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大家還面露擔憂之色,她決定透露些信息:“我既然讓人叫你們回來而沒叫他們,自然能確保他們無事,你們放心好了。”
大家一想是這個理兒,這才松了一口氣。
放松之余,大家不由得把目光投到了夏衿身上。
剛才正是夏衿從宮里回來,直接派人把幾個哥哥從外面叫回來,他們才能夠這么安然地坐在家里。如果外面確實出了大事,那么,夏衿今天算是又救了大家一次。
外面的喧囂聲并沒有持續多長,不過是一頓飯的功夫,就漸漸平息了下來。
夏衿和邵老夫人對視一眼,松了一口氣。
邵老夫人這才對大家道:“行了,大家都回房去吧。”又唬著臉道,“不許出門。要是讓我知道誰偷偷溜出門去,家法伺候,決不輕饒。”
大家應了一聲,告辭著各自回了自己院子。
然而令邵家人不安的是,邵老太爺和邵恒定、邵恒國到了下衙的時候并不見回來,一直到掌燈時分都不見蹤影。倒是夏祁和三位堂兄陸續回來了。夏祁還好,學堂里并沒有被波及,他都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但長他四歲的堂兄邵澤青,前段時間自己謀了個衙門里的小吏,正好今天出門辦事,看到了街[上的這一場動亂。那燕王府竟然私藏了一些軍隊,今天一覺得不對,就直接發起攻擊,想沖進皇宮去把皇帝殺了。直接坐上皇帝寶座。可皇帝之所以叫太后把燕王妃扣下,就是想激起燕王的叛亂,好一網打盡,以免整日提心吊膽的,生怕什么時候就著了燕王的道。所以早就有防備,燕王府附近都安排了伏兵,皇宮更是保護得跟鐵桶一樣,不到兩刻鐘的功夫,就把燕王府一派給捉的捉,殺的殺。清理了個干干凈凈。
好在邵澤青有功夫在身。為人也機靈,看到燕王府兵敗如山,他立刻上前相助。因表現極佳,還得到了守城將領的夸贊。算是為邵家長了臉面。
“唉。也不知你爺爺和你爹他們咋樣了。這時候還不回來。”邵老夫人望著外面快天擦黑的天色,嘆了一口氣。
“回來了回來了。”出去探聽消息的邵澤宇飛快地跑了進來,“爺爺和爹爹、二叔回來了。”
他話聲剛落。邵老太爺和邵恒定、邵恒國便進了院門,直接朝廳堂里來。
看到邵恒國手臂上被包扎著,上面還滲出血來,大家都唬了一跳,站起來迎了上去,關切地問道:
“老爺,你這是怎么了?”
“爹,您受傷了?”
夏衿吩咐菖蒲道:“快回院子,把我的藥箱拿來。”
菖蒲答應一聲,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好在邵恒定只是被刀劃了一下,傷口并不深,而且在宮里已叫御醫上了藥。夏衿給他清洗了傷口,抹上自已配制的金創藥,再用消了毒的紗布給包扎了,邵恒定就直叫好,夸贊道:“衿姐兒,都說你是神醫,還真是名不虛傳。這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剛才御醫給我敷上藥,傷口仍感覺到辣辣的疼;可你這藥一抹上去,就感覺涼絲絲的,說不出的舒服,一點都不疼了。”
邵家是武將出身,男孩子打小就舞槍弄棒,時不時地受點傷。此時聽說夏衿的金創藥好,大家都圍了上來,想看看好藥是什么樣子。
夏衿不由笑道:“因這是藥,我也不好主動送給大家,像是咒大家受傷生病似的。如果伯伯和哥哥們想要,盡管去我那里拿就是了。”
大家歡喜地點頭:“好啊好啊,有好藥自然要拿的,我們可不信那個。”
而那邊,邵老太爺已把事情說了一遍,他們今天一進宮,就被皇帝派了差事。邵老太爺和宣平候商議如何布埋伏圍剿,邵恒定和邵恒國則各領了一隊兵在指定的地方埋伏。燕王府的動靜一起他們就直接拼殺上了,所以邵恒定才受了傷。
“行了,沒事就好了。”經歷了這么一次宮變,邵家人全都好好的,就算邵恒定受了傷也只是輕傷,并不打緊,邵老夫人松了一大口氣。
邵老太爺得知夏衿在宮里的情況和回家后的舉措,也大加贊賞,直夸道:“我在宮里還真擔心你們,幸好衿姐兒機敏。要是換了個人,恐怕都不會往那方面去想。”
“可不是么?”邵老夫人看向夏衿的目光,滿滿都是自豪與疼愛。
也不怪邵老夫人提起謀逆宮變就臉色頓變,接下來的那幾日,不光燕王府被連根拔起,跟他有所牽扯的官員都被抄斬,京城里即便稱不上流血成河,卻也四處是凄惶的哭聲。夏衿哪兒都沒去,只在家里呆著,研究她的新藥方。
這一日,她正在舒氏屋里陪著說話,就聽荷香進來稟道:“姑娘,老夫人讓您過去一趟。”
舒氏看了夏衿一眼,心里猜測著又有什么事了。
邵老夫人是個很讓人省心的老人。平素里除了請安,沒事她都不用晚輩侍候。
“好的,就去。”夏衿站了起來,整了整衣裙。
舒氏也站了起來:“我陪你一塊去吧。”
母女倆一起去了正院。
“來了,坐吧。”邵老夫人見她們進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然后對夏衿道,“剛才我聽到一個消息,說武安候老夫人病了。衿姐兒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夏衿大吃一驚:“病了?”
