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襲

320 郡主

人解釋的足夠清楚。

太子殿下陷入了權衡。

若以她這么說,一個病人纏綿病榻但卻能茍活三五年的,但服用了她的寶露,健康是健康了,但卻會在一年半載內,某一天睡了下去,就此再也醒不來。

讓他選,他自然要健康地活著,哪怕是活的短一點兒。

任何一個驕傲的人,都不會愿意躺在病床上,遭受疾病纏身之痛、毫無尊嚴地茍活。

“也就是說,其實你手上還是有一點兒那種東西的?”太子問道。

人搖頭,道:“我需要時間準備。若是暗香來沒有遭遇一把火,三五日就能給您了。殿下也應該能察覺到,我在暗香來所下的心血。”

若非是心血,也不會因為被毀,而遭受重創,差點兒不能醒來。

說道那一場火,她神色淡然。宋景軒臉色陰沉,看向任平生。任平生微怔,遂想起那把火是清和郡主的手筆,也沉著臉不語。

此時此刻的任平生,心底依舊不能相信,自己今天聽到的內容。什么寶露,就是不能續命,只要是讓人保人不生病,就已經是絕對的靈丹妙藥。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的東西。

縱然有這樣的東西,怎么會出現在人手上。

人是他的女兒,他怎么一點也不知道。

任平生不禁走神,再次回想起記憶中在西北小院那個活波的愛纏著他的小女孩兒,雖然她的面貌在他的記憶中變得模糊,但無論如何,任平生也無法將那個小女孩兒與此時的人聯系在一起。

“再說,如今是嚴冬,不是好時候。起碼待等到開春,草木勃發的時候。”人并不愿意再談及那場大火,將話題引到了清和郡主身上,便主動將這話題揭了過去,談起了時間問題。

太子點點頭,問人道:“這么說,你還是需要一個自己的園子?不能被人打擾?”

“也不是。只要能安靜些就好。”人道。

太子手指輕點桌面,目光閃動,盤算了半晌,起身道:“這樣,你等孤的消息。恩,準備一下,或許皇上會親自召見你。”

“哦。”人并不在意。

任平生回神,忙道:“殿下放心,臣會讓人仔細教導她規矩禮儀的。”

太子笑了笑,搖頭道:“差不多就成了。父皇絕對舍不得因為一點規矩就責罰她。”

她有這樣的本事,只要不是天大的過錯,都只會得到縱容。

任平生也明白這一點,口中卻道:“總不能鬧出笑話來。”

太子不置可否,離開了歸花院。臨出府的時候,他隨口問任平生道:“岳父大人當真不再領兵了?若是真的,那真是大梁的損失。”

任平生心中有些躊躇,口中道:“如今大梁國泰民安的,邊境也無蠻夷敢來,臣就算是想要領兵,也無仗可打,不如歇一歇。打了這么多年的仗,不瞞殿下,臣也是倦怠了。”

太子點點頭,又問道:“岳父就一直這么閑著?”

任平生遲疑一下,道:“臣聽殿下安排。若是殿下有需要臣的地方,臣自然赴湯蹈火……但說句實在話,臣這輩子的功績也算是夠了,將來史書上也能留下一筆……臣如今更希望能將少元培養出來,為大梁盡忠,為殿下效命。”

“孤懂了。”太子道。

說話之間,太子和宋景軒二人就出了二門,上了車,離開了武陽侯府。

武陽侯送完了人,一路沉思著,走到了正院,問清楚了清和郡主正在內室,便走了進去,揮手讓婢女退下,坐在椅子上,把玩著一顆琉璃球,陷入了沉思。

他進來的時候,清和郡主正歪在榻上閉目養神,身上蓋著一床大紅色如意紋的薄薄錦被,難得地沒有起身相迎。

她覺得自己這心中,堵的難受。

就算是勸了自己多少次,將自己說服了無數回,心中也還是堵。

或許,太子當真是有要緊的話,不適合她這個婦人聽。

她在深宮長大的,也知道許多時候,就該當自己沒帶眼睛和耳朵,不是什么事情都要一清二楚的。稀里糊涂,才能活的久一點兒。

但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她從歸花院出來,理智告訴她出來是正確的選擇,但她就是十分的不快。

或許,是自己最近太累了,清和郡主想。

任平生進來,她便沒有起身。

但任平生將伺候的人打發下去,自己卻坐在那里又不說話了,這讓清和郡主生出古怪和懷疑。她等了一會兒,等不住了,就緩緩坐了起來,披上衣服下了榻,在任平生身邊坐了下來。

這樣的動靜,讓任平生從沉思中回了神。

他看了清和郡主一眼,而后又盯著手中的琉璃球,出言問道:“清和……當初,你為什么一定要去暗香來放把火?”

