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腳力道很大,著地之后,滿地的白雪頓時都被轟了出去。原本這層雪也只是松松地蓋住地面而已,這一被剝離,大家就看到自己所站的林中這一小片空地上,居然已被繪上了一個巨大的陣法。
陣法中的法令符文極盡玄奧,偶有白金色的光澤淡淡閃過。只是這繪制陣法的線條,本來就和冰晶是一個顏色的,躲在雪下天衣無縫,兩人一時也察覺不了。
七仔一被迫回陣中,陣法的線條就突然明亮起來,看樣子是被激活了主動的能力。寧小閑就踏在其中一條陣法線上,想聚力于足部,再多踐踏幾下,將這線條擦掉,哪知渾身都像灌了鉛似的,體表又傳來深沉的負重感,像負載了千萬斤的重物,壓迫得自己動彈不得。
這一下驚得非同小可,她擴散了神識去看,七仔也只有眼珠子能骨碌碌地轉動,卻無法移動一根小指頭兒,他復述了一遍長天的話:“這是上古傳下來的密陣,大衍坎水陣!”
“好見地,不過不是大衍坎水陣,而是由坎水陣脫胎變化而成的兌冰陣!”聞人博笑道,“我宗內有奇才,將這古陣略作變形,就得了這大衍兌冰陣,能夠禁錮陣內人物。以此陣困人,幾無失敗。”他見寧小閑微微仰著頭卻不能動彈,脖子上淡青色的筋脈若隱若現,顯然又急又怒,于是笑道,“敬酒不吃,偏要吃罰酒。”
他從懷里摸出兩具紫金色的枷鎖,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線條,想要抬步踏進陣內。眼見寧小閑一雙杏眼急得滴溜溜直轉,忍不住搖頭道:“好好一副礫中金的體質,卻展露不出半點風情。真是埋沒了。”想要上前將枷鎖戴在她手上,這時身后突然有人道,“聞人兄。莫進!”聲音一起,聞人博的身形頓時停住了。
林中又走出來一人。長身玉立,長得比聞人博還要俊美養眼,一頭銀發打理得柔順異常,弈弈生光。這人盯著寧小閑看了幾眼,才對聞人博道,“這姑娘狡計百出,聞人兄莫要親自涉險,以免上了她的當。”
聞人博皺了皺眉:“這大陣。她能破得?”終歸是留了個心眼兒,于是將兩副紫金枷交給身后的人道,“去將他們鎖了提出來。”這紫金枷能鎖住大乘期修仙者的一身神通,令其修為暫失,化作凡人,是鳴水宗的寶物。他就不信這兩人的修為,已經達到了渡劫期。
寧小閑板著臉道:“我就知道是你!隔著幾十丈遠,都能嗅到狐貍身上的臭味。”聞人博又沒見過她,怎知她叫寧小閑?所以走漏了她身份的人,只有調查過她的慶忌了。
慶忌失笑道:“多日未見。寧姑娘的口舌還是這樣尖利。我弟弟素來與你交好,怎不聽聞你嫌棄他?”說話間,聞人博的手下已經走進陣內。將枷鎖戴在寧小閑和七仔手上,然后將他們拉出了陣法。
枷鎖一上手,她頓時感覺身體沉重得要墜地,雙手立刻垂下,幾乎連人都要被帶得彎下腰去,身形不由得輕輕一晃。
這東西真沉,她暗自心驚。
聞人博見她戴上了枷鎖,松了一口氣,轉身對慶忌道:“多謝大公子相告。否則我們還真逮不住她。”
寧小閑眉頭一動,心道。原來如此。胡火兒等人劫殺鐘離皓的采艷團,滅口可是滅得相當徹底。連鐘離皓最后都被審完殺掉了。鳴水宗若是知道寧小閑等人的下落,只可能是當時也在場的慶忌透露的。
她原本以為慶忌決不會將此事說出去。因為他在她手下負傷而逃,是不光彩的失敗,此時又是要爭取奉天府老府主信任和青睞的時候,以期府主大位,所以他于情于理都不應該將此事告訴鳴水宗才對,反而應該捂得嚴實。然而就目下看來,也不知道他和聞人博是私交太好,還是達成了什么協議,居然將那一場廝殺告訴了他。當然,是不是全盤托出就不得而知了。
長天推測,鳴水宗能候在這里設下陷阱,很可能是竇二被抓后,地陰信使傳來的訊息也一并落入了聞人博手里,這才提前趕來西山做了布置,要將她一舉擒拿。她看了看眼前的大衍兌冰陣法,皺了皺眉。她和慶忌交過手,也知道這人多狡,他和鳴水宗聯手算計她,決不會只布下這個陷阱,若是她能逃脫出來,應該還有綿綿不絕的后手在等著她。
與其如此,不如就……束手成擒好了。
