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自個兒沒本事,想著搶別人家的閨女。
宋景軒涼涼的眼刀飛過來,瞧著承啟帝一陣氣惱,咬牙切齒,指著宋景軒道:“你得意個什么勁!”
宋景軒瞧了一眼嬰兒車,沒有回答承啟帝。
承啟帝莫名其妙地泄了氣。
瞧瞧,人家去年三月才成親的,如今就兒女雙全了。他這個當皇上的,成親五六年了,才得了一個兒子。而且,自個兒還占了那么多的女人……
想起皇后的身子也差不多是時候了,承啟帝不再玩笑,對人道:“襲人,少華她這一胎恐怕不太好……宮里雖然留了一顆你那東西在,但朕還是覺得有些不夠……能不能到時候,請你過來看著?”
“總得讓他們娘兒兩個健健康康的。”
人正在遲疑,宋景軒就開口道:“襲人又不是醫娘,來了能做什么?”說罷,他又皺眉問道:“怎么,您這宮里還沒有梳理干凈?”
“景軒,你到底不是這宮里長大的人。”承啟帝搖搖頭,嘆道:“這偌大的深宮,哪怕就拿著篦子篦上十八遍,也斷然篦不干凈的。人又不是木偶,此時忠心,彼時未必就耿耿……少華若不是在一開始的時候聞了不該聞的味兒,這一胎也不會險成這樣。”
之前誰都知道皇后娘娘的位置做的極穩,當然就不會有那心大的,盤算著想要將她拉下來而耍手段。但暫時沒人敢惦記那鳳座,但若是耍耍手段惹皇后娘娘一下害別人,她們還是敢的。
那一次,皇后娘娘就是聞了不知道什么味兒才不好的。后來一查,竟然是徐婕妤身邊的大宮女身上帶了不該帶的香……后來一通查。居然就查出了兩個貴人,說是繼續徐婕妤才想要借刀殺人……
查出來的兩個貴人固然沒有個好下場,徐婕妤身邊那個中招害人的心腹大宮女當然也就沒了命。就連徐婕妤本人說是無辜的受害者,也被勒令禁足了三個月。
如今皇后娘娘身子骨一直不安穩,這徐婕妤的禁足令都滿半年多了,也沒有說能讓她出來晃悠了。只怕從今之后,皇后娘娘定然不會再怎么待見她。雖然徐婕妤也算是受害者。
這皇宮里的人心。怎么扭曲十八彎的,都絲毫不會讓人覺得稀奇。所以這一次,雖然坤寧宮里里外外都梳理了無數遍。產婆醫娘御醫都敲打敲打再敲打了,若是皇后娘娘生產時候依舊出現點兒什么意外,承啟帝也不會覺得太震驚。
為萬全備,還是有人在。他能放心一些。
至少,人怎么也不會害了少華。
承啟帝如此懇切地望著人。為的是他的嫡妻,想起他坐在這個位置上……人內心嘆息了一下,道:“好吧。差不多的時候,讓人傳個消息。我會來守著。”
有她守著,誰若是存著心思做小動作,可都逃不過她的感知。
承啟帝說動了人。高興起來。
“皇上女人太多了。”宋景軒道。若非這些女人個個心思多,哪有那么多的彎彎繞。
承啟帝難得地哭笑一下。沒有回答,眼角里閃過一絲冷——
待皇后的這個孩子生下來,不論男女,這宮里女人們的湯藥都該停了。然后,這個深宮,又不知道會有多少生不下來的孩子了……
說了會兒話后,承啟帝留了宋景軒說話,人還要去幾個主子娘娘那里拜見一圈。
太皇太后已經是昏睡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應該是只撐著等太上皇回來了。太后和貴太妃出來見了人,賞了兩個孩子一堆東西,也就端了茶。皇后那里,也是差不多。
人與皇后娘娘沒什么大交情。彼此都是聰明人,也都知道怎么維持距離,才是好的。只是皇后瞧著兩個白胖胖睡的正香的孩子,絲毫看不出早產的痕跡,不禁道:“這兩個孩子養的真好。”
“你很有福氣。”
感慨之中,更有羨慕。
當初自己拿著劍指著喉嚨的那個妹妹,輾轉長大,成了百花郡主不說,嫁的是良人一心一意,轉瞬就有一雙兒女生下來,好的不得了。
仿佛這全天下的福氣,都被人一人占了。
連她這個皇后娘娘,都要忍不住羨慕的緊,要十分艱難才將心頭的酸澀給壓下去了。
就像如此。
皇后娘娘細細體會了一下自己的心思,有多留人說話,讓大宮女送出來了。當然了,也沒忘給了不少東西下來。
這一趟進宮,倒是撈了不少。
人沒有過多理會皇后娘娘的感慨,也打定主義以后更少進這皇宮:皇宮太大,規矩也大,她走得格外累。
“奴婢見過郡主。”
人正想著回去找宋景軒,看那君臣二人兩位俊男子的悄悄話兒說完了沒有呢,一個衣著不打眼的宮女就跪在了她面前,行禮問安。
“起來吧。”人隨口道。
那宮女沒起,低聲道:“郡主恕罪。我家主子讓奴婢請郡主過去說話。奴婢梨花宮的。”
梨花宮。徐清黎么?
