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侯太夫人帶著孫女兒出了宮門,上了自家馬車,臉上那志得意滿的笑容就一直沒有消失過。
太后賞了她孫女兒一個玉香囊呢,那么精致的玉香囊,比玉佩和香袋兒都要貴重多了,顯然太后對她孫女兒還是很喜歡的。雖然人人都說太后是挑中了建南侯府的千金做廣平王世子妃,可建南侯府的千金也不過是得了一個玉香囊。說起來跟她家孫女兒是一樣的,誰能勝出,還是未知之數呢。
真定侯太夫人鼓勵孫女兒:“大好前程就在前頭了,加把勁兒!回了家咱們就叫你娘給大長公主送禮,無論如何也要搶在建南侯府之前,把你的世子妃名份定下來才好。”
真定侯千金對祖母已是無力了,她可沒有祖母那么樂觀。廣平王世子妃擺明了是輪不到她的。太后賜她一個玉香囊,與建南侯府的千金以及國公府的千金同等,說不定是有意為她指婚,對方很有可能也是宗室。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其他宗室子弟即使不如廣平王世子身份尊貴,也是難得的良配。顯然她之前這半年的良好表現給太后留下了好印象,即使祖母一再失儀,太后也沒有遷怒于她的意思。接下來她只要安安靜靜地在家等候旨意就好,但愿祖母不要再出什么夭蛾子,連累她的姻緣再生變故。
真定侯千金心里暗暗地想,等回到家,一定要把今日在宮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父親和母親,請他們勸住祖母,不要再做多余的事。對于如今的真定侯府而言,能聯姻宗室已是難得的機緣。
真定侯太夫人不知道孫女心里在想什么。喜滋滋地命令自家車夫起行,還沒走兩步,就瞥見臨沂大長公主府的馬車停在宮門前不遠處,顯然是大朝會散了之后,大長公主府的女眷沒有離開,還在那里等著,也不知道等的是誰。她叫停了馬車。命人前去打探。不一會兒,那婆子便回轉稟報:“回太夫人,是馬二夫人在車里。”
真定侯太夫人頓時精神一振。這位馬二夫人可是位八面玲瓏的人物。親切又和氣。她家孫女兒能得太后青眼,還少不了這位馬二夫人在臨沂大長公主面前說好話呢。她連忙命車夫將馬車駛了過去,掀起車簾跟馬二夫人打招呼。
馬二夫人其實也是關心今日慈寧宮中選皇長子妃的結果,才會留在宮門前等消息的——今日慈寧宮中的嬌客。還有她婆媳三人薦上去的人呢。素日她與真定侯夫人交情也不錯,見了后者的婆婆。也客氣地問聲好,卻知道這位太夫人不是什么明白人,沒有多問。橫豎今日受召去了慈寧宮的人多,她幾乎個個都認識。不愁沒有消息來源。
可她不多問,不代表真定侯太夫人能按捺得住。后者早就喜不自勝,巴不得向這位功臣炫耀了。不但說了太后對她孫女兒青眼有加,連賞賜給眾位姑娘的東西都有些什么區別。她也說了。哪一位得的是玉香囊,哪一位得的是玉佩,哪一位得的是香袋兒,一絲不錯。
馬二夫人有著七竅玲瓏心,立刻就察覺到了其中蘊含的信息。她隱晦地看了真定侯千金一眼,笑道:“這么看來,我當日說的果然不錯,您孫女兒是有大造化的,您老人家的福氣還長著呢。”
真定侯太夫人笑得見牙不見眼:“承您吉言了。等我們家丫頭做了世子妃,還請您來喝杯謝媒酒。”
馬二夫人笑笑,留意到真定侯千金面上并無喜色,反而是一副羞憤難當,恨不得立刻封了自家祖母的嘴的模樣。這可不象是馬上要成為夢寐以求的世子妃的樣子。
馬二夫人深知真定侯太夫人不靠譜,就猜想她的盤算多半要落空了,可是太后的賞賜又明明白白放在那里。即使真定侯千金做不了廣平王世子妃,想來也該有個好姻緣才對。還有另一位國公千金,看來也是得太后另眼相看的人物。她二人再加上建南侯府的千金,很可能是要嫁給身份差不多的貴人。而蔣六姑娘與曹家姑娘,興許也有一份好姻緣。倒是丁家姑娘與另一位國公千金,不知有何不足之處,看起來倒象是落選的模樣。
馬二夫人恨不得立刻尋個知情人打聽打聽,猛一瞧宮門那邊又出來了幾輛馬車,看起來似乎就是今日受召入慈寧宮的女眷所乘,看那馬車裝飾的品級以及風格,幾輛國公府的很快就走了,落在最后的應該是柱國將軍府的車。她頓時顧不上跟真定侯太夫人寒暄了,立刻就命人前去攔車。
那馬車上坐的確實是曹方氏與女兒曹蘿。曹方氏與馬二夫人倒也相熟,聽得是后者家的婆子來攔,笑吟吟地掀起車簾就要說話,卻瞥見真定侯府的馬車在側,臉色變了變,立時放下了車簾,對那馬家的婆子說:“告訴你家二夫人,上回她托我打聽的那件事,我已經打聽得了,她若有興趣,不如這就隨我到家里吃杯年茶,我細細說給她聽。”
大年初一,各家各戶都有事可忙,一般不會有人在這一天上別人家里拜年吃茶的。那婆子聽了,心里嘀咕,卻還是照實回復給了馬二夫人。
真定侯太夫人聽見,笑話說:“哪有人這樣請人上門做客的?今兒還是大年初一呢。這位曹夫人懂不懂規矩?”
