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本來掛在爾芙臉上的得意和竊笑,瞬間就消失了。
她瞪了眼身旁的四爺,恨恨咬了咬牙,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句話,“你當我不想把你后院里的女人統統都送到邊關的營寨里去,你當我喜歡看你成日里左擁右抱地過日子,但是我是沒辦法,我要是真敢做出這樣冒天下大不違的事情來,別說倒是你會不會翻臉無情,便是宮里的那位就不會放過我,即便我能找出再完美的借口來,即便我能將整件事都做得密不透風,可是事實是瞞不過任何明眼人的……”
“想想你們這些男人也是,難道三妻四妾的日子就那么讓你們歡喜……”
“看著后院里的女人勾心斗角、陰謀算計,你們就不覺得苦惱……”
“要是人人都能以求得一心人白首偕老為目標該多好……”
四爺是真沒有想到他一句話就引出爾芙這么多牢騷話來,他能看出爾芙說這些話的時候都是出自真心的,他并非貪新忘舊,也絕不是喜歡眾美環繞的風流子,可是后院的女人還是一個個地往府里抬,有后宮娘娘塞進來替他開枝散葉的,有底下擁躉投誠送來的,他也沒有能力拒絕這些以各種名頭送過來的女人……還真是人生不如意事頗多啊!
當然,如果有那些為每日如何填飽肚子發愁的窮苦百姓聽到四爺的心聲,一定會狠狠啐他一臉唾沫的。
有些心虛的四爺,很快就轉移話題地提起了其他事。
爾芙見狀,也并沒有揪著這件事和四爺掰扯,順著四爺的話就接了下去,盡量不讓那點不愉快擴散開來。
因為她太清楚這一切都是男人的劣根性在作怪。
三妻四妾、金屋藏嬌……這種事情在任何時代都沒有辦法能根治,只能靠男人的自覺性,即便是法律、法規、乃至于倫理道德都不能約束。
只不過越是不愿意提起的話題,越是會在不經意之間鉆出來,就在爾芙覺得氣氛已經漸漸好轉,可以稍稍松口氣的時候,四爺不知怎么就說起了佟佳氏的事情,“爺發現佟佳氏的身形有些變化,你看看什么時候安排個太醫過去瞧瞧,要是有毛病就抓緊看,要是有孕的話,也別讓她藏著掖著的。”
“好神奇。”爾芙先是一惱,隨即用揶揄地眼神打量著四爺的腿間,低喃道。
“你這丫頭在胡說什么!”四爺有些不自在地調整了個姿勢,反問道。
爾芙笑著收回了落在四爺腿間的眼神,對著身側的四爺招了招手,壓低聲音,提醒道:“之前你把大李氏禁足以后,我曾經過去看過她,她后來良心發現地告訴我說,她可是在佟佳氏進府后就開始在她的吃食里動手腳,現在佟佳氏突然有孕,這件事有些奇怪。”
“佟佳氏出身大族,身邊能人頗多,就大李氏那豬腦子能算計得了誰!”四爺聞言,先是一怔,隨即大大咧咧地擺擺手道。
這是他的心里話,不然他也不會放過大李氏一次又一次。
“好吧,那我明個兒就安排太醫給她請平安脈。
說句實話,我并不是容不得后院里的其他女人有孕,我是怕有人借假孕生事。”爾芙也就是隨口說一嘴兒就算了,想想四爺說得也很有幾分道理,便也就認同地點點頭,只是她還是擔心四爺會誤會,所以解釋了一句。
“那是,你多大方,連宮里的娘娘都夸你大度。”四爺不高興地反唇相譏道。
“娘娘要是真覺得我大方就不會突然塞給我雨桐和雨椏這對姐妹花啦。
算了,以后咱們還是別提后院里這些女人,說著就覺得窩火,恨不得當場就給你兩巴掌。”說完,爾芙就擺擺手,制止了還要說話的四爺,徑自往內室里走去,她表示她需要冷靜冷靜了,因為這一天受的刺激比較多,她顯然又要控制不住自個兒的脾氣了,為了不讓局面越變越遭,必要的距離美,還是需要維持的。
四爺似也明白爾芙的做法,并沒有追不上解釋,笑著拿過爾芙丟在旁邊的話本子,不緊不慢地翻著,時不時地抬起頭看一眼內室里的動靜。
