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楨收到信后,打開看了一遍,立刻就拿著信去尋廣平王了。
廣平王聽他說完后,淡定地道:“皇上不會讓皇后如愿的,況且皇后未必是真心要為皇上挑選后宮。”
高楨說:“趙妹妹也有這樣的感覺,卻又擔心是自己想太多。兒子想了想,也覺得以皇后的為人,不可能大方到這個地步。她若能容忍別的女人在她與皇上夫妻之間插上一腳,又何必因為猜疑皇上,而鬧到如今這個地步?可方家五姑娘既然說,這事兒是蔣家傳出來的消息,那就多半是真的了。又或許,這只是皇后跟太后透露的,至于她是否真心要這么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廣平王點點頭,輕笑道:“其實皇后這么做也不算笨,透出了口風,卻未有旨意,便算不得準。御史們要參,也只能算是風聞奏事,效力要輕得多了。皇后輕飄飄一句沒有的事,就能駁回來。而丘家卻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兒砸中了,還不知怎么欣喜若狂呢。這時候若有人說他家女兒不配入宮為妃,他家定是要跳出來爭的。倘若還有人推自家女兒進宮,那他家隨時都有可能為了把女兒未來的對手踩下去,使勁兒貶低那姑娘。皇后豈不是等于添了一把刀?這把刀比謝家人都要好使,因為謝家人會顧慮兩位皇子的處境,不敢輕易招惹皇上的怒火,也覺得太子都要立了,沒必要去得罪朝臣,行事便要收斂些。丘家人為了排除異己,送女入宮,是不會顧慮太多的。到得最后,那些有意入宮的女子被踩了個遍,大約也沒臉再攀龍附鳳了。丘家行事過火,招惹了眾怒,興許還要惹來皇上的忌憚,大概也會期望落空了吧?”
高楨笑著說:“而皇后娘娘不但駁了朝臣說她善妒太過,不許皇上納妾的說法,還把所有想入宮的女子都解決掉了,里子面子全有,旁人還挑不出什么錯來。畢竟她從沒明言說過要讓丘家女兒進宮,也不曾參與丘家和其他人的爭斗,還可以感嘆一番,說本有心要為皇上擇選賢淑女子為妃的,可惜人選全都有問題,枉費她那般賢良了。而丘家吃了這個啞巴虧,也沒處訴苦去。若他家女兒最后還是入宮了,皇上想必也看不上了吧?丘家女兒最后也不過是得個虛名而已,后宮中仍舊是皇后一人的天下。”
廣平王搖頭:“皇上不會讓丘家女入宮的,他還沒這么不講究,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宮里拉。”
高楨聽得好笑:“所以最后所有人都是輸家,只有皇后贏了么?難得她也有如此聰明的時候。若先前她就有這么聰明,大約也不會跟皇上鬧到如今這個田地了吧?”笑完了他又忍不住搖了搖頭,“皇上不會讓她如愿的。”
跟之前只會瞎鬧時比起來,皇后現在的做法似乎真的聰明了許多,可也只是相對而言。這樣粗淺的計謀,就連趙琇這樣的小姑娘,都隱約察覺到些許端倪,又怎么可能瞞得過太后與皇上呢?他們能容忍她如此胡鬧?真讓她的謀算成功了,京中官宦人家的閨秀只怕都要廢掉一片了吧?朝臣們還能沒有怨言?就算不敢說出口,心里肯定也會有想法的。眼下奈何不了皇后,將來說不定就要記在太子頭上。皇后自個兒爽快了,又何曾為兒子們著想過?
再說,皇帝不想納妃,那只要他咬緊了口風不愿納,朝臣們就算不停上奏本,那也是白搭。然而,皇后要是開了口納人,這口子開了就再難封上了。她如何能保證后宮里添了妃嬪后,就不會再有皇子出生?出生的皇子里頭就沒有一兩個聰慧上進的,會影響到兩位嫡皇子的地位?皇后原本為了長子的利益,對著太后、廣平王與蔣家一通亂咬,如今倒鼠目寸光起來了。兩位皇子有這么一個母親,還真是可憐。
廣平王也想到了這一點,但他只是笑笑:“這些事皇上自有圣斷,咱們且聽著就是了,不必理會。橫豎只要皇上約束住了皇后,你所擔心的事就不會發生。丘家如今連僅有的官職都沒有了,再想鬧,也成不了大氣候。咱們回到京里后,先去見你皇祖母,將你與琇姐兒的親事作實了吧。皇上的家務事,與咱們王府無關。”
高楨高興了些,想到皇宮那一家子的亂局,也沒興趣再管了。若不是顧忌太子,他早就想法子給皇后一個教訓了,如今只好由得她去,就讓皇上頭痛去吧。其實看到這位身份尊貴的叔叔為了家務事而煩惱,偏偏為了兒子又不能對皇后嚴加懲處,他心里還是挺高興的。誰叫這位叔叔總是莫名其妙地多心猜疑,累得他們父子也不能安穩呢?
