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邊美人榻上聽教的爾芙,本來還打算領著四爺一塊去看看后院剛剛冒出綠芽的景觀樹,散散步、消消食的,見他說著話就這樣睡了過去,也有些控制不住困意地捂著嘴兒,打了個哈欠。
說是四爺昨個兒沒有睡好,她的睡眠情況,也并不是太好。
只不過府里頭到底不是第一次添新人了,她雖然心里頭仍然不可避免地有些不痛快,也并不是那么欣然接受突然塞進府里來的側福晉,卻還是該吃吃該睡睡地過著自個兒的小日子,倒是沒有四爺那么嚴重的困意,不過這會兒她見四爺睡得香甜,便也就脫了身上的外袍,拉過整齊疊在床里邊的被子,穿著一身寬松的單衣就這樣睡在了四爺身邊。
要說她還真是個一睡解千愁的心大女人。
她本以為自個兒還穿著衣裳,又是睡在床邊,必然睡不踏實,四爺一醒就會跟著醒過來,繼續打起精神去料理府里頭斬不斷、理還亂的雜務,結果卻沒想到這再睜眼的時候,外面天色都已經暗了下來。
等她揉著睡得發沉的腦門,滿是慵懶地坐起身來的時候,已經都過了晚膳的時辰,要不是四爺離開的時候,特地交代詩蘭等人不要讓爾芙白日里睡得太多,估計她這一覺都能睡到半夜去,不過即便是四爺沒有親眼盯著爾芙睡到這會兒,但是在他睡醒起身,瞧見爾芙抱著自個兒胳膊睡得酣甜的樣子,也仍然不可避免地腦補出了一幕爾芙徹夜難眠的景象來,不然一個睡眠充足的人,怎么可能會睡個午覺就睡得那么沉,可見將太多注意力放在朝堂大事上的四爺并不是特別了解爾芙的覺主屬性,如果沒有人打擾,爾芙絕對是個能一覺睡夠二十四小時的人物。
“我還不餓,先別急著擺飯啦,把這里收拾收拾吧。”爾芙揉著還有些鼓溜溜的小肚子,拒絕了詩蘭擺飯的建議,指著床榻上亂糟糟的被褥,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低聲交代道。
她的睡相不好,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只是她沒有想到她的睡相會不好到這個程度,瞧著被她半夢半醒間丟得東一個、西一個的枕頭和踹得大半都耷拉到地上的錦被,也不怪她會有點小羞澀,若不是詩蘭等人一直伺候在門外,怕是這會兒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和四爺大白天就滾到一塊了。
當然,她很快就將這一切的原因都賴在了房間太熱的關系上。
這邊她自個兒自顧自地換了身干凈利索的里衣,那邊詩蘭就已經將被褥都重新鋪好,許是詩蘭也發現了被褥里的溫度太高,或是瞧出爾芙隨手丟在旁邊的里衣有些汗跡,反正不等爾芙吩咐準備,她就讓小宮女取來熱水和干凈帕子,動作利落地擰了濕帕子遞給爾芙。
爾芙也不矯情,她可不想這會兒鉆到凈室去大洗特洗,趁著衣裳還沒有穿戴整齊的工夫,簡單擦了擦身上的香汗,便這樣湊合過去了,她隨手將窗戶推開了一條細縫,又拉過被子搭住雙腿,便這樣披散著頭發,重新躺到美人榻上,望著窗外已經點起來的宮燈,喃喃問道:“你去后頭瞧瞧,今個兒這屋里頭怎么這么熱?”
照說就算是房間的窗子都換成了琉璃窗,保暖性提高了不少,左右又都擺著炭爐,但是這屋里的溫度,也不該這么熱,畢竟房間里的主要供暖來源是地底下的地龍,地龍那邊都是有專門的小太監料理著,不是其他院子,單說正院這邊,負責照料地龍溫度的人,那可不是隨隨便便抓過來一個人都能干的,要按照現代的說法,那都是最離開的鍋爐工了,完全可以根據外面溫度的高低,將房間里的溫度控制在最適合的體感溫度上,絕對不會讓房間里的主子覺得冷、或者是熱,顯然今天上房里的溫度有些不對勁,不然爾芙絕對不會熱出一身汗來的。
詩蘭應聲稱是,轉身往上房后面走去。
專門負責料理上房地龍的小太監就住在后院的雜物房旁邊,別看小房間不大,地方也不大好,好像很是落魄、不被看重的樣子,但是這里卻是正院最暖和的房間之一,畢竟住在這里的小太監是成日和炭火打交道的人,怎么可能會凍著自個兒呢!
