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一色的白衣白騎,看著那浩浩蕩蕩的雍容車騎,建康街上的士族們特別安靜。每兩個看言情的人當中,就有一個注冊過可°樂°小°說°網的賬號。
不遠處的樓閣上,坐著瑯琊王氏的子弟,而另一側,則是陳郡謝氏的嫡子們。
這些人都在朝著那支隊伍望去。
陽光下,新郎打扮的謝瑯容光煥發,那張平素里總帶著幾分超塵脫俗的面孔,今日竟有點雙頰紅樸樸的俗相。不過這樣的謝瑯,倒讓每一個看到的人,感覺到了他的幸福。
看著謝瑯,這些王謝子弟略作猶豫之后,一個個下了樓閣。
他們站在了道路兩側。
要是以往,這么多地位勝過太子的頂尖士族出現,定然會引得四周的圍觀者尖叫歡呼,可是今天,這些門閥子弟在前面那一色的名士映襯下,卻也不那么顯目了。
遠遠望著越來越近的車騎,瑯琊王十二慢步走到謝三郎身側,似笑非笑地說道:“聽說那日謝瑯一反常態,對著族中的長者咄咄相逼?竟是一副回不回到家族也無所謂的樣子?現在想來,他要是名字重新記回族譜,眼前這場婚禮說不得也就沒有了。那廝不想重回家族,只怕就是舍不得委屈了姬夫人,想要這么明媒正娶她一回吧?”
自那天謝瑯離開陳郡謝氏后,謝三郎的臉色{一直很不好看,此刻聽到瑯琊王十二這話,他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謝三郎本是口拙之人,他的唇動了動。最終什么話也沒有說出。
倒是一側,謝二十九郎怔怔地看著踩著陽光而來的那一片白色,心中卻在高興地想道:這就是我的十八兄了!他哪怕脫離了陳郡謝氏,也是一言便可以叫來無數的名士為他捧場,也是舉手投足間便能把天下人都比了下去!
事實也是如此,這時刻,隨著那支隊伍越來越近,無數的建康人涌了出來,他們興奮而激動地望著那個風度翩翩的新郎倌,有些庶民激動之下。竟在這建康街上。大庭廣眾之下跪拜起來。
今天,謝母和陳郡謝氏的一些族老也站在了一處閣樓上。
望著那支越駛越近的隊伍,謝母的眼中漸漸濕潤,與她的激動不同。那些族老們卻還在記恨當日謝瑯所言。一個個沉著一張臉。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閣樓的下面,傳來了一陣議論聲,“聽說這謝瑯已經不再是陳郡謝氏的子弟了。”“是啊。謝瑯現在也不過如此了,也不知這些人還激動個啥?”幾乎是那兩人的聲音一落,馬上,便有一個激動無比的聲音傳來,“便是謝瑯不再是陳郡謝十八又怎么樣?以前,天下人都說他厲害,可我們聽到的只是他的門第如何了得,他的外表如何出眾,從來無人提到他治國如何。現在,他不再是陳郡謝十八了,可天下人都知道,他憑著一人之力,幾乎讓北魏大亂,這樣的謝瑯,陳郡謝氏不要他,那是陳郡謝氏的損失!皇帝不用他,那是天下人的損失!”
