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后,京中雨勢漸歇,張姨娘抱著杜四少爺在方姨娘屋中小坐,忽有侍候的丫鬟匆匆告進,進了屋,向方姨娘施了禮,就湊到張姨娘耳邊說悄悄話。
方姨娘坐在炕上輕拍著女兒,看了張姨娘主仆一眼,隨即轉開眼去。
張姨娘與丫鬟說了幾句話,就起身告辭。
方姨娘沒留她,輕點了頭看她離去。
“姨娘,您說山碧姐姐跟張姨娘說了什么啊?”方姨娘身邊的丫鬟問。
“誰知道?”方姨娘并沒放在心上,倒是丫鬟想了想,還是與方姨娘提議,“姨娘,要不咱們還是去跟二少奶奶提一下吧?”
方姨娘愣了下,“提什么?要是什么事沒有,那不是讓二少奶奶覺得我小題大作?”
“可是,姨娘,如果張姨娘真打算生事,給二少奶奶添堵呢?”丫鬟問,方姨娘怯弱,做事總是猶豫不決,丫鬟卻是個說做就做的,“姨娘,我這就跟二少奶奶提一句,沒發生事情就好,不過我們小心謹慎了些,萬一出了事,咱們得防著張姨娘把事情推到您這兒來。”
方姨娘板了臉,“別胡說,我們都不知她想做什么,她怎么把事推我頭上來?”
丫鬟卻道:“您沒看自張姨娘知曉,她老子娘被逐出西山別院,被拘在莊子上后,張姨娘就老跑您這兒來,天天來呢!”越說,丫鬟越覺不對,忙在屋子里翻動起來。
“你這又是在發那門子瘋啊!翻什么呀?”
“噓!您小點聲,可別讓張姨娘發現咱們這兒的動靜。”丫鬟一個箭步沖上去,邊用手捂住方姨娘的嘴,邊瞪著眼小聲警告著。
方姨娘完全不知丫鬟在想什么。被瞪得乖乖點頭,丫鬟松開手,繼續在屋里翻找著。
“喲!這是怎么啦?怎么翻成這樣啊?”張姨娘的聲音忽在門邊響起,方姨娘被嚇得動都不敢動,丫鬟白了臉轉過頭來,看張姨娘沖著自己似笑非笑的,她伸手在手掌里狠掐。硬是擠出個笑臉來。
“奴婢昨兒晚上在做針線的時候。不小心掉了包針,直到方才才發現,姨娘怕傷著姑娘。就讓我到處找找。”
“哦,掉包針啊!”張姨娘笑吟吟的回道,眼睛不經意的在屋里掠過,見丫鬟翻找的是臨窗大炕上周邊的東西。心里一松,終究是忍不住往墻邊的多寶格望去。見那里絲毫未動,笑意更盛,與方姨娘說笑兩聲就轉身走了。
丫鬟等她一走,立即跪在炕上繼續翻找著。直到窗外那抹影子消失,丫鬟才跳下炕,往墻邊多寶格去。
“你在看什么啊?”方姨娘見丫鬟怔怔的站在多寶格前發呆。忍不住開口問。
“我在看,那里可以藏東西。”丫鬟很認真的望著多寶格上的擺件。
許是方才翻找東西的動靜太大。杜三姑娘不安的嚶嚀了聲,方姨娘忙低頭拍撫她,邊心不在焉的道:“那輛香車的車廂門可以開,我記得張姨娘曾跟我說笑,說我屋里啊,要是想藏什么,就藏那兒吧!因為沒人會想到那里,畢竟旁邊的花瓶、寶箱都可以藏東西,可那香車,沒人會想到那里的。”
方姨娘才說完,就聽到丫鬟喊她。“姨娘。”
“怎么了?”方姨娘笑笑的抬頭,一瞧便愣住了!
“她怎么,真藏了東西在里頭?”
“這就是在我們姨娘的香車里找到的。”丫鬟低聲奉上手里的紙包,硯香轉頭看范安陽,見她點頭才上前取過紙包。
“這是什么?”范安陽看著紙包想拆開看。
范嬤嬤忙制止她,“二少奶奶,還是讓奴婢拿去請大夫瞧過可好?”
“也好。”這個年代應不太可能存在著生物武器,不過被這么慎重其事的藏在方姨娘的屋里,想來應該不是什么好東西。“不過大夫不知幾時才來,咱們先用銀簽拆開來瞧瞧里頭是什么東西。”
范嬤嬤略猶豫,范安陽又道,“為免打草驚蛇,咱們還得用個假貨放回去,省得被發現。”
有理。
范嬤嬤要求由她來拆,范安陽是覺得,老人家手不太穩,萬一銀簽把紙包的紙挑破了,可就不好玩了啊!
可是對著范嬤嬤,她那話就不敢說出口,敢嫌范嬤嬤老,活的不耐煩了嗎?她把銀簽遞給范嬤嬤,范嬤嬤的手極其靈巧,范安陽擔心的事完全沒發生。
紙包挑開,里頭包的是白色的粉末,粉末略粗,考慮到這個時代沒有電動研磨機,這粉末自然不會很細,粉末狀無味,有沒有毒呢?