果然聞人博打了個響指,地上的大衍兌冰陣就黯淡下去。這個變異的上古陣法雖然犀利,卻需要有四名陣法師不停地施法引導,半秒也不能停歇,并且就這樣小半刻的功夫,就耗掉了一千多塊靈石,端的是耗能大戶,所以擒到敵人之后就要立刻撤掉。
此外,林中陸陸續續地冒出不少人,手里依稀拿著些古怪的事物。看來她方才要是神勇地破陣而出,少不得就要領教一下這些玩意兒的厲害了。
慶忌看她直盯著這些人瞧個不停,柔聲道:“你少些掙扎,就少受些痛苦。”她上回雖然也掙脫了束縛,但想來是有人幫忙解開。他深知她現在手中這副紫金枷鎖,力量不過百萬斤是掙不脫的,比十余日前他戴在她手里那副還要牢靠得多。寧小閑力量確實不小,但說能夠達到百萬,那都是巨力妖種在修為達到大乘期以上方有可能,他卻不信這么個人類有辦法做到這一點。
她一想到這人輕薄于她,身上頓時又泛起了惡心黏膩的感覺,于是扭過頭,看都不看他一眼。她咬著唇,面上就帶出了微微的委屈,偏又冷著一張俏顏,還有好幾分傲氣。這樣復雜的神情交織在一起,慶忌卻是越看越覺得有味道,忍不住伸手要來撫她的臉龐。
寧小閑嚇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躲開他的手,卻退到聞人博身邊去了。她暗自嘀咕道,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她又不是國色天香的美人,對他從來也沒好臉色,干嘛見到她就非要動手動腳不可?她問過長天這男人是什么心理,結果長天也聳肩表示,不可理解。
聞人博見著這一幕,哈哈笑道:“大公子風流倜儻,哪個女兒家見了不心喜?可是你以前是怎樣得罪這個姑娘,令她見著你如避蛇蝎?”
慶忌只能苦笑,然后嘆氣道:“我也不知。但我就偏喜歡她這副模樣,若是經你手調|教過了,也不知還有沒有這樣的味道。”
聞人博傲然:“想要什么樣的,都能調|教得出來。你明年到白玉京的發賣會來,將她拍走就是。”慶忌不再望她,反對聞人博道:“大功告成,不如去飲上一杯。”
“正有此意。”聞人博揮了揮手,就有人將寧小閑和七仔帶了下去。這兩人均看不起凡人,因此也不回鎮子,只找了山崖上的開闊地方,慶忌信手扔出一枚鴿蛋大小的紅色圓珠。這珠子顫顫悠悠飛到半空中頓住,突然照出一片淡淡的紅光,覆蓋了小半個山崖,也將這兩人罩在其中。聞人博頓時就感覺到暖意融融,猶如初夏五月,哪還有半分雪山里的寒氣,就連這崖上常年刮骨的勁風也吹不進來。他也是個有見識的,見狀展了展眉道:“定風珠?大公子果然豪闊,這等寶貝都隨身帶著。”心道奉天府兩位公子奢驕之名果不虛傳。
慶忌卻是個喜歡享受的人,出門在外也不例外。他微微一笑,令手下拿氈毯鋪地,擺上桌椅、奉上果酒。前幾日下了雪,今夜的月兒卻是又圓又亮有若銀盤,照得四下里一片白茫茫地。兩人對影邀月,就此開飲。
帶著寧小閑的人嫌她走得慢,在她背上推搡了一把。七仔大怒,大步沖上前要去踢他,寧小閑卻傳音道:“稍安勿躁。”
七仔怔了怔,腳步稍緩,連被他身后人重重踹了一下都沒反應,心中暗喜:“是了,女主人身上流轉的是神力,不受這紫金枷鎖影響,不似我這樣用不出力量來。”他吃了龍象果后,力量雖大,到底不曾脫胎換骨,妖丹中儲的是妖力,此刻半點也用不出來,懊惱得要死。
護衛帶著兩人走了好一會兒,才走到一處山洞,和守門的對了暗號,將手中這兩人交給了對方看守。
這處山洞頗為隱蔽,從遠處看,洞口被茂密的樹叢擋住,極不起眼,但洞內極深,倒是個關押犯人的天然好地。石壁上雖然沒有燈火,但她和七仔都能黑夜視物,也不會磕絆,所以被押著往里面走了幾十步,就聽到細細的幾個呼吸聲。
這里還另外關了幾個倒霉蛋,而且長天已經肯定了,是自己人。
走過一個拐角,就到了石洞底部。這里倒是有些光亮了,但是在這種幽深的石洞里面,空氣很稀薄,再點起燈炬簡直就是要人命,所以聞人博的手下在石壁上掛了幾株瑩光草以作照明之用,倒將這里照得頗為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