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霖春

第二百五十章 送上門

岑子曼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迷茫地道:“不是出自《項羽本記》,做事強橫跋扈的意思么?”

呃,好吧,這詞被后人引申歪了。

夏衿只得挑挑眉,轉過頭朝窗外望去。

邵家的男子已把馬栓好,從遠處走了過來。這群人里頭,穿深紫色袍服,頭戴玉冠的,赫然是蘇慕閑。他本就長得好,被這華服一襯,更顯得面如冠玉,眼如點墨。

夏衿看向他時,正遇上他也抬眸朝這窗口看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遙遙相對。

夏衿倒也不覺尷尬,對他大方地微一頷首,便要將視線收回,岑子曼不知何時已湊到她的身邊,看到蘇慕閑,很高興地對他揮了揮手,惹得走在蘇慕閑身邊的夏祁眸子發亮,狠不得也朝這邊揮手。

夏衿擰了岑子曼一下,道:“你矜持一點行不行?大庭廣眾之下,也不怕人說你閑話。”

岑子曼立刻紅了臉,跺著腳嗔道:“人家是跟表哥打招呼。”

夏衿暗自翻了個白眼,懶得理會這貨,轉過身去找邵文瑄說話。

漸漸的,下面的人多了起來。不光京城里招募的普通士卒的親戚朋友都來了,便是從武職的官宦人家也有不少。有身份有地位的都包了酒樓、茶館,沒有的就擠在人群里,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都伸頸盼著大軍出現。

邵家男子呆在一樓,女眷們都呆在二樓,喝茶吃點心聊天,倒還安逸。

“來了,來了……”過了一陣,便聽到樓下的行人喊道。

邵家男人連忙起身出門,女眷們簇擁著岑家的女人到了窗前,朝外看去,便看到排成兩列的隊伍,騎馬從城里縱出。為首的正是身穿鎧甲的宣平候。在他身后,豎著兩桿高高的旗子,一面大大地寫著個“周”字,另一面則是“岑”字。

夏衿望了宣平候老夫人一眼,看到她的眼睛里,有少女望向情郎時的那種熱切、傾慕與不舍,全然看不到憂慮與傷心。站在她身邊的蕭氏倒是隱含擔憂,與婆婆的那份豁達全然不同。

年紀不同,心境也不一樣。

有多少叮嚀,彼此都在家里說過了,即便看到丈夫騎馬而來,宣平候老夫人和蕭氏也沒有下樓去,更沒有出聲呼喊、招手示意。宣平候和世子倒是知道她們在這座酒樓上,不過也只是朝這邊看了一眼,便騎著馬奔馳而過,直接出了城門。

后面的騎兵、步兵亦是絲毫未停,直接出城。

京城畢竟不大,到皇上面前誓師的只是一些精銳,區區五千人,走個形式而已。所以沒多久,軍隊就已全部出城,送行的人群慢慢散去。

“咱們也回去吧。”宣平候老夫人道。

岑子曼拉著夏衿走在最后,對她悄聲道:“趁著我表哥有空,咱們去看鋪子吧。看了鋪子,董巖才好做準備呀。”

她這提議正合夏衿心意。

她做事向來雷厲風行。既說要開酒樓和點心鋪子,董巖也來了,那便將事情做起來。待這事上了正軌,她還有其他事要做呢。

不過,她考慮問題比岑子曼周全許多。鋪子要看,但蘇慕閑和夏祁就不用陪著了。夏祁和岑子曼成了未婚夫妻,不宜多見面;她也不想跟任何青年男子有牽扯,以免刺激到羅夫人,讓她做出什么蠢事來。

“你派人跟你表哥說,讓他派蘇秦老管家陪我們看鋪子就成了。“

岑子曼提那個建議,本是想撮合夏衿和蘇慕閑,讓他們多相處,聽到這話未免失望。回頭一想夏衿和蘇慕閑確實不好多見面,只得作罷,派了雪兒去通知蘇慕閑。不過雪兒離開之前,她還是避開了夏衿的視線,給雪兒眨了眨眼。

不一會兒,雪兒回來了,道:“表公子說,那鋪子就在東安街上。他現在就派人回府叫蘇管家,讓他在那里候著。”說著,抬頭朝自家姑娘看了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岑子曼連忙朝蘇慕閑那邊看,想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卻不想蘇慕閑壓根就不往這邊瞧,臉朝著邵家兄弟那個方向,似乎正專注地聽他們說話。

