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天下為棋

第十五章第三十二節 莊子

雖然說童生試并不是十分困難,可是要考上案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況跟林家這樣,家里就一群孩子,而且還要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出來頂門戶。

一般情況下,都已經知道了林禔要準備來年的秋闈,一般人怎么也會把那些糟心事兒壓一壓,好讓林禔在來年發揮得更好。對未來也更加有利。可是賈玖卻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直接告訴林黛玉林禔姐弟。

也難怪原本是來給外甥外甥女兒道賀的賈赦都要跑路了。

不告訴林家姐弟吧,可是算計林家、算計這兩個孩子的正是賈母,林黛玉的親外祖母;告訴林家姐弟吧,偏偏趕在了這個檔兒,一個不小心,可是會耽擱林禔來年的考試的。

偏偏賈玖還真的當面說開了,賈赦當然只好跑了。

他不知道如何面對林家姐弟。

賈玖也沒有多呆,說了幾句閑話之后,也跟著走了。這父女倆的反應,可是把后花園里面的女孩子們都嚇了一跳。賈倩和賈倩年紀大一點,一個清楚賈赦的為人,一個明白賈玖的坦率,倒是沒有想太多。可是邢岫煙卻忍不住多想。想多了、把自己嚇個半死,還只能壓在心里。

反倒是林黛玉和林禔,兩個人看見賈赦和賈玖父女倆雖然表面不同,可本質卻是一模一樣的行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林黛玉道:“大舅舅還是這副樣子。”

林禔也略略夸張地舒了一口氣,低聲道:“小孩子似的。”音量低得也只有他們姐弟倆聽得見。

林黛玉看了林禔一眼,有人忍不住笑了。

的確,賈赦在很多時候很像一個小孩子。以前林黛玉還納悶過呢。雖然說有些水分,可是北疆那么多的將士都死了。唯獨賈赦等寥寥幾個人活下來了,這里面固然有運氣等其他因素,可賈赦若是自己沒本事,那是不可能的。

可就是這樣的賈赦,居然還被人算計的抬不起頭來。

以前林黛玉也只是窺得幾分,卻也不過是個大概的印象。倒是今天,看了賈赦的表現。林黛玉這才明白其中的不對勁。

剛來賈家的林黛玉因為在孝期里面。也不曾見過賈政,也不清楚賈政的為人。倒是這幾次,賈母經常帶著他往郊外去。雖然他推不過,去了幾次,雖然還是沒有見過賈政,可是從一些細小的地方。還是可以看得出賈政的為人的。

賈政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會裝。本來就長著一副好相貌,加上會裝。即便有事兒,即便心里發虛,也是端端正正地坐著。對比賈赦,良心上一旦過不去就坐不住的性子。賈政豈不是更端得住?更可靠?

所以,在不知根底的情況下,賈政就比賈赦感覺更出彩也更可靠了。

不過。也就是因為這樣,賈赦才比賈政更可愛一點。至少他還有良心。也知道好歹。而對比之下,賈政則是連起碼的尊卑和原則都沒有了。

跟賈政這樣的人,說他沽名釣譽,也是客氣了。

賈政是林黛玉的親舅舅,林黛玉不好說賈政的不好,可是在心里,林黛玉還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林禔看著姐姐氣色很好,心情也不錯的模樣,心中也放了心,道:“看到姐姐安好,我也放心了。”

林黛玉道:“關于二姐姐方才說的事兒……”

林禔微微一笑,道:“姐姐,表姐也是好意。若是表姐這會兒不說,等來年秋闈結束了,老太太忽然提起此事,我們若是沒有準備,豈不是措手不及?如今表姐特地來提醒我們,我們也能夠做好心理準備,也不會誤了一年之后的秋闈。姐姐,表姐是真心對我們好。這個弟弟知道。”

林黛玉點了點頭,道:“你這樣想,那就再好不過了。”

林禔笑笑,忽然又提起了一個話題:“姐姐,之前表姐不是說弄什么鹽肥嗎?如今如何了?”

