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片刻,急忙過去安排護衛的小太監回到了書房里,四爺拍了拍打算起身相送的老十四的肩膀,拒絕了他這種有些沒有意義的行為,轉身就要離開,卻在剛剛轉身的瞬間,重新對上還要說話的老十四,對著后院方向抬了抬下巴,語重心長的說道:“你這小子就是被咱們額娘慣壞了。
聽四哥一句勸,完顏氏是你的嫡福晉,就算是為了她在府里頭的體面,你也不該做出深夜出府的事來,今個兒若不是爺將你送回來,如若不然,你有沒有想過明個兒她要如何去面對府里頭的其他女人。
她不同于其他皇子福晉,本就出身不高,你府里又有膝下有子的妾室在,你經常這樣半真半假地落嫡福晉的臉面,你心里頭明白你對完顏氏的看重,可是那些從旁看著的女人不會明白,府里頭的宮婢仆婦也未必能猜透你這位爺的心思,長此以往,難保不會有人心生非分之想,也不利于完顏氏打理中饋。”
說到這里,四爺幽幽嘆了口氣,抬手屏退了房間里伺候的仆從,頭一次將一些心里話說出來,和他從小就有些看不上的弟弟說了出來,“嗐……
經過烏拉那拉氏的事情,四哥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這女人的野心,很多時候都是咱們這些男人一些不經意的舉動挑撥出來的,就如同當初的李氏和屢次對其他妾室動手的烏拉那拉氏。
也許那時候我不是太在意你的新四嫂,烏拉那拉氏不會做出那樣陰狠毒辣的事情來……
如果不是有李氏的前車之鑒擺在那,也許烏拉那拉氏也不會千方百計地設計你的新四嫂……
再比如最初不是我偏疼李氏,屢次抬舉李氏的族人,也不會讓本該安分守己的李氏,生出那么多的非分之想,她也自然而然就沒有膽子和烏拉那拉氏叫囂,弄得烏拉那拉氏行事越發偏激,最終一步步將自個兒送入死地。
不管怎么說吧,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四哥那頭是捋順了,但是四哥實在是不愿意瞧見你也犯四哥之前犯過的錯,你自個兒沒事的時候,也可以多琢磨琢磨。
你想想,你現在常年都要在軍營里訓練水師,完顏氏就算是不需要如同尋常婦人似的侍奉公婆,卻也要替你照顧好府里頭的所有妾室和子嗣吧,加之這些女人間的勾心斗角,她的日子并不好過,受了委屈,也沒有個地方傾訴,這脾氣就自然而然的會暴躁些,你是個男人就該多包容她些,讓她想起你,便覺得心里頭甜滋滋的,替你照顧那些個女人和孩子的時候,她也會心甘情愿些。”
太多的話,四爺不好多說,他到底是從小就和老十四分開了,就算是這些年過去,兩兄弟的關系好轉了許多,卻還是會覺得相互之間有些隔閡,他要真是非耳提面命的要求老十四善待、敬重完顏氏,興許還會適得其反,而且他也相信老十四對完顏氏是有幾分好感的,可能比不得他和爾芙之間的感情,卻也足以讓老十四多為完顏氏考慮幾分了。
“四哥,您放心吧,不然我也不會被她趕出正院就直接出府,連旁邊跨院的妾室主動出來攔我,我看都不看一眼了。”老十四有些羞澀地撓了撓頭,瞧著左右旁邊也沒有外人在,也不怕丟臉了,略顯忸怩地將心里話都說了出來,其實別看完顏氏現在有變身霸王龍的架勢,老十四卻是越發喜歡完顏氏了,只不過習慣了和完顏氏對著干,或者是習慣了自個兒唯我獨尊的行事風格,讓他一時間有些不好控制心底的小情緒罷了。
說白了,老十四就是犯了初戀小男生的通病而已。
四爺看得出來老十四說的都是真心話,便也松了口氣,他扭頭瞧著門口庭院里站定的護衛,拍了拍老十四的肩膀,又說了兩句閑話,便領著蘇培盛,騎著老十四的寶馬坐騎,將自個兒的坐騎留在老十四府里,直接踏上了回府的路。
夜深如墨,北風瑟瑟,點點繁星,隱匿在厚厚的云層里。