“榆木腦袋。”岑子曼暗自罵道。

岑子曼和雪兒的眉眼官司,夏衿自然看到了。她懶得理會這家伙,轉頭吩咐菖蒲道:“你回府里一趟,通知董巖到東安街去。到時你也不用回這邊了,跟他一起在那邊與我匯合。”

夏衿出門向來輕車從簡,身邊往往只帶一個下人。菖蒲雖不好意思跟董巖面對面,但今天只有她一個人跟了夏衿來,只得領命,匆匆而去。

岑子曼和夏衿是小輩,她們的馬車只能走在一行人的最后。這倒合適。待大家上馬車往回走的時候,她和夏衿便脫離大部隊,往東安街而去。

夏衿雖來京城有一段時間了,但逛街的次數并不多,待馬車停下,跟著岑子曼又往前穿過兩條街,站在一條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她才知曉,這東安街是京城最繁華的一條街。

“我表哥手上還真有不少好鋪子啊。”岑子曼拉著夏衿,看著游人如織的街道,興奮地道。

“你可知道具體方位?”夏衿看到這條街比較長,從頭逛到尾怕不得小半個時辰,而且人又多,想走快一些都不行,不由得有些發愁。早知道就跟蘇秦和董巖他們約好是街東頭還是街西頭好了。

“不知道啊。”岑子曼也苦起了臉。

此時已是五月末了,今天又陽光明媚,曬在身上讓人冒汗。她剛走了這么一會兒,就有些吃不消了。

夏衿看到旁邊有一家茶樓,道:“你跟雪兒上樓上等著,我去找找他們。”

“這怎么行?”雪兒一聽急了,“哪有讓姑娘找人,奴婢歇息的道理?自然是兩位姑娘去茶樓,奴婢去找人。”

雪兒在岑子曼身邊,就是個副小姐,身子又有些嬌弱,還不如岑子曼有活力。讓她去找人,怕是一個時辰都回不來。

“行了別爭了,就這么定了。”夏衿不由分說,對她們揮了揮手,轉身就走。

岑子曼知道夏衿功夫了得,此時不是爭執的時候,只得拉著雪兒上了茶樓。

雖說街上行人多,但夏衿身手靈活,穿花一般,身形步伐看似悠閑,實則一下子就竄到那頭去了。從街頭走到街尾,不過是一盞茶功夫。只是這了一趟她只遇上了董巖和菖蒲,蘇秦卻不見蹤影。

“姑娘,您跟菖蒲先回茶樓,我去找蘇管家。”董巖道。

“你跟他又沒見過面,如何找?”夏衿笑道。

董巖只好無奈地停住腳步。

“夏姑娘,夏姑娘……”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夏衿轉過頭一看,只見蘇慕閑一頭汗的從人群里擠了過來。

夏衿看了他身后一眼,見空無一人,她目光閃了閃,問道:“怎么是你?蘇秦呢?”

蘇慕閑在她面前站定,抹了抹額上的汗,道:“我回府時,他還在府里,被事耽擱了些時日。過來在茶樓門口看到雪兒,我讓他到茶樓等著,便過來找你。”

夏衿皺了皺眉,擺了一下手:“走吧,回茶樓去。”

蘇慕閑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卻急上一步,走在了她的前面,幫她把路人擋開,一路護著她到了茶樓。

到了茶樓門前,蘇慕閑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我那邊還有事要忙,就不陪你們了。鋪子就在不遠處,兩個聯在一起的。到時讓蘇秦陪你們去看就好。”說著他看了夏衿一眼,轉身就走。

夏衿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眉頭微蹙。直到他消失在人群中,她才回過身來,進了茶樓。

大概是為了讓她好找,岑子曼并未上二樓去,而是在一樓坐著等她。蘇秦正站在她身邊,跟著她說著什么。

“你回來了?”一見夏衿進來,岑子曼便站了起來,看看她身后只跟著董巖和菖蒲,又問,“我表哥找你們去了,看到他沒?”

“嗯。”夏衿點點頭,“他說有事要忙,先回去了。”

“他哪里有事要忙……”說到這里,岑子曼一擺手,“算了不說了。”問夏衿,“你先坐著歇一歇喝杯茶再去那邊,還是到那邊去再喝茶?”