詩蘭輕輕叩著虛掩著的房門,低聲喚著房間主人保金的名字。
曹保金,專門料理上房地龍的熟手鍋爐工。
別看他一年四季就秋冬兩季有活計,平時很少有機會在外面走動,卻也在短短時間內和爾芙身邊的大宮女詩蘭等人混了個眼熟,當虛掩著的房門被推開,詩蘭瞧著眼前有些眼生的小太監時,微微一怔,隨即就想明白了為什么今個兒上房的溫度不正常了,她卻也并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曹保金是人,難免會有私事,這臨時找旁人給自個兒打個替班,也都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她簡單將上房溫度過高的事情說了說,又讓小太監盡心些,別稀里糊涂地不當回事,惹了主子不高興,便也就轉身回到上房里。
只不過她卻太粗心地沒有注意到就在她轉身離開后的剎那,小太監徐徐吐出一口濁氣,眼底飛快地閃過了一絲僥幸,隨即也忙閃身離開了這處小房間,又過好一會兒,推著小車去給地龍添炭的曹保金,這才哼著小曲出現在房門口,顯然剛才和詩蘭走了個碰頭的小太監,并不是詩蘭以為過來打替班的人,而是趁著曹保金不在,過來不知道做什么的奇怪人。
可惜,這件事曹保金沒有發現,詩蘭也沒有注意到。
隨著詩蘭重新回到上房,爾芙也已經躺夠了,她伸胳膊、伸腿地活動著筋骨,拍了拍還鼓溜溜的小肚子,想著這些日子都沒有過去攬月樓那邊聽戲,也不知道她之前組織戲班子排演的大型古裝連續劇都練習的怎么樣了,笑著對詩情和詩蘭招了招手,穿著厚嘟嘟的裘皮大氅就抱著暖烘烘的手爐往攬月樓去了。
要說自打攬月樓這邊每日準時開鑼唱戲,四爺府里熱鬧極了。
也虧得攬月樓本就建在四爺府的一側,又早早就在旁邊的外垣墻開了側門,不然就附近每日都按照追劇架勢跑過來聽戲的命婦,那就夠爾芙忙活的了,這不趁著前些日子張羅側福晉進門相關事務的機會,她又在攬月樓和四爺府主建筑之間,修起了一道不算高、也絕對不算矮的青磚墻,免得有些人趁著各府命婦都有過來攬月樓聽戲的習慣,側門那邊守門婆子管理不嚴的漏洞,鉆了空子,給她這個嫡福晉添麻煩。
對此,四爺高度贊揚了爾芙的防患于未然。
“四福晉,您可是大忙人,今個兒怎么得空過來了!”這不,爾芙才剛繞過攬月樓門口擺著擋風的繡仕女圖屏風,便已經有老熟人和她打招呼了,主動和她打招呼的人是京里頭有名的戲迷,禮部侍郎家的正房太太邱氏,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家里頭辦堂會,打從四爺府這邊的攬月樓開鑼演連續劇,她就算是添了處去處,每日按時按點的過來報道,加之她性格直爽,一來二去的就和爾芙成為了新閨蜜。
爾芙對著她淺淺一笑,又對著其他已經起身打招呼的福晉、夫人都一一頷首,打過招呼以后,便直接坐在了邱氏的身邊,她順手抓起把瓜子就嗑了起來,滿地丟著瓜子皮,絲毫沒有點親王福晉的架子,眼底閃爍著八卦的火焰,笑嘻嘻的問道:“你家老爺肯放你來這里聽戲了,我可是聽前頭王大人家里頭的小女兒說了,沒等出正月,你們府里頭就炸鍋了,你婆婆更是逼著在祠堂跪了一整天,連庫房鑰匙都收回啦!”
“別說這些不高興的事情了。
我婆婆那人什么都好,唯一拎不清的,便是太幫襯著娘家了,她要單單就是往娘家送些金銀珠寶的幫襯著,我也不說什么,畢竟我們家老爺能走到今個兒,也離不得他外祖一家幫襯,咱這個做媳婦的就理應知恩圖報,可你說她放著好好的閑在日子不過,非要將娘家的堂侄女拉到府里頭做小,要真是那丫頭是個好樣的就算了,偏偏是個七拐八拐的遠親家里頭的庶女,一門心思想著怎么做好一個攪家精,我還能容了她!