那人的聲音一落,頓時無數個聲音嗡嗡而來,“正是這個理!”“是啊是啊,皇帝不用他,那是天下人的損失!”“正該為此痛哭一場才是!”“明明陳郡謝氏和劉宋天下,都等來了一個能夠力挽危瀾之人,可眼下,這樣的大才卻被他們聯手趕走了,這讓人如何不傷心,如何不絕望?”“……”
一聲聲的議論越來越激動,一句又一句地控訴越來越激烈,聽著下面群情激沸的對話,閣樓上,陳郡謝氏的幾個老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竟是沉著一張臉說不出話來了。
那支延綿了整個街道的白色隊伍還在緩緩而來。
漸漸的,他們來到了王謝子弟所在的街道。
當下,以瑯琊王十二為首,眾門閥子弟在車隊過來時,齊刷刷頭一低,朝著那一對新婚夫婦躬身為禮。
他們的敬意,謝瑯接收到了,當下,謝瑯雙手一叉,朝著他們無聲地回了一禮。
接著,前面的街道兩側,出現了陳郡袁氏,出現了一百世家的子弟。同樣,這些子弟在車隊過來時,低頭躬身為禮。
謝瑯還以一禮后,突然的,街道兩側走出了潁川陳氏蘭陵蕭氏等受過姬姒恩惠的十七家子弟。
這些子弟,人人身著白衣,每個人的身后都有一個部曲挑著兩個箱子。在隊伍過來時,眾子弟上前,他們抬起那箱子,一箱一箱地把它們放在平板車上……這是一十七個世家給姬姒的添妝禮。
這卻只是開始。
轉眼間,隊伍來到了第三個街道,這一次從街道中走出的,卻是一個個衣著樸素的寒門子弟。這些寒門子弟中,有王鎮,有檀爭的父親,有一個個不曾識得的庶民。他們手中的木盒,有的精致華貴,有的卻十分陳舊。和十七個世家子弟一樣,這些人依次上前,一個一個把手中的木盒,慎重中甚至帶了幾分虔誠地把它們放在了平板車上……這是眾庶民給姬姒的添妝禮。
這一天,所有的小姑都自發的沉默著,因為,她們身邊的每一個丈夫,在談到姬夫人時,已是滿臉敬畏!
漸漸的,隊伍走到了第四個街道,這一個街道上走出來的,卻是周玉和他的幾位兄弟,以及周氏一族的族老。整整站了半條街道的老老少少,他們的身后,是姬姒曾經擺出來過的三十九塊帝王靈位,而他們的前面,則是一字排開的,數以百計的木箱。
看到車隊過來,周氏一族的人安安靜靜地走上前來,一個接一個把木箱放在了平板車上。當他們退下時,隱隱有驚嘆聲傳來,“聽說這周氏曾經是姬氏的分支,只是在當年秦皇統一六國時。為避秦禍而改了周姓!”“原來如此!”“他們給姬氏送上這么多添妝,卻是以娘家人自居了。”
外面議論紛紛時,姬姒的車簾也被拉開,就在馬車中,姬姒朝著這些周氏族人盈盈一禮,也算是把周氏一族當成娘家了。
漸漸的,這支格外雍容的隊伍,在把建康城的主街轉了一遍后,緩緩朝著北城門駛去。
卻原來,謝瑯為了娶婦。在城外新置了一個莊子。
城中的人沒有想到。那支豪華的,隊伍里的每一個人都引得無數人想要親近的車隊,竟是就這般出了城。當下,好一些或是想要求醫。或是想與某人親近的貴婦們。情不自禁的發出了失望的嘆息。
……這一天。謝瑯為了娶婦,那是紅緞鋪地,十里張燈。他學著那紂王,從城門到新居,每走十步便掛肉為林,每走百步便設酒為池,耗費銀錢無以計數!
……這一天,建康城外酒肉飄香,數以萬計的百姓喜得顛顛倒倒。
……這一天,出現在婚禮現場的名士,有的是遠在半年前便已經動身,足足行駛了上千里路程前來慶賀!
轉眼,黃昏到了。
婚者,昏也!黃昏時正是婚禮進行時,聽著里面傳來的陣陣喜樂,看著那一個個褒衣博帶的風流名士,無數無數的人站在莊子外不敢啟步。
漸漸的,夜深了。
在最后一絲弦樂落下時,沒有人注意到黑暗的官道上,出現了一輛孤零的馬車。
馬車中,莊十三掀開車簾,朝著那結燈結彩,燈火輝煌的所在目不轉睛地看去。
就在他望著都失了神時,突然的,一個聲音從他身后傳來,“怎么,你也不敢進去嗎?”
這聲音?
