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不能。”夏衿看著羅騫,眼眸清冷。
她知道她吐出來的這六個字,會像一顆顆涼冷的石頭,擊傷羅騫的心。但如果不是這樣,又怎么能絕了羅騫的念想?她既不打算跟羅騫在男女之情上再有什么牽扯,就應該快刀斬亂麻,長痛不如短痛。
羅騫恨她也罷,怨她也罷,她都無所謂。
“你……”羅騫沒想到夏衿能這么絕情,他睜著眼睛凝視了夏衿一會兒,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悲涼。他指著外面道:“你是不是看上他了?是不是看上那位蘇候爺了?他比我長得好,比我地位高,他一路護送你來,想必是想娶你為妻吧?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腳下踉蹌一下,轉過身,一跌一撞地朝外面跑去。
“姑娘……”菖蒲見夏衿一語不發,完全不辯解,她不甘心地叫了一聲。
夏衿擺擺手,看著羅騫的身影消失在帳篷外面,轉頭吩咐菖蒲道:“你去看一下,岑大將軍在哪里。我要找他說一件事,你看他方便,就回來稟告,領我過去。”
菖蒲雖不解其用意,不過仍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過了一會兒,她回來了,后面還跟著岑毅。
“岑爺爺,您怎么親自過來了?”夏衿連忙站了起來,又對菖蒲嗔怪道,“我只說讓你打聽岑爺爺在哪里,然后我自己過去就是,哪里敢讓岑爺爺親自過來?”
她在岑家住了那么久,在還沒跟邵家人相認時就參加過岑家好幾次家宴。岑毅喜她爽朗俠義,又感激她治好了皇帝的病,再加上夏衿跟岑子曼又親如姐妹,便讓她改口叫“爺爺”。后來岑子曼跟夏祁訂親,夏衿又成了岑毅的結拜兄弟邵老爺子的孫女,這聲“爺爺”就更叫得名正言順了。
一個時辰前剛見面的時候她喚岑毅為“大將軍”,是因為她身為皇上派下來的郎中,在那個正式的場合,見到軍中首領,自然要以官職相稱。現在私底下見面,喚“爺爺”更顯親切。
果然,岑毅一聽這聲“爺爺”,就哈哈大笑起來,擺手道:“你別責怪這丫頭,是我自己要來的,她也攔不住。”
帳篷里已被薄荷收拾干凈了。夏衿作了個手勢:“岑爺爺請坐。”拿起薄荷重新去煮的奶茶,給岑毅倒了一杯。
放下茶壺坐下,夏衿就道:“岑爺爺,把手伸出來吧,我幫你拿個脈看看。”
岑毅一愣,隨即又哈哈大笑起來,拍著自己胸脯道:“放心吧,你岑爺爺身體好著呢,啥病都沒有。”不過還是把手腕伸了出來,讓夏衿把脈。
過了一會兒,夏衿將手收了回去,笑道:“您的身體果然像您說的,啥病沒有。”
岑毅六十來歲的年紀了,但即便在京時也是拳不離手,身體好得很。現在除了有些上火之外,還真沒什么毛病。
不過在這種地方,沒新鮮蔬菜和水果,又整日吃烤出來的餅和肉,不要說岑毅,就是夏衿都有些上火。
“我說的對吧?”岑毅十分得意地收回手去,放下袖子。
他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抬起眼道:“你這孩子想要找我,不是為了要給我拿脈吧?”
“不是。”夏衿搖搖頭,“是為了羅騫之事。”
“羅騫?”岑毅一怔,看向夏衿,“他怎么了?”隨即想起出征前老伴在他耳邊嘀咕的那些兒女之事,他頓時明白了過來,問道,“他來找過你了?”
“是。”夏衿很干脆地承認道。
她遲疑了一下,問道:“他現在在軍中任何職?”說完趕緊補充一句,“當然,如果這涉及到軍中機密,就當我沒問。”
岑毅一揮手:“能有啥機密。他現在在軍中任參軍一職。”
看到夏衿點點頭,猶豫著沒有馬上說話。岑毅笑著撫了撫胡須,帶了些揶揄的神情笑問道:“莫非你想讓我削他的職不成?”
