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好不容易得到爾芙準許來到上房伺候的玉潔,猶豫再三,滿臉忐忑地說道:“奴婢還是決定見見老齊。”
“你決定好了?”爾芙笑著反問道。
“主子,老齊是個精明的商人,如果奴婢這邊遲遲不給他回應的話,他必然會另想辦法,到時候您的這番安排就要落空了,所以奴婢想要先安撫安撫他,看看他那副諂媚的小人嘴臉,奴婢也好先出口惡氣。”玉潔生怕爾芙會誤會她心軟失望,忙解釋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就是怕你會想起那些傷心事。
胡太醫特地交代,說你必須要寧神養氣地好好調理身體。”爾芙自然明白玉潔不會是心軟要原諒老齊,爾芙笑著指了指下首擺著的繡墩,示意她坐下來說話,特意提醒道。
“主子多慮,奴婢看到他諂媚的小人做派,只會覺得痛快。”
有了玉潔如此保證,爾芙也知道這樣拖著不是回事,便也就點頭同意玉潔的想法了,讓趙德柱去后巷帶老齊進府和玉潔說話了,當然,她也沒有忘記讓胡太醫那邊準備好救急的藥丸子,免得玉潔高看了自個兒的心理素質,再被老齊說出的渾話給氣壞了身體。
除此之外,她還打算偷偷溜過去,做個徹徹底底的旁觀者。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抬手招呼過在書房整理打掃的詩蘭,低聲吩咐了幾句,轉身進內室換了身比較輕便的衣裳,先玉潔一步就去了前院空著的廂房里做安排。
少時片刻,趙德柱就領著重新梳洗更衣過的老齊進了正院。
面闊三間的廂房,外間是布置清幽的會客間,爾芙就坐在碧紗櫥緊閉的內室里,身邊的角幾上擺著瓜果梨桃和小點心、熱茶等零嘴兒,貼著墻根兒坐在鋪著軟墊的太師椅上,只等著玉潔登場了。
不過不等玉潔過來,她就已經先看了一場好戲。
原來老齊一進府就很是厚顏無恥地給趙德柱塞了荷包賄賂,求著趙德柱在自個兒說好話,還想讓趙德柱這個自己跟前得臉的大太監替他和府里最有頭有臉的蘇培盛拉上關系,看來這老齊面上來找玉潔和好,心里卻已經早早就打上其他的主意了,那做派真真是一點機會都不肯浪費呢!
“瞧吧,這老齊就是個鉆進錢眼里的錢竄子。”爾芙鄙夷道。
詩蘭見爾芙拍著桌子就要出去教訓正拉著趙德柱說好聽話的老齊,忙搶先一步地擋在爾芙跟前,攔住了爾芙要拍在桌子上的手,輕聲安撫道:“主子,您先別著急生氣,您不是和奴婢說,您就是過來盯著玉潔姐姐,怕她被老齊氣壞了身體么,這要是你先被老齊氣壞了身體,這不是反倒讓玉潔姐姐跟著一塊著急么!”
“好好好,我現在就是個只聽不說的啞巴。”爾芙也知道自個兒的脾氣是有些太著急了,訕訕笑著說道,重新靠回到椅背上,為了盡快讓自己放松下來,她還捏了塊梅子放在了嘴里頭,還真是擺出了看電影的架勢。
而就在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時候,玉潔也裝作孕婦樣子地來到了廂房里,聽著外面隱隱傳進來的聲音,爾芙對著詩蘭招了招手,示意詩蘭俯身過來,低聲交代道:“今個兒咱們過來的事,你稍后要和玉潔說說,免得她從旁人嘴里聽說這事,心里頭不自在,另外你不管聽到什么話,也不許說出去。”
“奴婢明白。”詩蘭笑著應道,替爾芙續了杯茶。
外面,玉潔和老齊也已經說上話了。
原本還有些擔心玉潔會記恨自個兒和趙氏的老齊,瞧見玉潔進門還裝作孕婦的樣子,這心里就已經松了口氣,他又將大多過錯都推到了趙氏頭上,對著玉潔又跪又求的,那模樣就算爾芙沒看見,心里都覺得怪膈應人的,真不知道玉潔該是什么心情了。
