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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道郁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欲言又止。
“父親,我這次闖了大禍吧?”崔凝原不覺得自己有錯,可是聽完心蕊的話,又覺得自己捅了一個不得了的簍子。
“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不過這點事情對咱家無關痛癢。族里是怕我閨女長大以后弄出什么兜不住的事情,哈哈!”崔道郁開玩笑道。
說到底,崔氏是歷史悠久的世家大族,多少人積累起來的榮耀和名聲,也不是崔凝區區一個九歲女孩可以撼動,只是對于家族來說,這種事情需要防微杜漸。
崔凝稍稍放下心來。
“凝兒,你學規矩是為了保護自己,可是父親更希望你快樂,現在如此,將來亦如此。”崔道郁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愿意嫁給長信嗎?”
崔凝愣了一下,旋即搖頭,“表哥不喜歡我,我也不想跟他成親。”
崔道郁笑笑,“將來若是嫁給他,必然有得你累!當時拗不過你舅舅的好意就答應了這樁婚事,那會兒覺得自己賺了,可是如今覺得真是錯的離譜。這件事情我私底下與你祖父、你母親都說過,他們都有意讓凈兒嫁過去,可是我不想。”
嫁過去勢必一輩子都要操勞,把一生都獻給家族,不管是崔凈還是崔凝,他希望她們一輩子逍遙快活。
崔道郁年輕時候覺得女兒能加入凌家做宗婦是好事,可是當他壓抑自己的本性去做監察御史,而且一做就是八九年,他才深切的體會到那種痛苦,若非他天性灑脫樂觀,早就不堪承受。
監察御史官職低微,卻必須是由人品高潔、有才有德的人來擔任,并不是誰都有機會做。崔道郁當上這個監察御史,就是因為他名聲太好了。
可惜的是,崔道郁人品高潔,但并不像別人想象中那么剛直不阿。他在任上政績平平,當然也沒有任何錯處。他一直在竭盡全力的保證自己不會被打發回家,也不會升成御史。
因為作為一名御史,你想中庸可不行。
“為什么?”崔凝想了一會兒,“我今早看了祖母寫的書,其中有一句話叫‘甲之蜜糖,彼之砒霜’,反過來應該也一樣吧?父親和我都覺得不好的事情,姐姐就一定會不喜歡?”
崔道郁屈指彈了她腦沒一下,“人小鬼大,我會讓你母親問問凈兒的意思。”
“你說的對。”崔道郁湊近她小聲道,“突然就想起了胡御史,那老頭兒做了十幾年御史,平生最喜歡彈劾別人,斗雞一樣梗著脖子,兩眼放光的揪別人錯處,要是有段時間風平浪靜教他找不出事兒來,就整日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哈哈哈!”
崔凝捂嘴偷笑,不知為何,覺得與他親近了許多。
父女兩個說了會悄悄話,崔道郁便離開了,臨走時答應明天還給她帶好吃的來。
崔道郁很信守承諾,次日又帶了茶點過來。之后每天都換著花樣帶些小吃來看她,凌氏、崔凈、崔況都常常過來陪她說話,盡管她只有每逢節日的時候才可以離開佛堂,卻絲毫不覺得孤單。
足足一年過去。
崔氏與凌氏的婚事暫沒有下文,但她已經將老夫人留下的書囫圇讀了百余本。
在佛堂里還有一個好處,雖然老夫人不在了,但從大書房借書的權利還是為她保留,不過可氣的是,她只要借關于刀劍、武功之類的書籍都會被無情拒絕,而且會被四個教導侍女加倍教育。
崔凝自己不覺得有什么,凌氏已心疼的不行,三番五次的催促崔道郁去找公公求情,可崔玄碧把自己囚在一方院子里,竟是誰也不見,崔道郁只好去找族長說情。
不過四位教導侍女中,還有兩位對崔凝的行為舉止不夠滿意,族長以此為借口推了夫妻兩個的請求。
凌氏只好天天往佛堂里跑,今日送這個,明日送那個,恨不能自己也搬進來住。
自從凌氏不需要親自教導崔凝禮儀,反而覺得四個侍女太過嚴厲,對崔凝百般縱容,母女兩個之間的關系倒是越來越親近了。
崔凝是個自律的人,一個人的日子,不論寒暑都是天不亮便起床,在院子里靜坐半個時辰,然后回屋打一套拳,沐浴之后再用早膳。
早膳過后便是四個侍女輪流為她教導禮儀、念書識道理。
下午則講《世家譜》上所有的家族,要求崔凝必須倒背如流。崔凝最頭痛的事情莫過于此,光是崔氏直系就幾千人,還有各個大族之間通婚情況,關系錯綜復雜,甚至連出了五服的人都得記,更何況還有謝氏、王氏、鄭氏、裴氏等等許多大族。
崔凝曾偷偷向凌氏抱怨過,但凌氏勸她好好記,并給她舉了一個最簡單的例子:比方說以后嫁了人,一群貴婦聚在一起說起某家某位娘子如何如何,你若不記得世家譜,連別人說的是誰都鬧不清楚!
我的天爺!苦哈哈的背這么一套,就是為了以后方便八卦?
很顯然,凌氏的這個例子太簡單了,一點沒有說服力,崔凝完全不能夠理解,《世家譜》仍然背的一團糟。
崔凝一直不得其他兩名侍女的認可,多半是于此有關。
而對于崔凝來說最開心的時候就是晚飯之后到睡覺之前這段時間,約莫有一個時辰,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通常她會看老夫人寫的書。
老夫人的書數量不多,卻種類繁雜,崔凝每看一本便覺得開了一回眼界。
族里對于崔凝的態度也在轉變,剛開始十分嚴厲,到后來就不大過問了。
雖然是懲罰興致的禁足,但就算是剛開始的時候,族里也沒有阻止過家里對她的照顧,哪怕凌氏多送了幾個伺候的侍女過來,也沒有一個人跳出來反對,到了后來偶爾還會有族老出言關心她的學業是否能夠跟得上族學里的進度,甚至崔凝提出想學香道,宗婦還特別大方的讓一位調香師過來教授。
這么一看倒不像是禁足,而是對“差生”進行重點補習。
崔凝其實很享受這樣的日子,唯一讓她掛心的便是師門。
隨著她越來越明白道理,就越清楚自己以前的想法特別幼稚,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深深的迷茫和恐慌,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藏在心底的惶然不安便會全部冒出來,這個時候,她就會想到魏潛。
想起他順著蛛絲馬跡找出到罪魁禍首,想起他從容的說出所有證據,讓兇手無所遁形,她就覺得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