瞬那間,莊十三全身肌肉繃緊汗毛倒豎,他猛然轉過頭看來。
沐浴在夜色中,朝著他走來的正是周玉。
出乎莊十三意料,周玉卻是孤身而來,他懶洋洋地走到莊十三身邊,似乎沒有注意到這個仇人正警惕地盯著自己。周玉徑自朝著那個燈火輝煌的莊園看了一會后,他低低地說道:“聽說他們成了婚后就會遠離此地,以后不會輕易再回建康了。”
莊十三的眼睛,慢慢從周玉身上移開,他轉頭盯向莊園,過了一會,莊十三啞聲說道:“離開也好。”
周玉轉頭看向了他。
盯著莊十三,周玉慢慢笑了起來,他懶洋洋地說道:“聽人說,你卻是準備出家了?”轉眼周玉又笑,“如你這么狠毒的人,居然要去當一個大和尚,佛祖還真是什么人都能寬諒!”
莊十三沒有在意他的嘲笑,他只是微閉雙眼,徐徐說道:“佛渡有緣人,我前世當了和尚,今世也是一禪師!”
明明他還沒有剃度,明明這人從來不信輪回,周玉忍不住哧笑起來,“原來莊家郎君前生今世都是和尚啊這可真是人有宿慧,佛緣不淺啊!”說到這里,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覺得好笑,竟是哈哈大笑起來。
周玉的笑聲中,莊十三再次朝著黑暗中那兀自燈火輝煌的莊子看了一眼。然后,他慢慢轉過身去,不一會功夫,他便徹底的消失在黑暗中……
目送著莊十三遠去,目送著周玉離開,謝廣幾人來到了官道上。過了一會,謝廣輕嘆道:“陛下太也多疑,現在都退到這個地步了,他還派了暗衛前來盯著。”轉眼謝廣又道:“行了,莊十三還活得好好的,把這事告訴夫人后,我們也可以去休息了。”
建康人還沉浸在謝瑯和姬氏夫婦的那場熱熱鬧鬧的婚禮上,一轉眼卻發現,婚禮過后的第二天,那對夫婦便與著眾名士一起消失了。
若說謝瑯的離去,讓陳郡謝氏的人和那些小姑們悵然若失,那黃公等神醫的離去,則讓一些權貴后悔不迭。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些人一消失,便是很多年。
直到很多年以后,劉宋北伐失敗,失了大片疆土,劉宋太子謀反,皇帝猝死深宮,三皇子平亂之后繼位為帝。北魏皇帝拓拔燾突然過逝,權臣崔玄把幼主推上皇位……
終于,有人看到在荊縣祭祖的姬夫人了,當時姬夫人身側,還站著的一個年方四歲,名叫姬昊的男孩。到了這時,世人才陡然記起,原來,謝瑯和姬夫人消失在世人的視野中,已經有這么多年了。可惜那個時候,曾經的三皇子前任皇帝劉駿,那個“少機穎,神明爽發,讀書七行俱下,才藻甚美。雄決愛武,長于騎射”的聰慧俊美郎君,已經變成了一個連親媽也要“蒸”了的淫穢帝王。至于現任皇帝劉子業和他“偉大”的姐姐山陰公主劉楚玉,更是一起創造了上下四千年間,空前絕后的赫赫淫功!
那時,世人再談及謝瑯時,一個個長太息而掩泣。那時刻,無數人在心中想過,如何曾經,文帝不是那么排斥謝瑯,而是像個真正的英明君主一樣重用于他,是不是這世間的苦難,就不會那么讓人觸目驚心了?
《》正文正式完結,謝謝大伙一路上的陪伴。唔,本文還有一些番外,應該會放在實體書上一并推出吧。
《》寫了半年,其間或有種種不如意處。可我現在落下最后一個字,再回頭看時,卻覺得這最后一本魏晉文,已經寫出了我心中想寫的一切,已經覺得了無遺撼。
另外,新文應該下個月會開出,寫的是五代十國時的事,恩,應該文風會有些許變化,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