她醫術精湛,一個人有沒有病,她看上一眼至少能看出個五、六分來。那日在皇宮見到武安候老夫人,她雖臉色不大好,有些郁結于心,但要說有什么大病。卻是沒有的。怎么才隔了兩三日,就生起病來了?
莫不是借著生病由頭,把她叫過去看病,再折騰出點什么來不成?
舒氏是個心善之人,很少以最大的惡意去猜測人心。可此時連她都不禁這么想,覺得武安候老夫人開始折騰起她女兒來了。
但太后既然賜了婚,武安候老夫人就是夏衿未來的婆婆。這準婆婆生了病,夏衿自己又是個醫術高明的郎中,要是不去看一看,全京城的人都會說閑話。這對夏衿的名聲不好。
舒氏當即道:“衿姐兒別怕。娘陪你去。”
夏衿倒不怕武安候老夫人對她做些什么。處理這女人其實很簡單,只需要采取對付北涼公主阿依娜的辦法,給她下一點藥,讓她躺在床上養病。再沒精神折騰她才好。
可她的一切手段。現在蘇慕閑都知道了。她要是這么做。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此一來,就影響兩人的感情了。為了一個對夏衿來說無關緊要的女人,影響自己跟丈夫的關系。太不劃算了。她真要這么做,倒是正中武安候老夫人的下懷。
所以她打算成親之后,慢慢看看情況再說。
“好的,娘您陪我去吧。”為安母親的心,夏衿并沒有阻攔舒氏。舒氏能跟著去,也是好事。她畢竟是晚輩,要是被人在語言上欺凌,孝道壓在頭上,她想反攻都不行。可舒氏在就不同了,至少能維護她,幫著說幾句話。
“唉,要不是祖母比她長一輩,就祖母陪著你去了。”邵老夫人覺得即便三兒媳婦跟著去,也很不放心。主要是舒氏的性子太過綿軟,要是被人欺負了,根本幫不了夏衿什么。
“祖母放心,她不敢拿我怎么樣的。”夏衿笑道。
邵老夫人叫人收拾出一些補藥,又將她身邊一個言辭比較厲害的媽媽充作舒氏的下人,讓夏衿一起帶著去了武安候府。
夏衿依著規矩,事先讓人去武安候府遞了帖子,這才慢慢登車,去了那邊。
“伯母,您怎么來了?”蘇慕閑接到帖子,就在府門口等著。看到馬車里先下來的是舒氏,不由得吃了一驚,忙上去見禮。
舒氏看著眼前這高大俊朗的女婿,心情很是復雜,開口問道:“聽說你母親生病了,可好些了?”