你別看我和婆婆鬧得兇,我們老爺也好像挺不給我臉面似的,其實他心里頭再清楚不過,不過就是不好和他老娘對著干罷了,他本就是禮部的官員,這寵妾滅妻是個什么罪名,憑他那個小心謹慎的性子,哪里肯給其他人攻訐他的借口。
等開春暖和些,他就打算送他老娘和那個不肯安分守己的小妾回鄉下了。”邱氏出身武將世家,性格也是直爽,說白了就是有些大大咧咧的不計較,她絲毫不覺得爾芙這么問是在看她的笑話,苦著臉擺擺手,一副往事不要再提的樣子,卻是竹筒倒豆子的將家里頭的那點事說了個清楚明白,直聽得爾芙目瞪口呆地張大了嘴巴,這才賊兮兮地湊在爾芙的耳邊小小聲的說出了結果。
“還是你這個憨貨厲害啊!”爾芙也想不出該怎么評價邱氏的彪悍戰績了,挑著大拇指,笑罵一句,便將注意力放在戲臺上了,不過她的心里頭,卻一直想著邱氏的那些彪悍經歷。
要說邱氏絕對算得上是當朝命婦中的一大奇葩,本該文武不和的夫妻倆,硬生生將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雖說后院里也有小妾,卻沒有一個敢找她炸刺的,她信奉的彪悍理論就是能動手,絕對不吵吵,初時邱氏和她家侍郎大人也曾打得不可開交,據說鬧得最兇的時候,齊侍郎甚至寫過休書,可是最后不知道怎么就看對眼了,如果不是齊侍郎家的老太太從鄉下趕過來,估計齊侍郎家的后院就徹底干凈了。
正是因為如此,齊老太太格外看不上邱氏。
明明是住在大兒子家頤養天年,卻讓二兒媳婦跟在身邊伺候,明里暗里地給邱氏添堵,也就是邱氏這人心太大,不然絕對能被齊老太太的做法給弄得憋屈死,這不年前,齊老太太又別出心裁地將娘家一個遠房的堂孫女給老遠山西地折騰過來了,竟然將怎么都不肯再納妾的齊侍郎給灌了藥,又派近身伺候自個兒多年的老婆子守住了院門,就在自個兒頤養天年的小院里,將這個有著攪家精隱藏屬性的小姑娘塞到了齊侍郎的床上,讓這年貌不般配的二人在自個兒的床上……
嘖嘖,想想也是蠻惡心的。
“我跟你說,你就偷著笑去吧,你是堂堂親王福晉,這婆婆不管怎么地都要住在宮里頭,便是想對你管頭管腳的,也到底是有心無力,否則就沖著你這糊里糊涂的性子,還不知道怎么惹你家婆婆的嫌棄呢!
不過我可提醒你,你也得早早打算起來。
這按照他們愛新覺羅家老祖宗的規矩,這宮妃也并非是一輩子就出不來宮門了,你家四爺是德妃娘娘所出的長子,又是親王,日后必然似要承擔起照顧德妃娘娘的責任的,到時候你平白多了個婆婆在頭上管著,膝下子女也長大了,后院比你年輕漂亮的小妾,更是一個一個的鉆出來,估計比起我這日子還難過呢,所以你還不趁著你家婆婆管不到你的機會,好好把你嫡福晉的威望立起來的話,往后就真要吃苦了!”爾芙不想再討論婆媳難以和平相處這事,邱氏卻是來了興致,她瞧了眼臺上惺惺作態的女配角,有些嫌棄地撇了撇嘴兒,拉著繡墩,往爾芙跟前湊了湊,瞧著旁邊沒人注意到這邊,壓低了聲音,小小聲地以過來人的身份給爾芙傳授著經驗。
邱氏幾句話,可是將爾芙驚到了。
她雖然早就知道邱氏是個有些莽撞的女漢子,卻也沒想到從小就接受皇命大過天思想教育的邱氏,竟然會如此以下犯上地非議起德妃娘娘來,她眼鏡瞪了溜圓,忙對著身后站著伺候的詩蘭二人組擺了擺手,連連擺手道:“你出來之前是喝了多少假酒,你連宮里頭的娘娘都敢說嘴兒,你是覺得你脖子結實吧!”
“切,還不是你主動勾起來這話題的。”邱氏無所謂道。
爾芙真是不想知道邱氏是怎么安然無恙活到今個兒的,默默無語地接受了邱氏丟過來的黑鍋,嘆氣道:“就算我提起你家婆婆的事情,你也不能說起我那位婆婆啊,這身份地位不一樣,小心旁人扣給你一頂大帽子,就算你真想要說這些事,你哪天白天沒事遞了帖子過來正院和我說,這里人多耳雜的,可別再說這事了!”
說著話,她就另起了個頭,說起了府里頭的新側福晉佟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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