外間里,老齊已經和玉潔坐在說話,他雙眼含淚,語帶哽咽地解釋道:“玉潔,你知道我這些年一直在外面經商,實在是沒能多多照顧家里面的事情,也當真是沒有想到趙氏那惡婦會做出如此狠毒的事情來,還請你看在我們當初和和美美的日子,再給我這個糊涂男人一個機會吧。”
可惜他這番話騙不到爾芙,更騙不到玉潔。
不過為了讓老齊安心地等著爾芙的報復手段,玉潔并沒有流露出反感之色,那張還挺嬌俏的小臉上是那種毫無表情的呆愣樣子,一板一眼地柔柔答道:“老爺,您這是說哪里話,婢妾出身卑微,能在太太跟前伺候就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
“嗐,好好的人就毀在趙氏的手里了。”老齊感嘆著,起身將玉潔攬入懷中,輕輕拍著玉潔的后背,嘴里卻是滔滔不絕地說著,將玉潔在家里受到的種種委屈,通通都推到了趙氏頭上,最后他還不忘表誠意地將他已經給趙氏寫下休書的事,告訴了玉潔知道。
“太太溫柔恬靜,又為老爺誕育子嗣有功,您如此絕情,怕是難掩相鄰之口吧,您實在不該為婢妾做出如此不通情理的事情來,婢妾從不曾奢望過大婦之位。”玉潔繼續維持著那副呆滯樣,仿佛鸚鵡學舌般一板一眼、一字一頓地呢喃道。
“你不必為趙氏說好話了,為夫已然是下定決心,如此惡婦,若是繼續留在我們齊家,遲早帶壞我齊家的家風,而且當初我向側福晉求娶你的時候,也曾拍著胸脯保證過,許你嫡妻之位,雖然那時是我貪戀和你之間的那份情誼,故意欺瞞側福晉,可是我也是真心想要和你做一對生同衾、死同穴的伉儷夫妻,委屈你如此多年,現在終于是做到了。”老齊仿佛看不到玉潔如同癡兒般的狀態似的抓住玉潔的手,深情滿滿地許諾道。
“這要是編寫成話本子,絕對能大賣。”爾芙坐在內室里,聽得是連連搖頭,滿眼鄙夷地低喃道,“不行了,不行了……
我真是聽不下去了,趕快找個由頭將這個老齊打發出去吧。
你說他怎么能說出這么不要臉的話呢,簡直是給天下男子漢丟臉,虧他還好意思說什么許諾,我真想一腳就踹在他那張惡心死人不要命的臉上。”說完,她就催促著詩蘭給外面打配合的詩情傳信號去了。
少時片刻,負責在外面打配合的詩情就找了個借口過來了。
“既然是福晉有事吩咐,那小的就先回去吧。”老齊扶著玉潔站起身來,滿眼溫情地替玉潔扶正了頭上發飾,溫聲說道。
他可不能表現得太急切,玉潔這個人左右已經是渾渾噩噩的了,即便是在府里多住些日子也無妨,反倒是他要是表現得太過急切了,興許會讓雍王府的貴人看出不對勁的地方來。
負責打配合的詩情見狀,倒是好似頗為感動地感慨道:“齊大哥和玉潔姐姐的感情真好,虧得福晉沒有阻止玉潔姐姐嫁給你,不然玉潔姐姐就錯過齊大哥這么好的丈夫了,當初咱們福晉還怕齊大哥會是個喜新厭舊的薄情郎呢!”說完,她便上前扶住了玉潔,小心翼翼地扶著走路要扶腰做孕婦狀的玉潔,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走到門口,她突然回過頭來,對著老齊笑著說道:“齊大哥,你稍微在廂房這邊等等,咱們福晉讓后廚給你一桌上好的席面,說是要你也嘗嘗咱們四爺府的手藝,這會兒小廚房那邊正忙著裝食盒呢,一會兒我就給你送過來。”說完,她又是甜甜一笑,扶著玉潔往上房的方向走去,邊走,邊按照爾芙的意思,將爾芙和詩蘭躲在內室里偷聽的事情告訴了玉潔,免得玉潔過后從旁人那里聽到,心里頭生出不自在來。
“主子為我操心了。”玉潔輕聲感嘆道。
“其實要我說句不怕冒犯主子的話,主子就是太操心了。”詩情小心扶著玉潔回到后罩房里坐下,替她取出了衣裳里頭塞著的棉枕頭,笑著低喃道,“玉潔姐姐如此聰明,定然能處理好齊家和趙氏這點小事,反倒是咱們主子就是個光知道著急的柔善性子,真要是讓咱們主子去處理這些事情,怕是會被齊家反咬一口。”
“你呀,不怕我將你這話告訴主子知道!”