林黛玉道:“怎么說呢。聽二姐姐原來的意思,似乎是要用海鹽來煉制鹽肥,結果,如今江南的鹽肥還是用土里挖出來的一種特殊的泥加工而成的。反倒是織造作坊上用起了海鹽制品。只是數量不多。”

林禔道:“那豈不是說,那個海鹽沒有用了?”

林黛玉白了林禔一眼,道:“怎么沒有用?不過是鹽稅太高,鹽商們不愿意出手。鹽場上的鹽堆積如山,卻賣不出去。百姓算計著每一塊銅板,卻買不到足夠的鹽,只能看著糧食白白地糟蹋了。”

林禔一聽,倒是愣了愣,良久才聽他道:“姐姐,這些事兒,我從來都不知道。”

林黛玉道:“是了,父親走的時候,你還小呢。所以父親才沒有告訴你。就是我,也是偶爾聽了那么一耳朵,后來留了心,慢慢地才知道的。”

林禔很想說,他上輩子也不曾聽說過這樣的事兒。可是看道林黛玉的臉,他卻什么都沒有說。雖然上輩子,林禔被他那個狠心的老爹算計得很慘,可是在林禔的心中,那個爹就是再狠心,也是他的親爹。當然,林如海也是他的爹。兩個父親,林禔都認,不過,有些親疏之別而已。

反而是林黛玉,林禔自認自己是把這個姐姐當成女兒養的。可實際上,林禔也知道,這個姐姐十分聰明,很多事情,也比自己更透徹。

夜深人靜的時候,林禔也會想著,若是自己上輩子身邊有這么個人,那么,上輩子的最后,自己是不是也不會落到那么悲慘的地步。

不過,這樣的念頭,林禔也只是想想而已。

上輩子自己就是最后失敗了,但是,那些人依舊是他的父親、他的兄弟。

林黛玉看這個弟弟默默的站著,也不說話,不覺有些奇怪。悄悄地拉了拉林禔的衣袖,道:“禔兒,你也有好些日子沒有見二弟三弟了。今日好容易進來了,可要見他們一見,說幾句話?”

林禔一聽,耳朵就耷拉下來了。

上輩子的糟心兄弟,這輩子又遇到了。實在是太虐了!

臉上雖然一副不情愿的模樣。可這腳下卻沒有停。而是跟著林黛玉走了。這速度還不慢。

另一邊,賈玖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就坐下來寫信。可把長樂公主給嚇了一跳。等賈玖寫完了,派人將信送出去了,長樂公主才坐了過來,道:“發生什么事情了。”

賈玖連忙如此如此說了。

長樂公主道:“居然還有這事兒。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這碎島使節忽然就銷聲匿跡了。我還以為他們已經走了呢,卻原來還有這個緣故。”

賈玖道:“如果真的就跟表面這么簡單就好了。”

長樂公主道:“從表面上看。這個晉國皇子似乎是來避難的。”

賈玖道:“也難說他沒有這個野心,想借著我們大齊翻盤。”

長樂公主道:“那就要看誰會落入誰的算計之中了。”說話間,這雙眸之中卻是多了幾分凌厲。

在這個世界上,誰不是別人的棋子?真正得到大自在的。又有幾人?哪怕是長樂公主,當初也只能無力地選擇服從。尋根究底,還不是因為那個時候的他手里沒有籌碼。只能被別人選為棄子。

而現在,經過這么多年的努力。他的手里終于有了自保的能量。

這樣想著,長樂公主又忍不住看了賈玖一眼。

這也是一個不甘心做棋子的。只是棋盤越來越大,已經不是一般女子能夠接觸到的后宅的一畝三分地。這個丫頭又該怎么做的?又會怎么做呢?