老十四府外的路上,不知何處散下來的零星燭光,帶著幾分暖意地投來微弱的光亮,四爺高坐在馬背上,有些不安地擰起眉頭,叫旁邊跟著的蘇培盛將燈籠湊近了些,努力望著遠處的黑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覺得天地間都安靜了下來,他仿佛能清楚地聽到自個兒的呼吸聲和隱約傳來的私語聲。
就在他猶豫著是不是要提高速度回府的時候,一道泛著藍光的利箭自黑暗中沖著四爺的眉心射了過來。
而與此同時,一陣喊打喊殺的聲音,也突然炸響在他耳邊。
“嚓……”四爺顧不上指揮旁邊的護衛保護,反應極快地拔出腰間的軟劍,在千鈞一發間,擋下了那枚浸染著毒素的利箭,這絕對是他記憶里距離生死線最近的一次。
“主子爺,快走!”沒有太多時間給四爺發表感慨,突然從黑暗中鉆出來的殺手,足足有護衛的雙倍、乃至于三倍之多,蘇培盛看著越來越多的鬼魅身影,壓低聲音提醒道。
他真心不認為這些護衛能擋住這些殺手,他的小命稀罕,四爺的性命卻更重要,他私心認為,他留在這里未必死,但是要是有四爺在他身邊,他這個大太監就一定活不成,因為他必須成為四爺的最后一道護身符,甚至要以身相替地替四爺擋劍,所以于他而言,四爺趁著這會兒這些殺手沒有形成合圍之勢前跑出去,那么對他的利益最大,而他作為舍生取義替四爺斷后的大太監,一旦安全活下來,那好處必然不少。
不得不說,蘇培盛能在短短的剎那內想這么多,也是人才。
四爺和那些拼死阻攔殺手腳步的護衛,卻沒時間想那么多,前者是想走,已然走不了了,他相信幕后安排這次暗殺的人,不會給他留下跑出去的機會,他這般匆忙自個兒離開,面對的必然是死路一條,后者則是已經和殺手短兵相接上了,他們這會兒無比后悔自個兒之前想要在四爺跟前露臉,千方百計地搶下這次當差的機會,誰想到這天子腳下首善之區,還真有這么膽大妄為的人。
生死關頭,早已經在朝堂歷練出來的四爺,沉著臉,從懷里摸出了一枚看起來好似火折子的玩意兒,這是之前爾芙死活讓他貼身收著的東西,據說是一種能引起巨響的神奇東西。
按照當初爾芙的說法,這人人都有看熱鬧的八卦心思。
如果自家門口突然發出很大響動的話,沒有人會不好奇,而伴隨著巨響所發出的刺眼光芒,又剛好能給白嬌打理的炫彩坊那邊報信,負責守衛各地炫彩坊金庫重地的守衛就會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他的身邊,這是爾芙給他的保命東西。
原本是爾芙擔心他隨圣駕出京微服私訪遇到危險準備的東西,沒想到他在外面沒用上,反倒是在京里頭用上了,也虧得他之前覺得這玩意不算礙事,便一直都放在身上。
說時遲,那時快,四爺不敢多耽擱,抱著拼死一試的想法,扯掉了保險,將這枚不比火折子大多少的改良版信號彈給丟了出去。
“砰!”一道刺眼的白光伴隨著巨響,沖天而起。
人們對未知的東西,往往充滿著恐懼感。
雖說這枚信號彈本身沒有什么殺傷力,但是那道刺眼的白光,還是將那些如同殺人機器的死士給嚇了一跳,而一塊嚇了一跳的人里,還有四爺和蘇培盛,雖然四爺和蘇培盛都已經有所準備,卻還是沒想到這么點的小玩意兒能發出這么大的響動,簡直就是平地一聲雷好伐,隨著耳邊的炸響和那道足以晃瞎所有人的白光,不遠處的十四爺府門口,探出了一個小小的腦袋瓜兒。
事實證明,老十四給四爺準備的護衛很有用。
雖然他們本身的殺傷力不強,也并不能保護四爺從這些死士的圍剿中全身而退,但是如果沒有這些護衛跟著四爺出府,門房留守的小太監就不會留心著外面的動靜,也就不會注意到那匹一直在四爺身邊踱步的馬匹上,那明晃晃鑲寶石的馬鞍,自然而然就不會迅速將四爺遇險的消息傳稟上去。
這邊,隨著白光漸漸散去,被震退幾步的死士就又圍了上來。
擔心遲則生變的死士殺手們,下手越發狠辣,而結果就是眼瞧著兩個護衛就渾身是血地躺倒在了地上,還不知道十四爺那邊已經收到四爺遇險消息的蘇培盛,看著眼前越來越兇悍的殺手和越戰越退的護衛們,伸手就要將手里提著的燈籠往四爺手里塞,咬牙低吼道:“主子爺,您就快走吧!”
