之后,慕鵬一直和京里保持著聯系,白云塢主應該已然知道他們今日到京,眼看長亭在望。王十三勒住馬,笑對慕鵬道:“不知道塢主會派誰來迎接我等?”
慕鵬愁眉苦臉的:“還迎接我們?出了這么多事,不責罰論罪就不錯了。”
王十三自然看出來慕鵬心事重重。能不能騙過白云塢主,慕鵬的表現至關重要。故而他才故意引出這個話題,好給對方增添點信心。
“你怎么會有這等想法?”王十三滿臉詫異,“要處置也是該處置東方吧,若非那混賬仗著塢主寵信,胡亂插手軍務,咱們這會兒早打下離水,為塢主立下大功了。我若是塢主,知道因他錯失良機壞了大事,剮了他的心都有了,你我好歹也是打下鄴州的有功之臣,責罰誰也不會責罰咱,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可是那東方……”
王十三“哼”了一聲,語氣陰鷙:“沒能發兵離水,反到使鄴州易主,出了這等失誤,必然要有人為之承擔責任。不是我們,那就是東方。他不過因為誤服了趙康放在酒里的神丹,就懷恨在心,百般找咱們麻煩,這人對塢主又有什么忠誠可言?虧塢主還對他如此倚重,視為臂膀!”
那神丹明明是自己親手放到酒壺里的,趙康不過是被他們拖來當了替死鬼,慕鵬對王十三這番話心領神會,此事天知地知,再便是王十三、他還有張起知道,張起兇多吉少,只要他們兩個一口咬定了,塢主又怎么會知道實情?
而且王十三有句話說得很有道理。
若不是懷有異心,怎么會對服下神丹如此抵觸?
慕鵬不禁想若是易地而處,自己非但不會生氣,還巴不得把神丹的事過了明路,東方這表現確實值得懷疑。
他卻不想著人各有志,白云塢主手下也不是人人都想追求那份刺激,對神丹避之唯恐不及的大有人在。
有道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王十三繼續給他吃定心丸:“慕兄,有句話咱們兄弟私下里講講,你可千萬別傳出去。”
“什么?”慕鵬豎起了耳朵。
“說不定塢主早想叫他服下神丹,只是不好開口。”
說完了,王十三回手一鞭,抽在馬屁股上,那馬一聲嘶鳴,撒開四蹄,向前飛馳而去。
奉京城轉瞬即到,還真有幾個人在城門口等著迎接他們。
為首之人王十三認識,正是上次來京同他打過不少交道的弘光。
這位也是白云塢主的親信,就王十三所見,與東方的地位差不多。
慕鵬由后趕至,看到弘光等在城門口松了口氣,笑道:“表哥,怎么是你親自來了?”
弘光先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十三,神色淡淡地打了招呼,全不似上回那么熱情,方轉向慕鵬,冷笑道:“你想見著誰,想叫東方來接你,還是由塢主親自相迎?”
慕鵬登時噤聲。
王十三卻似全沒聽出弘光語氣中所帶嘲意,理所當然接過話去:“東方就算了,雖然我覺著依我和慕兄所立功勞,塢主親迎也不為過,不過他老人家近來想必忙得很,能安排你來接我倆,我和慕兄已是心滿意足,感激得很。”
“……”此言一出,弘光以及他所帶幾人無不面露古怪。
大家仿佛不認識似地向王十三望去,想的都是同一句話:“這小子真這么想?”
王十三放慢了速度,等著慕鵬上來。與他并騎,悄聲道:“你怎么不告訴我,弘光兄是你的表哥?”
他說話聲音再小,邊上都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無不是聽得清清楚楚。
慕鵬有些怕弘光,小聲道:“這有什么好說的。我們這些從小在白云塢長大的人很多都沾親帶故啊。”
王十三小聲埋怨:“那怎么能一樣。上回我來京城,可是得了弘光兄很多照顧的。”
弘光嘴角不由地抽了抽,他見表弟目光畏畏縮縮。有意回避著自己,卻和王十三湊在一起不停嘀嘀咕咕,可見在江北軍中兩人處得不錯,不禁有些后悔當初沒有將慕鵬從這個任務中摘出來。
現在再怎么也晚了。這小子本事不大,膽子不小。竟然將東方得罪得死死的。
他道:“塢主有令,叫你們一回來,即刻前去見他。二位隨我走吧。”
慕鵬登時苦了臉,就連王十三也是心中一凜。
他試探著問道:“不知塢主現在何處?”
弘光深深望了他一眼:“塢主自然是在宮里。不然還會在哪?”
王十三搔了搔腦袋,卻道:“這卻不好說了,弘光兄沒有聽說過‘溥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句話么,天下雖大。塢主又有哪里去不得?”
