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氏應道:“準備好了。”轉頭卻望了夏衿一眼。
夏衿跟她對視一眼,沒有作聲。
“那便走吧。”老太太雷厲風行,站起來就往外走。
大家趕緊都跟上。
到前廳跟男人們匯合,邵老夫人只說時辰不早了,怕岑家嫂嫂在家等得急,先回宣平候府去。邵老太爺聽說三兒子一家也跟著過去,便沒二話了,一揮手,呼拉拉二十幾口上車的上車、騎馬的騎馬,浩浩蕩蕩地去了宣平候府。
舒氏緊緊跟在邵老夫人的身邊,最后和她一起上了一輛馬車。
與邵老夫人同車而來的郭氏笑了笑,轉頭對夏衿道:“大伯母跟你坐一起吧。”
夏衿看了,心暖之余,又感覺心酸。
舒氏的性子,再老實不過。她從來不會討巧賣乖,更不會特意去巴結討好別人。按她的性子,她定然會走在人群最后,等著大家都上了車,才默默坐自己的車去岑府,絕不會跟大伯母和二伯母爭寵。如今她這樣,定然是想借著在馬車上的機會,跟邵老太太把既不能答應羅家的親事、又不能拒絕的道道說給邵老夫人聽。
為了女兒,她寧愿被人誤解,違背本心。
母親能為自己做到這一步,夏衿自然不會讓大伯母誤會自己的母親。
她對郭氏解釋道:“羅家那樁親事比較復雜,如果這樣直接拒絕,沒準就會傳出流言,說羅公子為了我,不顧性命、不顧前程去了邊關,我來了京城卻見義思遷,貪幕權貴,拒絕婚事辜負了他。我娘想跟祖母解釋這其中的利害關系,所以才想著跟祖母同一輛車,一路好說話。她一心為我,要是有什么失禮之處,還請大伯母見諒。”
說著,她對郭氏福了一福。
她聲音不大,卻也不小。因長幼有序,那些嫂嫂們都沒有上車,而是等著郭氏和楊氏上了車,方才上去。站在離夏衿和郭氏比較近的兩三個都聽見了夏衿的話。
郭氏其實也沒什么,只是覺得新認的三弟妹有些獻媚,似乎跟她們這些人都不大一樣,所以心里才有些想法。
夏衿這么一解釋,她倒不好意思起來,扶住夏衿道:“你快莫這樣說。你們流落在外幾十年,本就該多跟老人親近才對。你這樣說我都不好意思了,倒好像不能容人似的。”
“大伯母自然是寬厚的,我只是這么一解釋,免得母親被誤會了去。”夏衿笑道。
見大家都站著,她又道:“大伯母您快上車吧,嫂嫂們都等著呢。”
“走,咱娘倆一塊兒。”郭氏拉著夏衿,親親熱熱地上了車。
可馬車走到半路,就停了下來。郭氏在邵家的地位,跟蕭氏一樣,是長媳,也是管家媳婦。見到馬車停下,她連忙掀開車簾,問道:“出什么事了?”
她的兒子騎馬就走在旁邊,回道:“是祖母那輛車停下來了,兒子去看看。”說著便打馬上前。
可剛離開沒幾分鐘,他便又回轉來了,道:“祖母讓六妹妹上她那輛車去坐。”
夏衿見郭氏回過頭來看向她,才醒悟過來,邵家前頭有五個女兒,“六妹妹”指的是她。
她忙起身:“大伯母,那我去前面了。”
“嗯,趕緊去吧。”
郭氏乘坐的馬車,在一列馬車隊伍里走在第二位,離邵老夫人所乘的那輛距離最近。不一會兒夏衿便上了第一輛。馬車隊伍又緩緩前行。
“祖母,您找我?”夏衿倒是猜到邵老夫人找她,定然是為了羅夫人提親的事。但具體要問什么,她實在猜不到。她跟羅家的關系,能說的舒氏都知道,還有什么非得問她自己呢?
“我問你。”邵老夫人開門見山,“你離開臨江前,可有跟羅公子有過海誓山盟?”
“沒有。”夏衿搖搖頭,“在羅夫人幫他跟鄭姑娘訂親后,他曾找過我,說想去從軍。我勸他娶了鄭姑娘好好參加科舉,不要做這種無謂的事,徒讓父母擔心。并未跟他有什么約定。”
“那就好。”邵老夫人放下心來,拍拍夏衿的手,“行了,一切交給祖母,祖母會處理好的。”
夏衿看了舒氏一眼,舒氏微微點了點頭。她轉頭對邵老夫人笑了笑:“還是有祖母好。”
這是真話。
舒氏跟羅夫人同輩,地位矮了一大截,性子又綿軟。讓她跟羅夫人對峙,實在太過為難了。要是沒有邵老夫人,夏衿自己還得親自上陣才能擺平此事。
可邵老夫人不同。她的地位跟宣平候老夫人差不多,而且年紀長,資格老,睿智通達,性情剛直又不乏城府。她說什么話,羅夫人絕不敢挭著脖子對著干。
走了一會兒,馬車在宣平候府門前停了下來。一行人下車的下車,下馬的下馬,走到二門處時,宣平候老夫人和蕭氏已迎出來了。
邵老夫人趕緊快走兩步,拉住宣平候老夫人的手,親熱地道:“老姐姐,你怎么還迎出來?我們又不是什么客人,哪兒要得你相迎?”
