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襲

060 另有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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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娘最近都在憋著心氣兒,一頭扎在針線上,話都不愛同人說了。

人也不想有人跟著她,便笑道:“如今家中里里外外都要靠吳媽媽辛苦,我就不麻煩她了。娘,我可是才八九歲就幾十里路往外跑的主兒,您還怕我走丟了不成?”

“京城不比鄉下。”韓母關切的說了一句,也就隨了人的意,道:“你自己多小心留意。”

人點頭應下。

次日,人在韓麗娘惱恨的目光之中,出了門,到了暗香來。

柴通已經在里面等著她了。

二人見了面,人讓老掌柜開了后面的院子,二人到院子中的桌椅上分別坐下了。

柴通環視一眼四周,道:“這鋪子和院子是你的?”

“哦,我下租的,以后還要拜托柴大哥多看顧。”人笑瞇瞇地道。

柴通看了人一眼。

這才多久,他尚未尋到合適的鋪子,她卻不聲不響地將鋪子給盤下來的。他猶自記得,他也看到這個鋪面,過來詢問的時候,老掌柜還一口咬定不肯轉讓……

柴通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計較,只是說道:“我并不會經營。”

“沒關系,這里好歹有許多地兒,省了你住客棧的費用。”人笑道:“那老的老小的小的,總也得有人給我看場子不是么?”

柴通又不言語了。

他的確有一身武力,但一身武力用在看這么一家明顯經營不善的鋪子上面……他心中微微有些不舒服,但很快又將那不舒服給壓了下去——人雇傭他的價錢不菲,她的要求,只要在不違背道義的情況下,他都應該遵從和滿足。

人對柴通此時的表現很滿意——她喜歡聽話的下屬。

若是一個下屬仗著能力對工作挑三揀四的,那樣的下屬她寧愿不用。

“說說,你這一兩個月,都有什么收獲?”桌子上放著一盆蘭花。人一邊說話的時候,一邊輕輕撫弄它的細長優美的葉片,感受著它對自己釋放出來的善意和歡愉。

柴通看著人那手指尖,似乎看到了有什么綠色一閃而逝。再一眨眼,似乎又不是……他收回目光,道:“你并未說時限多少,所以我先去了西北大將軍府,在廚上找了個劈材的活。”

人詫異地看了柴通一眼,隨即點點頭,示意柴通繼續說下去。

“西北大將軍有嫡妻一人,妾室一人;其妻為清和郡主,育有一子兩女:長女任少華已嫁于三皇子靖王為妃;子任任少元今年十五,已是文武俊杰;此女任少容。年十二……其妾室月姨娘,原是清和郡主從外買回來的婢女,生了一個兒子才六歲,由清和郡主教養著,取名叫任知舟。”

人微微點頭。

西北大將軍府上的這些情況。她大約都是有印象的。但那印象早已有些模糊了。比如說,她就不知道任大小姐已經嫁于了靖王為妃之事……

柴通又道:“府上上下都說郡主賢惠大度,又主動為大將軍納了一房妾室,對庶子亦是教養嚴格……是難得的賢惠人。”

這樣聽起來,的確很賢惠。

人問道:“哦,就沒有別的說法了么?”

柴通古怪地瞧了人一眼,道:“這一次將軍回府。仿佛大發雷霆。上院眾人噤如寒蟬,沒有一句話傳出來,誰也不知道為了什么。外廚房那種混雜之地,有一個燒火的老太婆有一次多飲了一口酒,糊涂地提起過府上原本還有一位庶出小姐,不知怎么的被郡主害死了。成了府上的禁忌……但她的話模糊不清,并不足以取信。”

“這話當然不能信。”人點頭表示贊同:“郡主連庶子都能容的下,肯親自教養,何況一個庶女?用那些正室夫人的話說,不過是給口飯吃長大。以后陪送一副嫁妝罷了,算的了什么。”

柴通聽人這么說,嘴唇動了動,最后也沒有說出什么。

人心中有了數,便放過了任家之事,問柴通道:“不知柴大哥可打聽清楚了,一個孤身女子怎么才能擁有獨立的戶籍不曾?”

“按照大梁律法,女子當先有三從,從父、從夫、從子,若這三者皆無,則須從族甚至從外族……”

一個人,總有那么一門子親戚

若這些親戚全部死光了……柴通沉吟道:“若無親族可依靠,當然弄個獨立的戶籍也不是不行,但未免十分艱難。因而,你若是想弄戶籍,不如找個人認親……”

人打斷柴通的話,皺眉道:“獨立戶籍,需要什么條件?”