“徐婕妤?”人開口問道。
“正是。”那宮女再次行禮,道:“懇請郡主賞臉。”
人想到被禁許久的徐清黎,猶豫了一下,點頭道:“你帶路吧。”又吩咐一個小內侍道:“一會兒郡馬問起,就說我在徐婕妤那里。”
梨花宮能有這個名字,當然是有梨花的。
聽說這座宮殿原來也不叫這個名字,種的當然也不全是梨花樹。后來徐清黎進來,承啟帝聽說了她與梨花之間的緣由,竟然命人移了許多梨樹過來,宮殿名字也給改了。賞給了徐清黎住著。
而且,只有徐清黎一個人住著。
徐清黎本來就是后到的,一來就站在了那些新貴人們的頭上得了高位不說,瞧著清麗柔弱的居然得了皇上的另眼相待……這偌大的梨花宮佇立在這里,哪一個不眼熱發堵?
就是那坤寧宮的皇后娘娘,在面對徐清黎問好的時候,眼神之中不也有晦暗么?再然后。徐清黎遭了算計。那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差點兒害了皇后娘娘的胎,卻只是禁足了事……不知道多少貴人們夜里猶在詛咒不已。
這些,都與人關系不大。
皇上只是罰了徐清黎禁足。倒也沒說一定不準有人來探她。人順利地就同那個宮女走進了梨花宮內。
五月了,外面石榴花正紅艷艷的開,梨花卻是早早就開敗了的。
又因為是新移栽過來,這頭一年。枝頭就沒怎么掛果。此時只是濃蔭一片,再想到外面高高的宮墻圍著。讓人不禁覺得有些悶不過氣來。
徐清黎一身宮裝,依舊是體態消瘦了些,面上打了脂粉,看不出太多來。
她就在一顆一人懷抱粗細的梨樹下。請了人坐。
照例是先看了兩個小的,賞了東西,才示意人將嬰兒車推遠了些。正式同人說起話來。
“你看這顆梨樹。”徐清黎抬頭望了望,神態之間格外幽靜。輕輕地道:“這么粗的梨樹,據說是動用了幾百人個勞力,又用了特殊的吊車才立起來站在這里的……當時這里圍著不讓見,但那些力士的號子,那么雄厚低沉,整個皇宮都聽到了……”
什么是盛寵。
若非盛寵,怎么會如此勞動不堪。
“我搬進來的之后,祖母來看我,高興的不行,反復說讓我懷上龍裔就立住了;而母親私底下卻告誡我,讓我千萬注意,一定不能懷上……”徐清黎眼中升騰出一抹水霧,道:“那樣的寵愛,真真是……”
她怔忪了半晌,最后低下了頭,輕聲道:“我明知道他這是想要將我立做靶子,讓我……我卻,卻是心甘情愿的。”
“那個死掉的大宮女,是半夏。”
半夏,那就是徐清黎原來那個貼身大丫鬟了。這樣的丫鬟,幾乎都是自幼一起長大的,情分很不一般,才能陪嫁進宮,從來都是心腹中的心腹。
人沒有言語。
承啟帝那樣的容貌手段那樣的身份,若是想要哄的那一個小姑娘死心塌地的,任由她千般聰明萬般冷靜,只怕也是抵擋不住的。更何況,徐清黎其實沒那么聰明。
人也不知道該怎么來接徐清黎的話——
她總不能說,徐清黎進宮所遭的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因而她明明有機會不進來;也不想違心安慰說,她惹下了那么大的禍事皇上也沒太罰她,不過是禁個足而已,圣意還是在的。就像外面那些人認為的一樣。
人也自認為不能給這位徐婕妤什么幫助,因而只是安靜地坐著,并不開口。