清和郡主一聽就抬起眉頭,不悅地道:“侯爺這是與我翻舊賬了?”

“不是。”任平生繼續思索著,一邊開口道:“我就是想知道……你怎么知道,燒了她那園子,就能狠狠地傷到她?我記得,當時她并不在那園子里住著。”

清和郡主之前給出的解釋,說她僅僅是想泄憤而已,并不想傷害到人命,所以才選擇了一個人不在園子里的時候。任平生之前從未懷疑過她這個說法。

但今日聽到什么寶露,聽到他們那一番交談,任平生才意識到,這其中并不如此簡單。

清和郡主問道:“那侯爺是什么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任平生看向清和郡主,道:“你知道剛才太子同她說的什么嗎?他是來……”

侯爺和郡主這一晚上說了什么,沒有人知道。

次日一早,清和郡主讓人將已經出府榮養的侯府的供奉嬤嬤請了回來,送到了歸花院,教導人的宮規禮儀。

嬤嬤才進門,見了人,正想要歇會兒呢,就見宮中內侍上了門,說是奉旨宣人進宮。人倒是沒什么,只是那年紀大了的老嬤嬤嚇了一下,在人梳洗打扮的時候,趕緊給她說了些規矩。

時間很久,她也顧不上如何,只一股腦兒將能想到的規矩忌諱都說給了人聽,也不知人能不能記住了。人倒半點也不緊張,回頭還安慰了這位姓周的老嬤嬤,道:“放心,錯不了規矩的。”

那內侍也討好地道:“是啊,眾位就請放心吧。皇上親口吩咐,讓小的一路照顧好鄉君呢。有皇上惦念著,這規矩再大,又能如何呢?”

“郡主您說是不是?”那內侍問清和郡主道。

清和郡主自然連連稱是。知道是皇上護著的人,誰也敢用什么規矩禮儀的,來難為她。她當然不需要緊張。

清和郡主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她相信,如今她聽到任何關于人的新消息都不會再有震驚。就是有人告訴她,人當真是花仙入凡,來日會羽化仙去,她肯定也笑著就信了。

所以,當人重新回到武陽侯府,隨行的內侍手捧黃絹,讓武陽侯府擺起香案恭迎圣旨時候,清和郡主笑的十分從容平靜。當圣旨宣讀,人被封為郡主,封號百花,賞賜如意富貴百花鳳冠霞帔嫁衣一件,并賜下百花園為郡主府的時候,清和郡主聽到耳邊有人倒吸冷氣聲,而她依舊平靜的很,在接旨之后,從容地招呼著來宣旨的宮人們,替人送出一個份量十足的紅包。

“郡主太客氣的。我們這些不全人,能沾沾百花郡主的喜氣,實乃萬幸之事。”宮人們笑容熱情之中有深深暗藏的諂媚。

這樣的自稱,這樣的笑容,讓自幼在深宮長大的清和郡主看得分明,也清楚地知道了,萬元帝對人果然看得很重,甚至比她這個清和郡主還要重。

果然。

宮人們離開之后,任平生私下對清和郡主道:“我聽說,皇上聽說她是太子的義妹,本來是想封她為公主的,只是被她拒絕了,說是公主太受束縛,不如郡主自由……”

任少元說到此處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才開口道:“看來,太子所言,都是真的。”

若非如此,皇上絕不會對一個平常女子如此偏愛,給她這些榮耀。

清和郡主淡然地笑了笑,道:“侯爺難道還不清楚么?她真的不是您那個不聽話的女兒了。如今我只當她是這個府中的嬌客,再侍候她幾個月,讓她風風光光地出嫁了,就算是輕松了。”

“至于其他的……”清和郡主道:“我不知侯爺是如何想的。我只知道,她是風光也好,是落魄也好,出了這個府門,就再不與我相干。”

“你怎么會如此想?”任平生皺眉,道:“一直以來,她不是對您這個嫡母十分尊敬嗎?就算之前有那場大火,她不也不曾做過什么嗎?聽你這么一說,像是她怎么你這個嫡母了似的。”

清和郡主聞言心中惱意頓起,冷笑道:“那侯爺的意思,是我狹隘了?她得了皇上信任,得了太子信任,我不巴結著她,就是我的不對?”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