馬二夫人詭異地看了她一眼,心知方家女絕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曹方氏明擺著有別的理由請她過府,又離得遠遠的,不肯過來與她明言,難不成是在忌諱真定侯家的人?曹方氏剛從慈寧宮出來,顯然清楚那里都發生了些什么事,她可得好好問一問才行。
這么想著,她便隨口說了些話搪塞真定侯太夫人,卻命自家車夫調轉車頭,隨曹家馬車離開了。真定侯太夫人自覺沒趣,冷哼著對孫女兒道:“這是什么意思?她平日那么愛捧高踩低的一個人,明知道你就要攀上高枝兒了,怎的還這么冷淡?如果她是瞧不起你,在你面前拿皇親國戚的架子,即使她是媒人,咱們將來也不能給她好臉看。”
真定侯千金心中卻在哀嘆,自家祖母還不自知。今日她在宮中說出了要為孫子求娶建南侯府千金的話,違背了先前母親與馬大夫人結親的承諾。曹夫人是知情人,肯定會把這事兒告訴馬二夫人的。到時候別說謝媒酒了,只怕兩家就要結仇了。真定侯府又憑什么不給人家好臉看?
真定侯太夫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家孫女都在發什么愁,她還在盯著宮門的方向瞧,有些疑惑:“奇怪了,怎的人人都出來了,還不見建南侯府的兩祖孫離宮呢?蔣家的馬車也沒走。難不成她們還在宮里?”
趙琇與祖母張氏確實還在宮里。太后說自己累了要歇息,命眾人離開,其實只是不想再見閑人罷了。她也實在懶得再聽真定侯太夫人那些沒眼色的蠢話了,更覺得真定侯千金可憐。不過再可憐,她也沒忘了正事。皇長子妃是已經定下人選了,廣平王世子高楨的婚事還沒說定呢。哥哥尚未定親,弟弟又怎么好娶媳婦呢?因此太后特地請了張氏祖孫倆留下,改到慈寧宮后殿的暖閣去喝茶,另有蔣二太太、蔣六姑娘作陪,汾陽王太妃也一并過去湊趣了。
張氏與太后算是朋友,汾陽王太妃跟太后是老妯娌,交情不錯,蔣家母女更是自己人。這個小聚會,與先前的大聚會相比,要少一些拘束,多一分自在。太后換了常服,盤腿坐在炕上,倚著大引枕,手里抱著手爐,手邊炕幾上擺的是她愛吃的茶水點心。其他幾位夫人也不再正襟危坐,而是歪在寬敞舒適的座椅上。連趙琇與蔣六姑娘兩個女孩兒,也得了座,不再只是站著了。眾人說話沒那么多繁文縟節,人人都覺得舒服了許多。
汾陽王太妃最先做出評價:“李家姑娘不錯,雖然單論容貌、家世、才學什么的,未必樣樣都比別人強,但勝在周全。”
太后點頭:“她也算是哀家從小看著長大的了,知根知底,性子又好。皇長子的情形……娶媳婦別的還可,性情卻是最要緊的。那些要強的,心思多的,小心眼兒的,都不好。皇后可不就是這樣的人,從前看著還罷了,如今又怎樣?皇上已是吃過苦頭,怎能讓大郎再吃同樣的虧?”
眾人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心里都有數。
李善文也許不是最出挑的閨秀,但卻是最合適的,無他,只因她與蔣家的關系足夠密切。蔣家是皇帝的母家,也沒有爭權奪利的心思。皇后謝氏卻因為自己的多疑猜忌,折騰得蔣家不得安寧,也讓皇帝十分生氣。皇長子是皇后所生,也不知有沒有受生母的影響。但在太后與皇帝看來,皇長子的妻子,絕不能再對蔣家不友好了。如果直接推個蔣家女兒上位,一來是輩份不對或是年紀不合適,二來在外人看來,又顯得太后有私心,所以李善文這樣既不姓蔣,又與蔣家親近的姑娘就成了最好的人選。
皇長子心里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沒有反對。他還需要太后與皇帝的好感,才能保證自己的皇儲之位。
皇長子妃的問題算是解決了,接下來就該輪到高楨了。這回先開口的卻是蔣二太太:“太后,楨哥兒的婚事,您也該提了吧?”眼睛卻已經瞄向趙琇那邊去了。
趙琇怔了怔,臉慢慢地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