弘光還真沒有聽說過,所以他一下子就被震住了。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出自《詩經》。
建昭三十到三十一年間,文笙和王十三通了大量的書信,最早她以《千字文》教王十三識字,后期天南海北,既有書中看到的奇聞異事,也有一時生出的感觸,她寫過《詩經》,寫過《大學》。
《北山》這首詩寫的正是繁重的徭役下,忙得忙死閑得閑死,無能的人竊據高位,有才華的卻沒有機會施展。
王十三雖然讀書不行,很多東西都沒能理解,但他記性甚好,對那些朗朗上口的詩句這都好幾年了也沒有忘記。
他見弘光瞠目,心中大為得意,這種感覺甚至比自己以武功將對方壓制住來得更爽。
所以說世間一物降一物,書生怕當兵的,當兵的怕武將,武將怕啥,說起來好笑,真到了朝堂上,他怕文官啊。
小樣兒,只要老賊想當皇帝,老子還治不了你?
王十三隨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卻忘了,塢主他老人家還未宰了楊昊御父子自己當皇帝,趙康不是把周典啥的都準備好了么,弘光兄,塢主到現在還未發動,莫不是因為沒有人挑頭擁立?”
弘光沉聲道:“眼下局勢未穩,塢主只怕沒有這個心思。”
王十三不以為意:“弘光兄既然不愿出頭,那我王十三就當仁不讓了,我和東方有仇隙,可不能讓他占了這個先。”
慕鵬望向弘光,目露慫恿之意。
弘光目光一閃,沒有作聲。
一行人來到宮門外,弘光直接帶著他們進去,守宮門的看服色應是楊氏父子當權時的舊人,見著弘光等人無端矮半截,別說搜身,大氣也不敢出。
直到穿過外廷,守衛中才看到白云塢的人。
王十三左顧右盼,悄悄將所見記在了心里,老賊這明顯是人手不夠用,只好鳩占鵲巢。上回就看出來了,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還留著楊昊御父子性命,強逼著楊昊御認他做了義父。
來到老賊住處,弘光叫二人在外頭等著,自行進去通報。
直過了好半天,里頭才出聲喚慕鵬進去。
沒想到竟還是分開過堂,慕鵬汗都快下來了,王十三只能目露鼓勵,一路目送他進了大殿。
王十三到不擔心慕鵬將自己供出來,他越是懼怕白云塢主,越不敢說實話,只有按照自己教給他的話說,只要他不是恰好在里面藥癮發作,老賊短時間內便發現不了破綻。
與其擔心,不如好好想想一會兒怎么應付老賊的詢問。
王十三在殿外足足等了大半個時辰,里邊才叫進。
他進門時偷眼一掃,隱約看見老賊穿了件道袍,陰沉著臉盤膝坐在幕簾后頭,弘光站在一旁伺候,既沒看到慕鵬,也沒看到東方。
老賊面前案桌上擺著香爐,里邊不知燃著什么香,還挺好聞,旁邊堆積如山的全是奏折,丟得到處都是。
王十三怕他生疑沒敢多看,見禮道:“屬下見過主公。自從上回離京,足有兩三個月沒有見塢主的面,屬下甚是想念,不知您老人家一向可好?”
停了半晌,才聽著白云塢主道:“王十三,你好大的膽!”
王十三毫不猶豫答道:“屬下的人是塢主的,命是塢主的,膽子再大也是塢主的。”
白云塢主滯了一滯,抓起一本奏折來,劈頭向王十三丟去,冷聲道:“胡言亂語,我且問你,為什么不趁紀南棠與吉魯大軍交戰,出兵開州?”
王十三沒有躲,奏折被他內力彈開,掉在地上翻開來,里面所寫正是李承運所發的檄文。
老賊抓著這個發難,意味著慕鵬那里順利過關了,至于趙康那只替罪羊會不會因之倒霉,王十三才不會多管,他心下大定,將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如此這般一說,聲音里帶著委屈不甘。
“塢主,東方是您的左膀右臂,又是前去督軍的,屬下對您忠心耿耿,他的話我不敢不聽啊。屬下就不明白了,不過是服個神丹,他哪來這么大的怨氣?”
白云塢主淡淡地道:“他有錯,我會罰他,你只說你自己,若是真心想打開州,別說一個東方,十個東方在你那里,你也能找到辦法。”
這就是有些不講理了,偏偏王十三無法反駁。
他深吸了一個氣,梗著脖子道:“那要這么說,屬下知錯,請塢主處置。”
停了一會兒,方聽白云塢主道:“處罰不急,目前的形勢想必你也聽說了,你且說說,我該如何對付李承運?”
王十三道:“依屬下之見,塢主不如早登大寶。周典一頒,天下皆知主公才是真命天子,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連楊昊御都認您為父了,李承運又算什么?”
白云塢主“唔”了一聲:“主意不錯,話更動聽,‘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既然如此,本塢主打算公開處斬魯大通的幾個兒子,就由你來監斬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