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襲

342 綠釉

琴聲錚錚,如雨點、如鐵蹄。

一道纖細的綠色人影越轉越快,越轉越快,場上濃綠色的綢帶飄揚,飛滿全場。

突然。

琴聲驟停。

急速滑動的女子也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乍然定在場中。

人們忍不住一個驚呼。

此時,方才能看清楚她的人。

滴水成冰的冬日,冰臺上的女子卻僅僅著一件綠色貼身小衣,露出纏著些綠綢帶的雪白的手臂和盈盈纖細的腰肢,下身是一件綠色寬闊束腳長褲,月白色的繡花鞋上綁著幾根綠色的緞帶,聯系著特制的冰鞋。

她一頭飄逸的青絲長發散開著,露出一張精致絕美的臉蛋兒來。這張俏臉眉目如畫,肌膚白皙透明,在青絲和綠稠之間,竟然被暈染如同上好的美玉一般,剔透動人。

她眉間腰上綴了許多黃豆大小的透明水晶,在一片冰雪一片透綠中,將陽光折射出許多彩色的線條,如夢似幻。

這一瞬間的美麗,竟彷如驚心動魄。

原本在緩緩行駛的御輦,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

承啟帝面對冰臺,嘴角勾出了笑的弧度。

人們震驚于這舞女的美麗之時,差點兒忘記了,剛才這一陣如暴風驟雨的表演,不過是為了她此時的亮相。

琴聲再起,變得柔美多情。

這名叫綠釉的女子。再次舞動綠稠,舒展腰肢,穿著特制的冰鞋。在高臺上做出了一個又一個美麗的動作,琴聲伴隨著舞姿,讓人沉醉贊嘆。

柔情之后,琴聲漸漸又變得急促高亢。

女子的動作也從柔美到有力,似乎在倔強的抗爭。只是抗爭不得,于是悲哀而絕望。到了最后,女子凄美地旋轉著。宛若嬌花開到了極致,只想要留下最后剎那的美好。

琴聲已停。

只余下女子還在緩緩地做最后的旋轉。

最終。她終究無力,凄美地臥在了冰臺之上,對著陽光,露出如玉嬌顏。

眾人遲遲難以回神。

人心中也是贊嘆。這名叫做綠釉的女子,這舞蹈跳的真好。是她從未見過的好,尤其是她還穿著冰鞋的情況下。

看看,她的腰肢多么柔軟,嬌軀甚至能彎曲到任何一個弧度……生的又精致又柔美有嬌弱,我見猶憐,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啊……瞧瞧咱們的承啟帝,不是也被迷住了嗎?

人欣賞著贊嘆著,頭一個拍起了手。

頓時。掌聲如潮,轟然叫好。

綠衣女子緩緩從冰臺上起身,朝著眾人盈盈一拜。倒是并未開口說話。

“不錯。賞。”承啟帝道。

有宮廷內侍抱著一個珠寶匣子上臺,而后將匣子打開,就見寶光熠熠,竟然是一匣子珠寶。賞了這位舞女。

珠寶美人,自然又是一番美景。

但這位美人卻并未見多少歡喜,眼中隱隱露出一絲失望。卻只是僅僅朝著承啟帝屈身答拜,并未多言。

這樣的通透的美人。若是流落風塵,實在可惜。唉,承啟帝居然沒有所表示,實在是鐵石心腸啊……人心中感慨著,朝著冰臺上丟了一大錠銀子。

承啟帝不禁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人眨了眨眼。

而她的行為仿佛給了看客們啟發,觀賞到這一場絕美冰舞的人們紛紛慷慨解囊,大的小的,冰臺上立即堆上了一層白晃晃的銀子。又因為隨皇上進來的這一批都是有錢人,一時間竟然沒有見到一個銅板……

人已經看到后面有人笑的合不攏嘴。倒是綠衣舞女依舊淡定,站在臺上又拜謝了兩次,竟然一點都不覺得冷的樣子。

“綠釉是吧,名字不錯。”

承啟帝終于又開了口,道:“回去吧,接下來幾日還要上場,仔細著身子,別生病了。”

綠釉微微抬眼,目光卻只敢落在御輦之上承啟帝的九龍袍的下擺的云水紋上。她的睫毛顫了顫,而后又垂了下來,盈盈后退,走回到了臺后。

御輦動了起來。

從臺后才敢出來兩個七八歲抓著羊角辮的小丫頭,端著茶盤出來撿那散落一地的銀子。

“綠釉跳的可真好。”任少容回味道。

“恩,她跳的的確好。”人贊道:“真不知是她是怎么練出來的。”