兩人就這樣一里一外地坐在上房里,直等到外面的小宮女提醒傳膳,爾芙才哈欠連天地來到外間,她有些不自在地對著四爺笑了笑,撓頭道:“今個兒里里外外折騰一溜夠,剛才坐在新晾過的被子邊就不自覺地睡了過去。”
“挺好,能吃能睡,爺也能放心些。”四爺撂下手里的話本子,淡聲說道。
“還好還好。”爾芙笑著應道,隨即揚聲通知外面候著的宮人進來擺飯了。
不得不說,住在圓明園里就一件事不方便,吃飯。
因為圓明園的廚房是集中在一處的,所以即便是距離長春仙館比較近,卻也比不得在府里的時候,后院井亭旁邊就是小廚房那樣方便,這一路讓宮人拎著食盒送過來,夏日里還好說,飯菜用保溫的食盒送過來,還都是溫乎乎的,這要真是冬日里,怕是送過來就都是涼的了。
照樣是兩葷兩素的四盤菜和點心、餑餑、米飯這些吃食。
簡單用過晚飯,四爺拉著想要窩在羅漢床上看話本子的爾芙去了綠蔭軒找小七,又叫了在林虛桂靜背書練字的弘軒,在長春仙館附近轉了轉,還很有興致地吩咐蘇培盛準備幾只風箏,約好過幾日就帶著孩子們去園子里放風箏,這才拖著無精打采的爾芙回到了長春仙館的上房洗漱安歇。
辛苦折騰一整天的爾芙頭一沾枕頭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真是能吃能睡。”撂下床幔,打算和爾芙好好親近親近的四爺,苦笑著搖頭道。
不過有爾芙陪伴在身邊,他也并不是非要做些愛做的事情,靜靜地相擁而眠,四爺也是很喜歡的,四爺輕輕地調整了下姿勢,小心翼翼如同捧著易碎的琉璃娃娃似的將爾芙攬入懷中,又替爾芙掖好了被角,抬頭在爾芙的眉心落下一吻,也閉上了眼睛。
他已經不是精力旺盛的小伙子,對于男女之事,并不是那么的迫切。
而他之所以一直寵愛爾芙,一來是習慣所致,更多的則是他很享受和爾芙在一起這種相濡以沫的感覺,說來也是奇怪,有爾芙這個成功典型做榜樣,府里那些女人自然不會錯過有樣學樣的好機會,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能讓他感覺到那種安心舒適的感覺,反而會覺得她們驕矜造作,若不是他這些年的脾氣改善許多,估計他早就被這些裝模作樣的女人氣死了。
四爺就這樣亂七八糟地想著,漸漸睡了過去。
轉眼三天,爾芙再次恢復了她混吃等死的米蟲生活。
她除了見見府里送賬本的小太監,更多的時候就是和玉潔滿園子的遛彎。
相比起歷史上在雍正在位期間還很寒酸的圓明園,現在的圓明園雖然沒有萬園之園的恢弘秀麗,卻也是已經漸露規模,處處精致,步步美景,加之面積還不太大,更多了幾分江南園林的味道。
“我打算秋末撥筆款子過來,讓人在前湖修一處水榭,四周鏤空,旁邊配上水車,這樣以后四爺夏天過來圓明園避暑的時候,便可以在涼爽宜人的水榭和幕僚議事了,你覺得怎么樣!”坐在長春仙館前面涼亭里歇腳的爾芙指著不遠處的前湖,微瞇著眸子,笑吟吟地用茶水在石桌上勾勒著一個奇奇怪怪的建筑物,柔聲和玉潔解釋道。
“主子想法精妙,只是怕尋常工匠做不來這活計吧。”玉潔笑著附和道。
“沒事,一點點來唄,實在不行就花錢請了內務府的工匠過來弄。”爾芙倒是很不以為然地說道,她比玉潔還要相信這時代工匠的本事,也不怪如此,因為她見到太多太多巧手工匠,也見過后世的圓明園復原圖,心知這種懸空于湖面上的水榭建起來,絕對沒有想象的那么難。
“其實奴婢一直有句話想和主子說。”說到這里,玉潔有些猶豫地看了眼爾芙,爾芙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她隨意,玉潔這才鼓起勇氣,繼續說道,“您將自個兒的私房錢和陪嫁出息都補貼在府里修葺這種事上,實在是不夠聰明,還不如早早給弘軒阿哥多收攬幾個幕僚來得實惠呢!”