徐清黎也不怪罪,怔忪了半晌,抬頭笑道:“我找郡主來,是想要問一問……孟如嫣她,你為何會提攜她?”如今孟如嫣已經是明珠縣主了。
當徐二夫人將她曾經有過的安排告訴徐清黎,言辭之間又對人提攜孟如嫣生出諸多不滿之后,徐清黎就一直想要見見人。
奈何人連皇上的召見都能推掉了,她一個婕妤算什么。
如今總算是見到了人,便貿然將人請進來問一問。
對于徐清黎沒有開口為自己現在的身份請求什么,人覺得很滿意。聽她問起孟如嫣,人便將自己的意思說了:“……我從前也不喜歡她到處謀劃,自詡聰明……但她以那樣的方式回京,那般堅韌果決,還是讓我欽佩的。”
“孟如嫣是驕傲,那是因為她明明不比男子差,滿腹的才華,卻不知用在何處。于是,我就給了她一條路,讓她往前闖。至于能闖到何處,那就看她自己的智慧和毅力。”
人頓了頓,還是開口道:“我看中她,是希望她能夠成為將來許多女子的榜樣,不再只知道依附男子生存,卑微沒有自我。我希望,將來的女子們,日子能夠過得更痛快些。”
徐清黎愣住了。
她愣了許久,才看向人道:“花妹妹,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失望她聽天由命,失望她隨波逐流,失望她進了這深宮,成為皇上的許多女人之一。一日一日,就在這空曠的,但有時候狹窄逼仄能讓人瘋掉的宮殿里,一日一日,無所事事,只想著……
人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你如何選擇,與我關系并不大。”
但,到底還是失望的。
徐清黎明白了人言語之中的意思,神色一黯,咬了咬唇。
人內心不禁嘆息。
這個原來如同梨花一樣皎潔干凈的小姑娘,她怎么就不能有點兒決斷……或許就能有不一樣的日子呢?
這深宮里的梨樹,看著枝繁葉茂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結出個果子來……唉。
見徐清黎又愣住了,人便起身提出了告辭。徐清黎回過神,嘴唇動了動,也沒留人,親自送她到了梨花宮的門口。
宋景軒正立在不遠處。
待人過來,宋景軒掃視了一眼宮門,開口道:“怎么這么久?”
“你不是才過來么?”人理所當然地道:“梨花宮里好歹能有個座。”不然,她等著也無聊。再說,在外面等著,保不齊有別的小貴人主子們會“巧遇”她。
徐清黎怎么也算是故人。
宋景軒明白了人言語之中的意思,道:“以后,少來便是。”
想了想,他又道:“太皇太后不太好了。太上皇行程已經到了泰州,很快就能回宮了。”
太上皇一回宮,太皇太后心事一了,吊著的那口氣肯定就散了。
也就是說,宮里很快就要有喪事了。
到時候,他們怕還是要進宮來哭喪。
這樣的消息,怎么也不是讓人愉快的。又是在宮里,人不好多談論什么,點點頭表示知道后,也就同宋景軒并兩個孩子出了宮。
回到百花園,宋景軒居然還掏出了不少閨女兒給他撈到的明珠美玉來,足有七八樣。人拿了個明珠瞧了瞧,想起從前宋景軒的拮據,不禁好奇地問道:“你現在怎么肯收他的東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