“玉潔姐姐才不會將咱們之間的私房話告訴給主子呢!”
“鬼靈精。”玉潔難得地笑了笑,戳著詩情的腦袋瓜兒,柔聲打趣道。
“好了,玉潔姐姐就陪我坐著說話了。
你快躺下好好歇歇乏吧,胡太醫說你現在身體還很虛弱,不能太勞累,藥也要按時吃,你早些好起來,咱們主子也能多個人說說話,咱們正院管事嬤嬤的位子,也就不必懸空了。”詩情扶著玉潔在床上躺好,又塞了個軟墊在玉潔的腰后,免得玉潔靠著床頭坐,挨著墻上的濕氣和寒氣,將這些瑣碎活計都做好,她這才坐在床邊的繡墩上,將爾芙早前交代她的話,告訴給玉潔知道,有了差事,也免得玉潔住在府里不自在,畢竟按照規矩來說,玉潔已經是外嫁婦人,不但不能再在府里小住,便是留宿都不可以的。
“管事嬤嬤,我從來沒做過,實在怕有負主子的期望。”
“玉潔姐姐不必擔心,如今咱們府里數一數二的管事嬤嬤都已經被主子收攏在手,又有德妃娘娘安排過來的毓秀姑姑幫襯,保管你很快就能將院里這點瑣事拿起來,畢竟這各院的管事嬤嬤和你以前做大宮女時候的差事差不多,其實就是管著各處雜務的。”
“說句實話,我這些年在齊家做得都是些粗活,現在實在是沒有信心做好正院的管事嬤嬤了,到時候妹妹可要多多幫襯我,不然我就去找主子告你的惡狀。”
“詩情保證會好好配合玉潔姐姐的,玉潔姐姐可不許告狀,不然我就搔你的癢。”詩情見玉潔難得地展露笑顏,配合地抬起雙手做虎爪狀,滿臉威脅地恐嚇道。
“臭丫頭!”玉潔抬手點了點詩情的腦瓜兒,笑罵道,“主子跟前離不得人伺候,她又是個不喜歡生人在跟前伺候的性子,你快回去吧,免得主子覺得不自在,等主子晚上歇下,咱們再湊在一塊做針線活兒,我可是早就惦記妹妹帕子上的新花樣了。”
“那晚上等我伺候著主子歇下,再過來陪姐姐說話。”說完,她又細心地替玉潔掖好了被角,叫了小丫鬟在房間里陪著玉潔說話閑聊,這才頷首一禮地轉身往上房走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這邊爾芙重新回到上房里坐正,便叫了趙德柱過來說話,交代趙德柱去前院給張保傳信,命張保盡快將齊守業得罪雍親王府貴人的事情傳到齊家去,又叫了詩蘭給炫彩坊的白嬌傳信,命白嬌狙擊齊家在京里的幾處產業,安排好這些,她又去后罩房那邊看過睡著的玉潔,便去廂房里陪精力旺盛的小米團做游戲去了。
另一頭,老齊戰戰兢兢地進府,離府的時候,卻是歡歡喜喜。
他滿面春風地回到后巷的小院里,瞧著正坐在廊下吹風透氣的趙氏,冷冷一哼,得意地揚了揚手里拎著的大食盒,冷笑道:“趙氏,你不是有做大官的堂叔做靠山么,怎么還要這樣忍辱受屈地留在我齊家的地盤上,瞧見沒,雍王府賞下來的吃食,你要不要跟著爺一塊嘗嘗!”
“小人得志就猖狂。
你可別忘記你齊家還欠著我趙家大筆銀錢呢,仔細惹急了我,我就一封信給我父親,讓他去你齊家要賬,逼得你齊家要變賣家當還錢。”趙氏聞言,挑了挑眉梢,邁著蓮步來到齊守業的跟前,伸手掀開食盒蓋子看了看,冷哼幾聲,輕聲嘲諷道,“再說就這么幾道小菜,也就是你這樣的土財主沒見識,這才會當做瓊林御宴,我趙家祖祖代代詩書傳家,可瞧不上這口吃食,這點小零嘴兒,你就自個兒留著磨牙吧,我還是等著從百味居訂的席面吧。”
說完,她就笑著揚了揚手里的帕子,邁步往院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