高楨問廣平王:“父王近日可覺得眼睛好些?若是兒子成親時,父王雙目能視,那兒子這輩子就再無所求了。”
廣平王聽得好笑:“你這輩子這么容易就滿足了?那也太沒出息些。你還年輕呢,將來日子還長,能做的事還有很多,不可能輕言再無所求。至于我的眼睛,雖然康復進展緩慢,但我還是能感覺得到,眼前越來越亮了,比起舊時,還時不時有些熱麻的感覺。葉大夫說,這是敷的藥起效了,是好事,讓我忍著,若是覺得疼,就立刻告訴他知道,他會來為我換藥施針。據他所說,照這樣的進展,大約過上一年半載的,我就可以看見東西了,就是未必能看得象從前一樣清楚。”
高楨笑道:“只要父王能看見就好。兒子心里也清楚,不可奢望過多。”算算時間,他成親的時候,父王應該能看見了。這么一想,他心情頓時就雀躍起來。
廣平王能感受得到兒子心中的歡喜,嘴角也不由得微微翹起。他柔聲說:“我也盼著能早日重見光明。我兒子娶媳婦,這樣的大事,若不能親眼目睹,將來到了九泉之下,又要如何細細告訴你母妃呢?”
高楨忙道:“父王真是的,好好的,說這些個做什么?”
廣平王笑笑,并不在意。他如今已經不忌諱那些話了。不過這是兒子在擔心他,他也不會駁了兒子的孝心,便轉移了話題:“方才接得濟寧城里的人手回報,那三家附逆的世家大族都已定罪,首犯被押解進京去了。方家老三也算是戴罪立功,日后雖然不可能再出仕為官,但已將自個兒頭上那頂逆臣的帽子摘了去,子孫后人想要科舉出仕,就再沒了妨礙。濟寧知府方崇山協助有功,這一任任滿,必是要再升上去的。若是尚家或其他姻親使使力,說不定他又會被調回京中。方家如今算是功德圓滿,地方上的殘存余孽也正在搜捕當中。濟寧事了,你一會兒去問一聲,看京中下來的人是否要隨我們船隊回去。我們只等一日,后日一早就要起程。若是要跟著走,就讓他們趕緊把手頭上的事情辦完。”
高楨答應了,轉身出了艙房,走到甲板上預備上岸去,便看見自個兒的小廝墨池跑了過來,手里拿著份帖子。
墨池向他匆匆行了個禮,便湊到他身邊,一邊將手中的帖子奉上,一邊壓低聲音道:“世子,這是鐘家二房少爺送來的帖子,求世子撥冗一見,說是有極要緊的事想向您請教。”
高楨挑了挑眉頭,接過了帖子。
鐘家二房少爺,指的就是鐘雅越。去年高楨路過濟寧時,就見過他一兩面,有心要抬舉他。如今再次來到濟寧,他本就打算要再打聽打聽鐘雅越的下落,看對方是否還滯留在此的。沒想到他還未打發人去問,對方就先送了帖子過來。
這樣也好,他也想問問鐘雅越對未來有什么章程呢。既然去年鄉試落第,今年是正科,肯定要再下場試一試的。如今秋闈剛過,不知道鐘雅越成績如何,總要問一聲。若是不中,那還得再苦讀三年,若是僥幸得中,那不如就跟著船隊一起進京去算了。在京中賃個宅子,安心苦讀幾年,若能考中進士,鐘家二房就真個吐氣揚眉了,鐘老太太與鐘家大房休想再拿捏他兄妹的婚事與前程。他們想,鐘氏族中也不會允許。
高楨看過帖子,鐘雅越約他到碼頭附近的茶樓說話,時辰隨他決定,反正鐘雅越已經把那間雅間包下來了,包足兩日。高楨想了想,便先去把廣平王交代的差事辦了,得知京中那幾位包括方三爺在內,都還有不少事務尚未解決,雖然也很想跟船回京,但還是忍痛婉拒了。高楨也不多說,激勵了他們一番,又出錢請了兩桌席面,便轉身離開了。
他去了鐘雅越提到的那間茶樓,在那里見到了這位大半年不見的表兄。
鐘雅越比起去年初見時,氣色好了許多,只是人更瘦了些。他眉間帶著些許內斂的志得意滿,高楨一看,就已經猜到了答案:“二表兄秋闈高中了吧?”
鐘雅越抿嘴笑了笑,客氣地道:“承世子貴言,僥幸敬陪桂榜末座,慚愧慚愧。”
他說得酸,高楨聽了好笑,也不去諷刺他,只是恭喜了幾句,又問:“不知家里可知道這個好消息了?二舅母身體大好了吧?即使還有些許不適,聽說了二表兄的好消息,也會很快好起來的。”
鐘雅越聽了,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母親的身體還是這么著,大夫說只能靜養。妹妹與我整日擔憂,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放榜之后,我已遣了人回家報喜,還不知父親有何話說,想來還是會歡喜的。他前不久新添了一個小兒子,正高興呢,如今得了我的信,必定會說是雙喜臨門了。”
高楨一聽,就明白了。鐘家內部還沒安穩呢,鐘二老爺原本還是向著妻兒的,可如今有了愛妾庶子,是否改了初衷,就不知道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