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手緊緊抱住了舒啟豐踢出的腳。

只見原本被舒啟豐一腳踢得側倒在地的顧佩沛不知何時爬了起來，原本整齊的發髻凌亂，臉色頹敗而蒼白，嘴角、鼻子皆掛著猩紅的血絲，可見舒啟豐踢她那一腳力道之足。

舒啟豐愣了下，待看到阻止自己的竟是顧佩沛時，頓時怒火中燒，狠狠踢動自己的腳，并厲聲大罵：“你這個賤人，居然還膽敢幫他，在背著我做了這等毫無廉恥的事后，竟還敢當著我的面護著這個小白臉。你給我松手。”

顧佩沛只是哭著緊緊抱著舒啟豐的腳，無論他怎么踢怎么掙扎，拼了命般不松手，終于顧佩沛開了口：“老爺，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老爺打我罵我我都沒有怨言，只希望老爺不要氣壞了身子。”

“松手。”舒啟豐通紅著眼一聲巨大的怒吼，所有人都嚇得愣了下，顧佩沛亦然，舒啟豐趁機抽回自己的腳，并狠狠一腳踹在了顧佩沛身上。

顧佩沛被踢翻在地，吐出一大口鮮血，舒啟豐怒氣未消，對著顧佩沛又是狠狠的好幾腳，一旁被一切變故打擊得僵站著的舒晴反應過來，急忙跪倒在了舒啟豐面前哭著求饒：“父親，父親求您別踢了，再踢下去會把母親踢死的，父親求您，求您不要再踢了，這其中定是有什么誤會，母親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舒晴急切得不知如何是好，舒啟豐這時也停了下來。攥緊了拳頭，氣得狠狠喘息。

舒晴渾身都在顫抖，瞥到旁邊的鈴蘭公子，猛的朝他一指顫聲道：“是他，一定是他跟別人一起陷害母親的。父親，您一定要明察呀……母親，母親怎么會做出這等對不起父親的事呢？”

舒晴跪著轉向顧佩沛，跪行到顧佩沛身邊焦急道：“母親，母親，您怎么樣了？母親。母親您快說話啊。您說啊，這些都只是誤會，事情不是這樣的，母親。”

顧佩沛被舒晴扶起來。無力的咳嗽著。咳出好幾口鮮血。也難為她被那么踢都沒暈過去，此時的她已是狼狽不堪，絲毫不見曾經的光鮮富貴。她緩緩抬手擦了下嘴角，苦澀一笑，想開口卻又猛的吐出一大口血來。

旁邊的鈴蘭公子早被驚嚇得瞪大了眼，趴在地上渾身發顫的他看到顧佩沛如今凄慘的模樣，也緩緩爬了起來，跪坐在地上，靜靜看著顧佩沛。

他曾想過若有一天他跟顧佩沛的事情敗露會怎樣，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可卻僥幸的以為或許可以隱瞞一輩子。

他也曾想過斷掉與顧佩沛的這層關系，可他舍不得放棄這樣一個依賴他寵愛他的金主，一開始他并不喜歡顧佩沛的，即使是偷偷摸摸的在一起這么久后，他還依舊無法確定自己是否喜歡這個苦命的女人。

原本他只是同情她，后來兩人是怎么打破了世俗變成了如今的關系？他回想起來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時間久了，或許自己跟這個女人還是有感情的吧？他知道顧佩沛是喜歡他的，他從顧佩沛身上得到了金錢，但更重要的是得到了從未得到過的溫暖，他至小被父母賣入戲班，常年辛苦練習，一旦出錯便被打罵責罰，得不到一絲關懷，生活極其艱苦，而顧佩沛卻給了他所有想要的東西。

剛剛在舒啟豐那一腳踢下來時，他以為他的生命就會那樣結束，他以為那會就是他的結局，但是那個女人，那個自己并不確定喜歡的女人，卻拼命為他擋了那致命的一腳。

鈴蘭公子跪坐著，緩緩直起上身，開始朝舒啟豐磕頭，無聲的磕頭，一下、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用力，一下比一下決絕，直磕到額頭上的血流了滿臉，他還在磕，一直磕一直磕。

他不敢說話，怕一說話，就會泄露自己的害怕，他怕一開口自己就會求情，會讓舒啟豐更加憤怒。

所有人表情不一的看著鈴蘭公子，整個院子突然靜謐得可怕，只剩下他一聲又一聲“嘭、嘭、嘭”的磕頭聲，直到他再也堅持不住，暈倒了過去。

舒啟豐冷漠的看著失去知覺的鈴蘭公子，眼中沒有一絲同情，憤怒沒有一絲松動。

顧佩沛在一旁無力的看著，她想阻止，卻無力阻止，只能無聲的流著淚，搖著頭，此刻見鈴蘭公子暈了過去，再抑制不住自己的心甩開舒晴暗中的壓制，猛的朝鈴蘭公子撲了過去，并輕柔小心的將他擁入自己懷中，輕顫著手撫上鈴蘭公子滿是鮮血的臉龐，眼淚一滴一滴不停的滴落在鈴蘭公子面上，微微暈開猩紅，卻是如冰錐狠狠刺入舒啟豐心中。