“當然,奴婢愚鈍,也可能是奴婢太小家子氣了。”不過即便如此,玉潔還是生怕這話說得太直白,惹怒了心情大好的爾芙,忙最后找補了一句。
“老話說得好,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
我雖然是想要努力給弘軒他們多留些銀錢做本錢,卻也不愿意讓他們就依賴我和四爺留下的東西過活,那樣實在是太沒出息了些,而且弘軒那孩子學業的事情都有四爺去操心,我實在是有勁兒也沒地方使,再說我也確實不擅長此道。”關于教養孩子這事,爾芙做到了大撒手,她笑瞇瞇地托著腮,望著前湖的方向,柔柔說道。
“主子高見。”玉潔隨口應道,她其實還是并不大理解爾芙的做法。
這也不怪她會覺得爾芙往修葺四爺府和圓明園這種事填補銀錢的做法奇怪。
因為這個時代的女子嫁妝是和夫家財產完全分開的獨立財產部分,最終是要交給子女繼承,或者是重新歸還本家的,一般沒有哪個女子會用陪嫁貼補男方家用的,除非是男方家道中落,男方本身的財產已經不足以供養家族開支,這樣作為當家主婦才會用嫁妝貼補,免得旁人覺得當家主婦治家無道,累及當家主婦在外的名譽,不過即便如此,女方也不會將大把私房錢貼補到修葺房屋院落這種事情上。
——這是時代演變所造成的生活差異。
而在爾芙看來,四爺府是四爺的家,也是她的家,她作為女主人給家里置辦些家居擺設,實在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只不過這個家有點太大了,人口也有點多,做客的客人比較多,但是這些卻都不能阻止她想要將四爺府和圓明園變得更加舒服的原因。
說到這里,爾芙笑吟吟地取出了袖管里藏著的那幅地圖。
這是一副展開后足有雙人床大小的平面圖,描畫的正是圓明園的平面圖,也是她前兩日特地從四爺那里要來的,只不過現在這張地圖上還有太多的地方都是空著的,有些位置是工匠根據圓明園原本的地方風貌堆砌起來的假山,有些則是真真正正的空地,種著她認不出的花草,還有些位置則是已經被圈進圓明園范圍,還沒有任何建筑物的荒野草地,這些位置都是爾芙想要用建筑物堆滿的地方。
只不過修建圓明園是一件足以撼動國庫的大開銷,她只能一點點來了。
當然,她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她不好對玉潔解釋清楚的。
圓明園是萬園之園,清代建筑史上的巔峰之作,但是當八國聯軍進京,將耗資億萬兩白銀修建的圓明園焚毀一空的時候,還是不妨礙后世子孫痛罵清朝歷代帝王的驕奢淫逸,而現在康熙帝的繼承人雍正帝成為了她的老公,最可能被雍正帝選定為繼承人的弘軒是她的兒子,她當然不希望以后有人拿這件事攻訐四爺和弘軒,她又正好有能力出資修建圓明園,作為妻子和母親,自然是責無旁貸地承擔起這份不屬于她的責任。
當然,她也可以選擇不修圓明園,因為她本來就不是個太看中享樂的人,可是天知道后世帝王會不會又出現那種想要做十全老人的敗家子,會不會再鉆出來一個和珅,為了防患于未然,也為了能讓四爺這個還沒有登基的雍正帝在登基以后有一處和他身份相配的園林,她這個好妻子怎么可能摳門呢,所以……
只不過即便如此,她每次想到那千千萬的白銀,她還是會心疼不已。
好在她并不是要一股腦地將圓明園修建到最恢弘秀麗的時候,一點點的修,一年年的擴建,加之內務府那邊了解四爺的性格,也不敢漫天加價、做出以次充好的事情……所以這一筆筆的花費,還在她的能力和心理承受范圍內。
想想流水似的往外花錢,爾芙有些心塞,也沒有心情和玉潔說她的宏圖大志了,笑著將地圖收斂好,重新塞回到袖管里,瞟了眼外面已經漸漸落到樹梢的夕陽,柔聲說道:“今個兒弘軒他們要在綠蔭軒后面的空地烤肉,咱們也早些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