正想著,范嬤嬤就把銀簽插到粉末里,簽尖立刻變黑。
有毒。
“這不能再放回去。張姨娘既然放了一包在方姨娘屋里,那就表示她手上應該還有。”
賀璋家的就不懂了,“她一個內宅姨娘,從那兒弄來的毒藥?”而且數量不少,她想干么?
范嬤嬤和范安陽對看一眼,還能想干么?沒孩子的姨娘,就想著若有個孩子,下半輩子就有倚靠了!真有了孩子,就想著多撈些好處給兒女,張姨娘兒子都還不會說話,她自己沒能跟去西山別院,可是她把她老子娘塞了進去。
這樣的一個女人,會是個老實的人?
“她不會是把她老子娘被趕出去的事,記恨到二少奶奶頭上了吧?”方姨娘的丫鬟忽道。
“這是怎么回事?”范嬤嬤不知此事,忙追問,丫鬟便將四少爺回來,隨行人中不見張姨娘老子娘,后來得知是被大總管趕回莊子上去。
“這和我們二少奶奶有何關系?”
丫鬟飛快的看了二少奶奶一眼,道:“張姨娘的老子被大總管扔出去,主因是他一個大男人卻賴在內院中,于禮不合。張姨娘就跟我們姨娘說,好好的,大總管怎么會注意到這事。”
“我們姨娘便回她,張姨娘的老子娘在四少爺院,吃香喝辣,四少爺才多大,突然間開銷增多,怎么可能不上報,張姨娘就恨上二少奶奶了,認為是二少奶奶故意和她過不去。”
范安陽撫額,張姨娘這等人才,怎么不早早去和杜夫人對掐,來掐自己干么呢?真是。
“杜夫人一直壓著她們,不允她們有子。她就算想拚搏,也沒那個底氣和本錢。”一直寡言的許嬤嬤難得開了尊口。
有道理,范安陽心說,這次若不是杜夫人想不出方法解開禁足之令,只怕也不會讓她們懷孩子吧?
“取紙來,再弄些香灰來,沒香味的。”這個就有點難了。
香爐里的灰都有香味啊!上那找沒味的?但有香味就可能穿梆啊!硯香消失了一會兒,好半晌才匆匆回來,還帶了一大捧香灰。
“咦?你上那兒弄來沒有味道的香灰啊?”瑞香問。
“我那天跟夏嬋回她家,看到她家祭拜祖先的香爐燃著香,可沒味兒。”
窮人家那用得起有香味的線香,都是買最便宜的線香來用,她方才就跑夏嬋家里去,夏嬋的嫂子知道她有用,忙弄了一大捧給她。
范安陽裁了紙,捏了把香灰擺進去,照著那紙包的折法給包好,交給方姨娘的丫鬟帶回去,又讓人準備了幾匹厚實軟和的布料,讓她帶回去,“給三妹妹的,張姨娘要是問你,你才有話可回她。”
丫鬟屈膝福了福,接了布料回去清遠堂去,果然,才走到清遠堂門口,張姨娘的丫鬟就從院門后轉了出來。
“你上那兒去了?”山碧手扠腰問。
“二少奶奶說天候變了,三姑娘體弱,先撥了幾匹厚實的布料給我們姨娘,讓她先給三姑娘縫冬衣,免得天兒一變,針線房的衣服沒送來,姑娘熬不住就先凍著了。”
山碧聞言撇了嘴,“二少奶奶還真夠偏心的,就只給三姑娘,難道我們四少爺就不是她小叔啦!先是對大小姐疼得跟什么似的,現在又待三姑娘特別好,可別是跟小姑娘特別有緣,日后都生小姑娘啊!”
這話是在咒二少奶奶只生女兒?丫鬟驚愕的看著山碧,山碧沒好氣的罵道:“看什么看?你要是敢亂說話,仔細你的皮!”山碧兇惡的瞪著丫鬟威脅道。
丫鬟怯怯的點頭,雙手抱緊手里的布料,防備的看著山碧。
山碧挑了挑眉,盯著丫鬟手中的布料,“拿來,憑什么我們四少爺沒有,你們三姑娘就得了一堆。”山碧說著就伸手來搶,丫鬟一時不防,被她搶走了一匹,另一匹被扯落了一半。
丫鬟也不跟她爭,抱著剩下的布快步跑了,山碧挑剔的看了得手的那匹布,艷麗的橘紅地月季花,這種顏色和樣式,哪兒適合個一歲都不到的小娃娃?這顏色和花色就是要她這般荳蔻年華的少女來穿,才是最適合不過的。
想了想,隨即抱著布快步跑回房去,把布料藏好之后,才轉往張姨娘那兒去,張姨娘正在和另一個丫鬟交代事情,山碧在門外先伸手揉了揉臉,作出氣憤的模樣,沖將進屋。
就見站在張姨娘身前的丫鬟白著臉,看到她進來,微松了口氣,可是張姨娘下一句話又讓她的臉色更白上三分。
“我可是與你說了,這事,你不做也得做,老實乖乖聽話的做了,事成之后,你一家自能得好處,要是壞了我的事,你們一家子就等著家破人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