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辰在喜房里坐著,事先就按謝府養娘教的吃了兩口頂餓的糕餅。
她頭頂著她最中意的垂肩鳳冠,穿著她挑了幾年現在才上身的深紅八幅綴珠喜服。
樓云雖然不在,但有唐坊媽媽們——現在府里的管事娘子陪著她說話。
喜婆、養娘們都在一邊說笑,說著吉利話兒。
“葉大管事說,別的事不急,就一件事求著夫人作主了。相公府里還有十四位族兄弟沒婚配,還得請夫人出面為他們安排親事。”
“我這兩天,也正想這件事呢。”
季青辰笑著,覺得樓府家將的親事并不難。
他們畢竟比唐坊人到大宋的時間長多了。
只要樓云在京城里定下來,馬上就能找出和她們匹配的人家。
總而言之,房子成十倍地變大了,裝修更上檔次了,跑腿的仆從們更多了。
除了這些,她暫時還沒有別的不適應。
新樓府里除了四個針娘女子和兩個廚娘,所有的丫頭、仆婦都是她季青辰從季府、
唐坊帶過來的原班人馬。
大管事樓葉還是阿池的未來姐夫。
所以,紀三夫人趙德媛突然出現,到喜房里來看她時,她正閑著沒事干。
“肖氏想求見云相公?”
她聽到這個傳話時,完全沒辦法轉過腦筋來。
陳文昌的前未婚妻,和她自己的新婚丈夫能扯上什么關系?
前堂婚宴上,出色的娘家兄弟季二郎,他走到次席坐下,面無表情地告訴本家兄弟季辰虎。道:
“太后病情日重,到了下個月只怕就不能這樣熱鬧地辦喜事了。”
“太后不在了不是更好?”
季辰虎最不喜歡的就是二郎的臉。
這人不生氣時是滿臉假笑,真生氣時是一臉刻板。
總而言之,不論他高興不高興,這人都不討他季三官人的喜歡。
他要是不姓季,他老早就一拳頭打過去了。
“太后不在,韓宰相必定要搶先拿我們開刀了。聽說你為了在軍中飲酒的事和都統制呂大人爭吵?呂都統是樓大人——他是云相公提拔上來的人。他沒有一刀斬了你。但你也不要給阿姐惹麻煩。”
季辰虎最煩聽他這樣的教訓。
平時能嘮叨他兩句的除了季青辰。也就是汪婆子了。
那還是因為她們都是女人,他懶得和她們計較。
好在他現在也歷練出來了,所以季三官人突然一拍腦袋。咧嘴笑了起來。
“不知海蘭兒在那邊宮里怎么樣了。她的假兄弟是宋國奸細,金國國主不知道會不
一刀斬了她?你說呢,假兄弟?”
季二郎冷冷地盯著他。
季辰虎回瞪。
幸好樓云這新郎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馬上就有心腹暗示他事情不妙。
他連忙回席,上前拉走了季辰虎。
免得這兩個大舅子在喜宴上打了起來。
“李妃的堂兄報上去的是死戰殉國了。二郎早就替她打算好的。”
他按著季青辰教過他的話。悄聲告訴著三郎,勸道:
“不要在這人多的地方說這些事,叫官家知道了,連累唐坊的人。”
季辰虎只是一哼。
他也知道。唐坊三千戶人口這一次又遷來了六百戶。
他們大半安排去了太倉小半安排去了楚州。
樓云看著他,他一提唐坊的人,這三郎果然就安靜了下來。
他沒料到。季青辰說的居然沒錯:
三郎是個蠻橫人,但他是個好首領。
他為了底下人的生計。他自己的壞毛病他是能忍住的。
所以南坊人才個個都服他。
“難怪你阿姐說,你要去扶桑內地搬地盤,是為了給坊里兄弟們搶老婆……”
只要給坊丁找到老婆,他就愿意跟著季青辰來大宋。
龍鳳喜燭燭照光。
季青辰坐在喜床上,詫異地看向了尷尬的趙德媛。
“縣主是說肖氏有事要密稟樓大人?”
肖氏能有什么事能和樓云搭上的?
季青辰雖然不覺得真能有這樣的事,但在大喜日子聽到這樣的消息,她那臉色怎么
著不會太好看。
趙德媛更尷尬了起來。
要不是季青辰早讓喜婆、媽媽們退到了房外,她臉紅得幾乎都到鉆到地毯下面去了。
然而季青辰對著趙德媛,也未必不尷尬。
好歹樓云是和她退了親,才娶了她。
“這并不關縣主的事。縣主不需多禮。”
她攔著了趙德媛的施禮,心里還慶幸現在這個郡夫人的品級高。
否則趙德媛當面問起她和樓云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還真要費一番口舌。
但那肖氏,她和陳文昌退親的事,可和她季青辰半點關系都沒有。
甚至,以她對陳文昌的了解,她一直在懷疑:
僅是這肖氏為父親納妾,陳文昌就要退親,這樣的事絕不可能。
陳文昌不至于如此。
這其中必定還有不可告人之處。
“不提縣主夫君是云相公的至交好友,只憑縣主是云相公的義妹,縣主有事自應該向我來提。這才是親戚間的禮數。”
所以她點了頭,道:
“就請她進來說說話,我正好面謝她今日賞光來此。”
順昌縣主是個明理的人,她愿意帶著這肖氏來這喜房,必是有原因。
趙德媛一聽,明顯松了口氣。
如今她還是縣主,但季青辰已經是四字封號的郡夫人,她謹慎地行禮后,轉身請了在喜房外等待的肖氏進來。
這時季青辰才覺得,樓云拜了趙秉林做義父,這真是太聰明的決定了。
名份一定,趙德媛怎么著都不會追問以前的事。
免得尷尬。
但那肖氏……
要不是有趙德媛,她還真沒資格踏進這喜房。
想到這里,季青辰打量肖氏的目光,不免就多了兩分審視。
這一看之下,她未嘗不意外。
這肖氏容貌并不出眾。
她看起來典型是普通人家的小家碧玉,七拐八拐和高門大戶拉上些親朋關系。
為了參加這一回大學士府的婚宴,她頭戴著“冠群芳”的百花紋五瓣冠,換了一身嶄新的小簇暗紅錦小袖對襟衫子,胸前繞后披著銀紅帛帶,算得上精致體面。
但只要仔細一看,她頭上的花冠是到市井請帽匠新蒙了一層紗羅,而不是今春新品。
耳上的金墜子泛了舊,顯然是平常不用收起來放舊了。
這位女子應該也是新婚吧?
季青辰心里嘀咕著,怎么就這樣寒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