夏衿愣了一愣,趕緊擺擺手:“軍中的官職豈是我能干預的?”她沉吟片刻,組織了一下語言,“我跟羅家之間的事,想來岑爺爺是否聽說過吧?我們都在臨江時,羅公子曾有意于我,但羅夫人不同意,為他聘了鄭家女。羅公子為此一氣之下來了邊關。”
岑毅微微頷首。他跟宣平候老夫人夫妻倆感情甚篤,沒事老妻就喜歡跟他叨叨這些家事。夏衿、羅夫人、羅騫、鄭家這些個事情,他自然也從老妻那里聽說過。
夏衿繼續道:“在羅公子來邊關前,羅夫人曾沖到我家來說了很多無禮的話。當時我當著雙方父母的面,跟羅公子說不想跟他再有牽扯。只沒想到他沖動之下來了邊關。”
她臉上露出個無奈地笑容:“剛才他找到我,說他母親同意了我們的婚事,要跟我重續前緣。但我這人打定的主意很少會改變,當初說再無瓜葛就是再無瓜葛。我剛才已經把話跟他說清楚了。他情緒有些激動,我擔心他這幾日在公事上會出差錯,所以想懇求岑爺爺能通融一下,暫時不要把重要的公事交給他,以免出錯,影響他的前程不說,也影響軍中事務。”
說著,她站起來,襝衽鄭重行了一禮,滿臉歉意:“對不住,因兒女私情影響到軍務,侄孫女實在愧疚。”
“哎,這怎么能怪你?趕緊起來、趕緊起來。”岑毅站起來虛扶一下,揮揮手道,“坐下吧。”
待夏衿在位置上坐了下來,他盯著夏衿,滿眼地感慨:“唉,怎么邵老頭兒就這么有福氣呢?他怎么就得了你這么個孫女?”
“呃。”夏衿一愣,隨即調皮地一眨眼,“岑爺爺您這是在贊揚我么?”
岑毅沒想到一向性格冷清的夏衿還能露出這么可愛的女孩兒神態,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可不是贊揚么?”
笑完,他神色一正,目光炯炯地盯著夏衿:“丫頭,你既不喜歡羅家小子,那就嫁進我岑家,做我的孫媳婦吧。你不知道,我家云舟那小子,有多喜歡你,整日纏著我和他祖母,要我們待你父母來時就提親。只是后來發生了曼姐兒的事,兩家不好換親,我們才把他打壓了下去。為這事,那小子可是失魂落魄了好一陣。”
夏衿愕然。她沒想到岑云舟那武癡竟然會看上她。
想來,是看上了她的功夫吧?
夏衿無語了一下,見岑毅盯著自己,似乎認真地在等自己回話,不由詫異地一挑眉:“岑爺爺您怎么這么看著我?難道你剛才那話還真了不成?那會子顧忌著換親不好聽,難道現在就不用顧忌了么?”
岑毅大手一揮:“人生短短幾十年,生死難料,活就在活得痛快!顧忌那么多干什么?別人愛說什么就說什么,咱們自己過得開心就行。”
“……”夏衿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這老爺子思想的開放程度都快趕上現代人了。
見夏衿不說話,岑毅腆著臉道:“怎么樣?考慮一下,嫁給我家云舟吧。”
“咳,這個……還是不要了。”夏衿尷尬地擺擺手。
她找岑毅來是談羅騫之事的好么?怎么又扯上岑云舟了?再者,這里是軍營好么?在這里提起婚嫁,真的合適么?
岑毅卻滿臉認真:“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可別臉皮薄不好意思,說出來的話讓我誤會了。我可是會當真的。”
“我覺得不合適。”夏衿只得也滿臉認真地道。
“是不是因為換親的說法?”岑毅皺眉問道。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跟岑大哥都不合適。”
岑毅見夏衿態度鄭重,不像是因為不好意思而做出的扭捏姿態,遂遺憾道:“那好吧。”他嘆了一口氣,“羅騫那里,你放心吧。我會派人盯著他的,這段時間也不會派他做什么重要公務。
“多謝岑爺爺。”夏衿站起來福了一福。
岑毅一揮手:“這不算什么。說起來要不是邊關出了這瘟疫,你也不必跑到軍營里來,被人拉住直接談及婚嫁。要是在京城,自有父母出面。”
夏衿無語。要是這么說,您剛才那是干什么?
拜托的事既談好,夏衿就不愿意再說這個話題。她正好也有事要跟岑毅單獨談。
她轉頭對菖蒲和薄荷道:“你們都出去,守著帳篷四周,別讓人偷聽,我有機密事要跟大將軍說。”
兩個丫鬟答應一聲,走了出去。
夏衿這才對岑毅低聲道:“岑爺爺,這場瘟疫您不覺得發生得挺蹊蹺嗎?你們有沒有查過這事?”
岑毅沒想到夏衿說的是這件事。眼神復雜地看了她一眼,他點頭道:“自然是查過的。事出之后,我們得知這病通過食物傳染,曾重點查過水源和做飯的伙夫,但并未查出什么來。”
夏衿眉頭一蹙:“我總覺得皇上的盅毒跟這瘟疫之毒是一路,是否可從這個思路上來查?”
岑毅一驚。他從未把瘟疫跟皇上的病聯系起來。
他表情凝重起來,思忖良久,道:“我回去想想,然后再叫人仔細查查。”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