沒錯,雖然說,長樂公主是因為噩夢困擾,加上救命之恩,這才跟賈玖走到一起的。可是走到今天,他跟賈玖之間,也不僅僅是兩只偎依在一起取暖的小獸了。

換而言之,他們手里的籌碼,已經足夠引起皇帝和太上皇的驚慌了。這一次,太貴妃的死就是最好的證據。因為皇帝和太上皇之間爭執不下,誰也占據不了上風,所以太上皇選擇了犧牲一個妃子,而皇帝立刻順水推舟地宣布了國喪,就是希望能夠爭取時間。

只是,太上皇和皇帝大概都沒有想到,他們盡力拖了一年,卻來了兩個難辨敵友的勁敵。

那碎島就不用說了,早就擺開了姿態,一口咬定,賈家獻上去的《兵甲武經》乃是他們碎島王家的不傳之秘。可是碎島使節團之中,也沒有王族之人,更不要說驗證了。所以就連積威甚重的太上皇都不敢強逼賈玖,只能暗中示意。

而這即將到來的晉國皇子,誰都知道使節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人質的一種,尤其是晉國冷不丁地派了一位皇子過來,即便原來不過是例行之事,有了這么一個人在,份量也立刻變得不同起來。

最后,便是道門。

道門雖然一直沒有表態。可是誰都知道,賈玖身上關系著金衣道子一脈的傳承,也影響著銀衣道子一脈的強盛。無論是國師還是道魁,他們都不會看著如此重要的門下弟子從此離開道門的。

別的長樂公主也許不清楚,可是這太上皇和當今爭奪的焦點,長樂公主還是明白的。說白了,也無非是兩個字土地。

長樂公主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道:“玖丫頭,如果有人要你手里的莊子,你會怎么做?”

“莊子?北面的那些?”

“是。”

“要就拿去。”

長樂公主愣了一下,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賈玖抬頭看了長樂公主一眼,道:“我置辦那些莊子的時候,原本就是安定北方,讓北面的幸存的百姓能夠就近找個地方安頓。而且,我們家的房子、地已經夠多了。所以,我拉上了你不說,用的,也多是宮里出來的人。當然,我也知道,全部都用宮里出來的人,將來肯定是會出問題的。所以我又安插了些道門的人。宮里出來的人,有的是太上皇的手下,有的是萬歲的人,再有道門中人摻雜其中,就是下面有貪污之事,也不會超過界限。換而言之,安頓百姓順帶解決宮人們的養老問題,兩個目的我都達到了。至于那莊子屬不屬于我,我無所謂。紅利送來了,我收下,沒有紅利,就當我已經把這些莊子轉手了。如此而已。”

長樂公主道:“你真的不在乎?這些,可是我們本錢。”

“本錢?什么本錢?”賈玖有些不贊同地看著長樂公主,道:“長樂,你是公主,你自己就是你的本錢,而我,我本身就是我的本錢。跟那些身外之物無關。”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如果當初我有這個,那我就不會去和親,也不會遭遇那些事情……”

賈玖嘆息一聲,道:“長樂,你應該這么說。如果我大齊足夠強大,那就是那些蠻子給我們送女人,而不是我們大齊的給別人送女人了。會有和親,不是我們沒有本錢,而是我們本身就不夠強大。”

長樂公主死死地盯著賈玖,道:“說得倒是容易。那莊子,我是不會給別人的。你若是不要,給我。”

“好。”賈玖真的叫人把文書和賬本都拿了出來,又道:“往年都是知柳跟我對賬的。回頭我跟他說一聲,讓他跟你對賬。”

長樂公主看著面前的東西,忽然道:“你這個死丫頭,你就不知道推一推?就這么把東西給我了?”

賈玖答道:“無論是錢財還是其他,對我來說,都不是難事兒。就跟這些東西一樣。對于我來說,不過是打發時間的消遣。想做的時候,就做了。計算每一步需要的銀錢,計算收支,再看那看那些因此而受益的百姓。這就是我打發時間的方式。如今這些莊子我也膩了,你拿去正好。”

長樂公主忽然笑了起來,只是他的笑容里面,卻帶著一絲說不出的凄楚:“真該叫外面那些為了這些東西爭得你死我活的人聽聽,只怕他們知道你心里是這么想的臊也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