蘇慕閑的目光投向了從馬車下來的夏衿,轉眸對舒氏道:“那日聽得外面喧鬧,便有些不安,這幾日迷迷糊糊的總吃不下睡不著。我請宮中梁院使來看過,說是憂思過度,開了幾劑藥,也不見好。”
他說的梁院使,便是梁問裕。李玄明雖說有貴妃幫著說情,但岑毅對他可不客氣,在皇上面前狠狠地參了他一本。皇上看在貴妃面前,為他保留了御醫的位置,但院使的職位卻被擼了下來,讓岑毅夸贊不已的梁問裕坐了這個位置。
“這樣。”舒氏點點頭,“那我們去看看她吧。”
“伯母這邊請。”蘇慕閑恭敬地作了個手勢,便走在側前方帶路。
他跟夏衿被賜了婚,成了正真的未婚夫妻,反倒要避嫌,不好說話親近。
因為武安候老夫人還活著,當初蘇慕閑一個人在京里時,也只是選了一個院子居住。正院則留了下來,使人每日打掃,以示對母親的尊重。他這一行為為他在京城里贏得了不少好名聲。武安候老夫人回來后,雖被這件事氣得半死,卻還是住回到了正院里。
舒氏這還是第一次進到武安候府來,看到這宅子比邵家的宅子還是寬敞氣派幾分,想著要不是武安候老夫人跑回來,她的女兒嫁過來之后,就能在這座宅子里過快活日子,一向善良的她,不由得希望武安候老夫人一病不起起來。
“母親,邵家的三夫人和夏姑娘來看您來了。”進了正院,蘇慕閑先進屋里跟武安候老夫人打了聲招呼,這才出來讓舒氏和夏衿進去。聽這請求的恭敬的聲音和做派,還真是一副十足孝子模樣。讓舒氏心里十分不舒服。
兩人進了屋里,便見武安候老夫人躺在床上,臉色臘黃,仿佛一下比前幾日夏衿見她時老了幾歲。她原是閉著眼的,聽到響動,將眼睛睜開來朝舒氏和夏衿看了一眼,便又閉上了眼睛,一語不發。
她身邊的一個姓趙的嬤嬤上前招呼道:“邵三夫人和夏姑娘快請坐,我們夫人這病一日重似一日,今兒個都不怎么說得出話來了。”說著轉頭向夏衿笑道,“聽說夏姑娘醫術高明,不知能否請姑娘幫我家夫人瞧上一瞧。”
這話說得極客氣。從這位趙嬤嬤的表現來看,任誰都看不出武安候老夫人的偏執到了癲狂的地步。
夏衿看到蘇慕閑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她不由得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蘇慕閑眼里有憂慮。
想一想,夏衿就明白了他為何而擔憂。
蘇慕閑和他母親的關系,可以說是你死我活也不為過。大家在議論武安候老夫人對親生兒子狠毒的同時,何嘗又不眼睜睜看著蘇慕閑如何對待母親?即便蘇慕閑有一點做得不到的地方,恐怕大家就會將指責的矛頭轉向他頭上。
而現在夏衿跟他訂婚了,眾人又將目光轉移到了夏衿身上。夏衿要是表現得稍有不好,迎來的就是口誅筆伐。
所以,武安候老夫人得了病,蘇慕閑第一時間請的是梁問裕來看診,而不是夏衿,就怕別人說夏衿不好好給未來婆婆看病。
夏衿垂下眼瞼,將手指輕輕搭在了武安候老夫人身上。
下一刻,她的身子忽然僵了一僵,差點忍不住詫異地朝蘇慕閑看去。
這個脈,太熟悉了。
這不正是阿依娜的那種脈相嗎?
阿依娜得病,是她給下了藥。那么武安候老夫人……
她收回手來,心里驚濤駭浪。
這個藥,她只給過蘇慕閑。不用問她就知道,定然是這兩天,蘇慕閑給他的母親下了藥。
“怎么樣?我家老夫人這病能治嗎?”趙嬤嬤見夏衿一直沉默著不說話,忍不住問道。
夏衿抬眸看了她一眼,開口道:“我不敢保證,先吃兩劑藥試試看吧。”
“紫曼,備下筆墨紙硯。”趙嬤嬤吩咐道。
雖知這個未來小主母是神醫,但武安候老夫人生病伊始,趙嬤嬤也是不敢叫她來看病的,就是擔心她會對自家夫人不利。但梁院使的藥吃了幾天都未見起色,反而更重了些,她只得賭上一把,且信夏衿一回。
她心里打定主意。要是夏衿的藥吃不好,她就替自家夫人到太后面前哭上一哭,說夏衿存心不醫好婆婆。
想來,這樣做自家夫人的心情會好一些吧?畢竟她如今活著,就是為了報復蘇慕閑。夫妻一體,夏衿不好過,就等于蘇慕閑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