顧佩沛擁著鈴蘭公子雙目無神的呢喃：“鈴蘭，鈴蘭，你怎么那么傻，那么傻，鈴蘭，我的鈴蘭……”

一字字一句句，都像毒針般扎入舒啟豐的心，男人，特別是封建男尊的社會環境下，男人最無忍受就是自己女人的背叛，而顧佩沛不僅觸了男人最大的逆鱗，還在他面前表現出對情夫的深情。

舒啟豐剛剛稍有平復的怒氣又猛烈翻涌起來，他怒不可遏的指著顧佩沛怒吼：“來人，來人，快來人，將這兩個不知廉恥的狗東西家法伺候，把他們給我打死，大卸八塊去喂狗。”

舒啟豐狠狠喘息著，氣得雙眼通紅，蘇艷艷見狀立馬上前溫柔的扶著舒啟豐，一手在他背上輕撫著，厭惡而不屑的瞥了顧佩沛一眼道：“老爺，別生氣了，為那種賤人氣壞了身體可不值得。”

其實蘇艷艷心里有些疑惑，舒啟豐明明前天就已經知道這事，為何現在像是剛剛知道般不可思議的震怒？難不成他心里是愛著顧佩沛的？想到這一點蘇艷艷的表情變得不太好。

幾名家丁聽了舒啟豐的命令上前將顧佩沛與鈴蘭公子拉開，顧佩沛哭著大叫：“鈴蘭鈴蘭，不要把我跟鈴蘭分開，鈴蘭啊，我的鈴蘭……”

“打，給我狠狠的打。”顧佩沛這一表現無異于火上澆油，舒啟豐咬牙切齒的狠聲命令。

身材高大的家丁兩人壓著顧佩沛，兩人拿著成年人手臂粗的，顧佩沛平常用來教訓犯錯的下人或無故虐打舒心的木棍，開始動手。

另一邊同樣如此，不過執行家法的兩名家丁先去打來冷水將鈴蘭公子潑醒，這才開始動手。

慘叫聲在這空曠的戲園里此起彼伏，被顧佩沛甩開的舒晴，不敢相信的看著這一切，她實在不敢相信，她一向敬重的，一向教導她如何遵守禮法，一向端莊賢淑的母親會做出這等不堪之事。

她看著被打得“嗷嗷”叫還不忘深情凝望的兩人，連連搖搖頭，她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怎么了？

有一個這樣的母親，她不知道自己今后要怎么過下去，會被人戳著脊梁骨頭也抬不了的過一輩子吧？會被人厭惡唾罵上街被人砸臭雞蛋吧？會再也無人娶她孤獨終老吧？

“啊……不……”舒晴抱著腦袋凄厲大叫起來，神情癲狂，突然她爬起身飛快往外跑。

所有人都被舒晴突然的癲狂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后蘇艷艷抬手大叫：“快攔住她，別讓九小姐做出什么瘋事來。”

舒晴的丫鬟媽子們回過神立即追了舒晴而去。

家丁還在一下一下絲毫不敢怠惰的狠狠打著顧佩沛與鈴蘭公子，將他們打暈了便潑水把他們澆醒，如此反復。

“老爺，別打了，再打他們就要沒命了。”見倆人已被打得半死不活，蘇艷艷心里無比暢快小心的開口提議，比起看到他們被打死，她更愿意看到他們生不如死。

“就是要打死他們。”舒啟豐咬牙切齒的怒吼。

蘇艷艷不再說什么，倒是老夫人這時說了話：“別把人打死了，今日這事在場賓客那么多，將人打死，傳出不去不好聽，再說，今天是艷兒的生辰，見血光本就不好，再鬧出人命就更加不吉利了。”老夫人說完看了眼蘇艷艷的肚子。

既然老夫人都發了話，舒啟豐只得無奈命人停手，而此時顧佩沛跟鈴蘭公子都處于清醒的狀態，卻是無力發出任何聲音，滿頭滿臉滿身被血水汗水浸透，狼狽不堪凄慘到了極點。

老夫人狠狠吐出一口氣，渾濁的老眼犀利的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威嚴命令：“今晚這事都是誤會，我舒家長媳顧氏并未做出任何對不起丈夫，對不起舒家之事，豐兒明天就去將真相公布出去。”

舒啟豐考慮半晌點頭應下：“是，母親。”

“其他人不得亂嚼舌根，不然家法伺候。”老夫人狠狠大喝一聲，許是太過用力急急的咳嗽起來。

老夫人的貼身媽媽立即上前給老夫人順氣，舒啟豐與舒啟明也立即上前關心詢問。

片刻之后，老夫人緩過勁來，疲憊的擺了擺手：“罷了罷了，這事就這樣吧。”

“果然如此。”舒心站在角落里靜靜看著這一切，她就知道為了拯救舒啟豐的名聲，挽回舒家的顏面，舒家最后會用這種否定的方式息事寧人。

“這件事就這樣落下帷幕了？”舒心看了眼雙眼放光的舒啟明與常氏，微微垂下眼。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