其他的舞蹈可以一年四季的練,而這冰上舞一年才能練多長時間?真是不容易。若是擱在后世,就又是一個萬人追捧高高在上名人吧……

可惜了。

人想。

接下來,又是一個冰臺。

有了綠釉的開場,這一位紅衣舞女的舞蹈雖然也熱情多姿,十分火熱,但究竟是少了剛才的那一種震撼之美。就連那謝幕的舞女,似乎都不如剛才的綠釉生的漂亮一般。

承啟帝不差錢,依舊讓人給打了賞,同樣是一匣子珠寶。

人卻覺得這個舞女的藝術水準差些,往臺上丟了一個小一號的銀子。眾人也跟著打賞不提。

偌大一個太液池,一共設了九個冰臺。

眾人跟著承啟帝的御輦,一個臺子一個臺子欣賞過去。銀錢也跟著賞出去了不少,雖然后來的表演都大同小異,看多了也有些疲倦,但承啟帝給錢大方,跟著的貴人們在皇上眼皮下,也不好太小氣——若是灑一把銅錢上去,豈非很丟面子。

只是可惜了那些打扮的妖媚美麗的閨秀們,本希望能趁著這個機會如何使些小動作讓皇上多看一眼,但皇上人也來了,也沒有離眾人很遠,但卻乘坐在御輦之上,四周有儀仗和侍衛護著,無法真的靠近。

反而是一路走的,一個個累的花容失色,穿的少的更覺頭昏腦脹,有只能咬牙堅持,一步一步,跟到了最后。

待賞玩了最后一個冰臺,承啟帝照舊打賞之后,返回回到最開始入場的地方,他又停頓了一下,對四周百信們道:“各家的表演的確不錯,朕今日有了眼福。朕有了眼福,眾位也必須要有眼福……朕賞了他們厚厚的銀子的同時,也提了要求,讓他們在接下來,必須要更加賣力表演,不得怠工……眾位鄉親們還滿意嗎?”

“滿意!”

“滿意!”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潮水般的歡呼聲一浪又一浪,托送著承啟帝就這么離開了。

竟然什么危險都沒有發生。

人心中不知是失望意外呢,還是該佩服承啟帝膽大且布置的恰到好處。竟然連那些表演者見掙夠了差不多的銀子后面不肯賣力表演都想到了。

——承啟帝發了話,哪家敢不聽。

“容兒,你累不累?”人問任少容道:“表演咱們都看過了,可以回去了吧?”這賞完一遍差不多費了小半個時辰。人覺得,任少容這個嬌女,怎么也該累了吧?

那知任少容卻搖頭道:“別啊,襲姐姐,還不能走呢!”

“剛才那是給皇上和那些權貴們看的,場上都沒有太多的人,尤其是沒有做各種小買賣的,根本就不熱鬧。現在剛才那一批人都走了,再進來的就是什么樣的人都有了,那才熱鬧呢!”

“你難道不會腿疼?”人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但卻對她的體力表示懷疑。

“不疼,不疼。”任少容緊緊拽著人,很怕她就這么走了,討好地笑道:“一會兒就有各種茶點攤子支起來,會有許多小板凳……襲姐姐若是累了,我們就這個地方歇一歇就是了。”

“那……好吧。”人答應下來。

既然陪著她出來了,索性就讓她盡興。

任少容說的沒錯。

隨著承啟帝那一批人的離開,四周的兵丁雖然沒有撤走,但把守更加的松懈許多。當先進來的,就是一些推著手推車賣各種玩意吃食的小攤販。

他們熟門熟路,到了場上后很快都占好了地方,開始支起自己的一攤子生意。

任少容就立即攔了一個賣糖葫蘆的老丈,一人買了一串糖葫蘆,邊走邊吃,而后看見了一個賣混沌的攤子,眼前一亮,索性指揮者蟬兒和蝶兒將那一對老夫妻的凳子擺出來,占了一桌,啃著糖葫蘆,在那里左顧右盼。

人十分無語。

不過,她也能理解任少容。

這么點兒年紀的小姑娘,成日關在深宅中,常年累月的,實在無趣的很。就算是偶爾出門應酬,也要顧及各種形象,甚至要勾心斗角的,也是累的慌。

難得這么無拘無束地坐在人群之中啃糖葫蘆,就是啃的臉上粘了黏糊糊的蜜汁也不用太介意……當然會開心的舍不得走,要想著法子試些新奇的才好。

場上人越聚越多。

大約是接到了命令,很快有的冰臺上開始了新一輪的表演。但卻并非剛才才表演過的那一位,應該是有其他的舞姬。人們也沒有強求——

都知道今年是綠釉最好,但你能要求人家不間斷地在臺上表演嗎?一個嬌女子,半天能好好跳一場就是極限了!

“那個綠釉真不錯。”任少容一邊吃糖葫蘆,一邊漫不經心地往那邊臺子上看,看那臺上有五位舞姬正在如穿花蝴蝶一般地跳舞,不禁再次贊道。

她咬了一口糖葫蘆,突然探身問人道:“襲姐姐你說,咱們把她買回去好不好?她落在那種地方,實在太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