說著話,他就要撩著袍擺跪了下去。
四爺無暇分心和蘇培盛解釋,抬腿就將好心勸他離開的蘇培盛踹開,拎著軟劍就沖了上去,現在他唯有相信爾芙給他的新鮮玩意有用了,不然他怕是就要永遠的留在這里了。
死到臨頭,一向不善舞刀弄槍的四爺,竟然升出了幾分豪氣。
蘇培盛見勸不動四爺,也就認命了,別看他白面無須,看起來就好像個養尊處優的胖員外似的,卻也曾經是和四爺一塊跟著拳腳師傅學過、練過的,比起這些看起來英勇無雙的護衛,也是半點不差,他隨手摸過死去護衛丟在旁邊的鋼刀,也就跟著四爺一塊往殺手中沖了過去。
隨著四爺身先士卒的舉動,其他護衛也升起了幾分英勇,各自拿出了看家本事,反倒是扛住了那些訓練有素的死士殺手的攻擊,為老十四和炫彩坊護衛隊的救援,贏得了最寶貴的時間。
當老十四領著護衛從府里趕來,將已經升起退意的死士殺手打退時,四爺身上那件藏青色的棉袍子,早就沾滿了數不清的血跡,直看得老十四雙腿一軟,差點就跌坐在了地上,他強撐著最后一口氣沖到四爺跟前,一雙手在四爺身上上下尋找著傷口,顫聲問道:“四哥,你怎么樣,要不要緊!”
說完,他也不等四爺回話就扭頭吩咐小太監進宮請御醫了。
眼瞧著事態要越鬧越大,四爺連氣都沒有喘勻就狠狠抓住了老十四的胳膊,急聲道:“我沒事,千萬別去請太醫,你大半夜的打發了近身太監去太醫院請太醫過來看診,你是怕嚇不壞咱們皇阿瑪和額娘,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等明個兒我再直接上奏疏求皇阿瑪做主就是了。”
“四哥……”老十四有些不贊同地喚道。
四爺不待他說完,便已經神色堅定地搖了搖頭,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汗水,略微平復了下呼吸,望著眼前橫七豎八躺倒的身體,嘆氣道:“你也不想想能在京里頭鬧出這么大動靜的人,動用死士來要我的性命,除了咱們的那些兄弟,還能是誰,咱們都能看出來的事情,皇阿瑪也能看得出來,別看皇阿瑪處理朝政是英明神武的千古明君,卻不能免俗,他是咱們所有皇子的父親,最痛心的就是咱們這些皇子為了那張位子手足相殘了,左右我也沒什么大事,何必再讓他心里頭難受呢!”
“那你就這么忍下這口悶氣么!”老十四心底不甘的反問道。
“呵呵,你覺得四哥是那種以德報怨的人么,何況幕后黑手擺明是打算要我的性命,我怎么可能就這么輕易地放過這事,我是說不想讓皇阿瑪為此事傷心,卻不可能不去調查,等一切都查清楚,我自然會上奏疏,將這件事明明白白地稟報給皇阿瑪知道,長痛不如短痛,這樣的話,皇阿瑪也能少傷心些。”四爺半真半假地安撫著暴脾氣被點燃的老十四,同時也交代蘇培盛去招呼炫彩坊過來的那些護衛了。
遍地血腥氣,滿目瘡痍,四爺也怕爾芙聽見之前的巨響擔心自個兒的安危,見老十四還要拉著自個兒說話,苦笑著指了指身上四處透風的棉袍子,低聲道:“有什么話,咱們兄弟倆,還是明個兒再說吧,我還要抓緊回去府里頭交人,這動靜鬧得這么大,估計五城兵馬司和九門提督那邊也要來過來人查看了,你也快點回府吧,到底是夜里頭,誰也不知道這角角落落的地方都藏著什么事。”說完,他又是重重一拍老十四的肩膀,轉身和蘇培盛就往四爺府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