茶樓往往分兩到三層,二、三層擺設雅致,接待的是有錢有地位的;一樓往往是小市民,或溜鳥扯閑篇,或談點小買賣,環境嘈雜。岑子曼這么一個俏生生的大家閨秀杵在這里,跟四周人群完全不搭。

夏衿道:“到那邊再喝吧。”

“走吧。”岑子曼拉著她出了門。

蘇秦引路走在前面。武安候府的鋪子果然離茶樓不遠,只隔了三個鋪面就到了。

兩個鋪子的門都開著,里面有人在打掃衛生。看到蘇秦進去,立刻有伙計跑上前來,點頭哈腰地打招呼:“蘇爺爺您來了?”抬頭看了到岑子曼和夏衿,頓時呆了一呆。

“我領岑姑娘和夏姑娘來看看。”蘇秦說著又問,“樓上收拾妥當了么?”

“收拾妥當了。”

“上壺碧螺春,拿幾盤點心。”蘇秦吩咐著,站在樓梯口對岑子曼和夏衿笑道,“二位姑娘樓上請。”

夏衿掃了樓下一眼,見比臨江做酒樓的那個鋪面面積還大一些,地上鋪著青磚,廳里柱子和擺放的二十來張桌子都閃著褚紅色的漆光,干凈整潔,似乎原來也是做酒樓的。

她跟著岑子曼上了樓,看到樓上也是如此,只是用屏風將桌子隔開,隔間還放了一些奇石瓷器做擺設,又點綴了些綠色植物,墻上還掛著些書法和繪畫。緊閉的蒙著薄紗的窗戶將縷下的喧囂阻擋開來,顯得十分清幽雅致。

“二位姑娘請坐。”蘇秦拉開兩張椅子,請岑子曼和夏衿坐下,又從伙計手中接過茶壺,給兩人斟了茶,這才行了一禮道,“老奴先給二位姑娘陪不是。老奴接到候爺之命,便立刻往這邊趕,卻不想剛剛出府門,便遇上一些事,耽誤了些時辰。我家候爺本不欲過來的。回府時見老奴尚未出門,又想著沒說清楚地點,怕二位辛苦尋找,心里放心不下,便過來看一看。”

岑子曼在他說話的檔口,不停地往董巖身上看。

夏衿是何等敏銳之人,立刻覺得不對,問蘇秦道:“你出府時遇上了什么事,能跟我們說說嗎?如果不能說,就當我沒問,你不必當真。”

蘇秦本也不想隱瞞,當即道:“是董方姑娘,說有話要跟候爺說。”

這話讓董巖大吃一驚。他迅速抬起頭來,望向蘇秦:“這、這話當真?”

蘇秦淡淡地笑了笑:“老奴雖年紀大了,眼睛卻還沒花。董方姑娘跟著夏姑娘到過候府,老奴是見過的,絕不會認錯。”

“姑娘,姑娘……”董巖看向夏衿,面色惶恐,“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昨晚小人領了董方回去,就訓斥過她,叫她別癡心妄想,做那不知好歹的青天白日夢。卻不想她竟然……”他急的說不出話來。

“我還了她賣身契,她想做什么,都是她的自由。你不必這樣,快快起來。”夏衿虛扶了董巖一下,表情語調很是和言悅色。

她轉頭又對蘇秦道:“董姑娘現在不是我的丫鬟了,她是自由身。”

“可是……”蘇秦沒想到夏衿是這樣一個態度,一下子不知說什么好。

岑子曼蹙著眉看了夏衿兩眼,似乎看不懂她是個什么意思。想了想,她轉頭問蘇秦:“那我表哥回去時,不是正好遇上她?她想對表哥說什么?”

“她說想伺候候爺,以報答候爺的大恩。候爺說,她報恩的對象應該是夏姑娘。他即便是幫了董家一把,也是看在姑娘的面上。”

岑子曼便望向夏衿,眸子一閃一閃的,面有得色。

董巖難堪得臉色漲紅,狠不得找一條縫鉆到地里去。

夏衿卻像是沒看到岑子曼和董巖的表情似的,端起茶來喝了一杯,贊道:“好茶。”放下茶杯,她問蘇秦,“另一處鋪面也跟這面積一樣么?”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