“哼,我才不迎你這老貨。我呀,是想多看看這幾個精神的棒小伙兒。”宣平候老夫人跟邵老夫人的交情顯然不一般,互相打趣著。
說著話,她看到舒氏和夏衿也在人群里,笑著招呼道:“你們也來了?趕緊進去吧。”
“慢著。”邵老夫人叫道,轉頭招手叫邵恒國和夏正謙,“老二、老三,你們過來。”
因此是二門,男人們都準備往另一方向去呢,只是見宣平候老夫人迎出來,才止了步,準備行過禮后去前院。聽得母親召喚,孿生兩兄弟走上前來。
“你看看他倆的長相。”邵老夫人得意地道。
不用她說,宣平候老夫人和蕭氏就一副呆滯狀,眼睛直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兩人,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兩個人,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老姐姐,這事還得謝謝你啊。要不是你在臨江跟衿姐兒她們認識,又把她召進京來,我們一家可就沒有團聚的指望了。”邵老夫人說起這事,情緒還是十分激動。
她向夏正謙招招手,待他走到自己面前,便拉著他的手,對宣平候老夫人道:“重新介紹一下,這是我的三兒子。跟老二恒國是孿生兄弟。”
“真、真是他?”宣平候老夫人這話雖是問句,卻用了十分肯定的語氣。
邵老夫人點點頭:“他身上有一塊玉佩,正是當年我塞進他襁褓里的。”
宣平候老夫人用了好一會兒才消化這個消息,感慨道:“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們一家團圓。”說到后面,她紅了眼眶。
邵老夫人抹了抹眼淚,對邵恒國和夏正謙道:“行了,你們去吧。”
兩人對著宣平候老夫人行了一禮,這才帶著子侄們離開了。
“今天可要好好地喝兩盅。”宣平候老夫人拍拍邵老夫人的手,高興地道。
邵老夫人卻沒接這話,而是說了一句八竿子打不著的話:“聽說,你府上住著一個姓羅的知府夫人?她是你親戚?”
宣平候老夫人一聽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半個時辰前,羅夫人出門,下人是稟了她知曉的。
“正是。”她笑道,“也不是我親戚。你還記得沒有?你生安哥兒的時候,那年京城下好大的雪,有一個姓趙的我的好姐妹從蘇省來京城,在我家住了兩個月。當時你還送了她才半歲大的女兒一套頭面首飾作見面禮。”
邵老夫人想了想,恍然大悟:“哦,想起來了。”眼神一凝,“莫非,那孩子就是這位知府夫人?”
“那倒不是,那是她姐姐。這個叫白瑩,是我那趙姓閨蜜的小女兒,比你見過那女娃兒小四歲呢。”
“哦,這樣。”邵老夫人笑了笑,“原來是故人之后,那就好辦了。”
她望向宣平候老夫人:“我想見她一見。”
宣平候老夫人跟邵老夫人年輕的時候脾氣、性情最是相投,彼此的丈夫又是結拜兄弟,兩家人交情莫逆,比她跟白閨蜜感情還深些。
現在雖說兩人有幾十年沒見面了,但憑她的閱歷,只說幾句話就能判斷出,這位妹妹仍然是以前的性子——仍十分明理,絕不會無緣無故發作人。如今她臉色不善,提出要見羅夫人,想來是羅夫人做了什么糊涂事,才惹得人家長輩找上門來了。
她也不打算阻攔,吩咐下人去請羅夫人,轉過頭來笑道:“走吧,咱們進去說話。”
一行人去了內廳。
剛剛坐定,羅夫人便到了。
看到廳堂里黑壓壓坐著許多人,她頗為意外。掃了廳堂一眼,又發現舒氏和夏衿赫然在座,她蹙了蹙眉,朝宣平候老夫人行了一禮,笑道:“姨母,聽聞邵老將軍一家今兒到了。想來坐您旁邊的這位便是邵老夫人了吧?”
“正是。”宣平候老夫人笑著給她介紹,“坐她旁邊那兩位,是邵家大夫人郭氏和二夫人楊氏。”
邵老夫人在她話音剛停時,便指著舒氏道:“這是我三兒媳婦舒氏。”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