認親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若再認下什么人,她不如一直留在韓家好了。至少韓家待她一直都很不錯。

“房契和地契。”柴通道:“另外打點胥吏,也要一筆不小的銀子。”

若是不打點好那開戶籍的人,將一個女子為獨戶的消息透露出去,定然有那潑皮想著上門欺壓。恩,就算是欺壓不著,煩也煩的很。畢竟,女子出頭,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人聞言點點頭。

京城物價很貴,房屋更是價值不菲。她手上只有一千多兩的銀子,難以再不錯的地段買下一個小院子。而且,她打聽這些,不過是多做一些準備,也不是立即就要從韓家搬離出來不可。

——韓清元是個不錯的少年郎,她真的不想輕易就放棄。

暫且將這樁事情放下,人對柴通說了些對這家花草鋪子的安排:“……日常買進一些花苗養著,我會隔三五日過來照看一番。同時我偶爾也會送一些盆花進來供你售賣。不過,我送進來的盆花賣出去的時候,你最好替我記下買走的都是哪家哪府,什么身份的人,是自己觀賞,還是送人……”

柴通沒問人為什么這么做,只是暗自記了下來。

二人計劃的很好,哪知才又過了一日,柴通又讓冷焰送了口信進來,說事情起了變故:

“柴通說回去找管家結算請辭的時候,被府中的一個侍衛頭目看中,當場考校了一番,欲留下他在府中做個侍衛……他讓我來問姐你的意思……”冷焰說道。

人微愣。

居然這么巧……

再想一想,也是,柴通一身硬功夫,只要有點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來,被侍衛頭目相中也是十分可能的。只是,她原本覺得,像將軍府那種門第,所用的侍衛都要保證忠心可靠,應該很少往外聘人才對……沒想到柴通還是讓人給看中了。

柴通的身世,也是簡單明了的。

在將軍府做侍衛,顯然比跟著她這個小娘子做個鋪子管事要強上許多。柴通應該是動了心。

人抿唇道:“也罷……冷焰,你帶話給他,既然他另有前程,我這里就不耽誤他了。聽說高門之中規矩嚴苛,讓他行事多謹慎小心些。”

冷焰神色黯然,低聲道:“若是我年紀再大些就好了。”

若是他再大一些,就不僅僅能做傳話的活兒了。

人失笑,揉了揉冷焰的小腦袋,道:“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但不得不說,柴通的再選擇,讓人感覺到了有一點點的小麻煩。而那“暗香來”是她將來的退路,她就算礙于現在身份不太自由不能多管,但也不想就此放手。

想了想,她找到了韓母,道:“娘,我上次不是同那暗香來的東家談了許久么?這次出去,又遇到了他,他覺得我比那店子里的老掌柜和小伙計要懂花草,就想聘用我去替他做工。”

“做工?”韓母稍顯驚訝。

“恩。”人替韓母分著絲線,低聲道:“就是去照顧鋪子里的花草……我想了幾天了,還是想去試試。”

她必須有隨意出門的自由。

“你想好了?”韓母沉下了臉,正色道:“你若是來征求我的意見,我不同意你去。”

“娘……”人抬頭看韓母,目露哀求。

韓母放下針線,語重心長地道:“襲人,娘是真心當你同麗娘一樣的。從前你年紀小,咱們家也的確艱難,要你出頭去賣花……娘不是說矯情的話,娘就是至今想起來,心中也是難受的慌,覺得對你不起。”

“如今,咱們一家人到了京城,日子清貧一些,但卻還是能夠過下去的,娘真心不想讓你再出去做工什么的……所以,麗娘她拉著你買了許多東西的時候,娘才狠狠呵斥了她。更關鍵的是,你如今年紀漸大,成日在外奔波的話,將來嫁人……名聲總不好聽。”

很少有聽說,哪個體面人家會娶那外出做工的女子的。

在那鋪子上做工,還不如去繡莊做個繡娘——至少繡娘們只需要待在屋里,并不需要與客人面對面。

人目光微閃,搖頭嬌笑道:“娘,我不偷不搶的,名聲怎么就不好聽呢?再說,我原本就是在鄉間市井長大的,人家一打聽就打聽到了……若是因為這個對我有偏見的話,我寧愿不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