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夏天側后方跑過來一名皮膚黝黑的小戰士。最近幾天介紹連隊情況、安排夏天食宿等等雜事問題,都是由他安排的。他有個形象的綽號。
夏天聽到腳步聲回頭打招呼:“鐵牛。”
“夏同志,我們連長讓炊事班今天中午給你加菜。有肉呢!他帶小分隊出去巡邏了,說是不能給你送行啦。還讓我轉告你,真心歡迎軍報的同志們常來我們連看看。謝謝你對我們連隊的采訪和宣傳。”
夏天用手掌撐地站起,用手指指向天池水潭:“你們這的池水跟鋼筆水的藍一樣一樣的。清澈美麗。你們這的戰士,讓人真心佩服,我想我還會再來的。謝謝你們的盛情款待。”
倆人正看著天池水說著話,就看到山坡下一對兒中老年模樣的夫婦,拿著農具在除草干活。
“你們這也有普通百姓居住嗎?”
“山下有個村兒。離這有些距離。唉!那對兒夫婦是原來我們連一班班長的父母。一班長兩年前為了救戰友犧牲了。他是獨子,犧牲時都被炸成灰兒了……
唉!然后他父母就過來了,說是要守著兒子曾經戰斗過的地方生活。我們連長就上報軍區,特批他們在我們連附近。”
夏天聽完也跟著嘆了口氣:“或許兒女對父母不能做到一百分,可父母對兒女,總是掏出百分百的心意。”
夏天望著那一對兒略有些蒼老的背影,心里也有些想夏愛國和蘇美麗了。她管誰要錢花都不仗義,就管他倆要,她沒負擔。只要他們有,只要她需要。就給。這就是爹媽。
夏天走進營房收拾東西,裝好這些天采訪的資料,關上房門,感謝每一名給她行方便、對她頗多照顧的戰士們。
“我會盡量讓自己寫的文章能夠趕在建軍節當天發表。讓你們成為主人公。讓外面的世界知道,天池山頂有你們這一群熱血兒郎,緊握手中槍,隨時準備著。為國贏得榮光。”敬禮!登上了送她到盤山路口的車。
在離開時。夏天回頭凝望了一眼那幾間簡陋的營房。她覺得,其實生活可以很簡單。
坐在火車返回京都的夏天,受了山頂連隊的熏陶。不再像來時耍小聰明換掉軍裝不讓座位,裝睜眼瞎似的無視求助的人群。
來時坐火車,她的心態就是:我得硬座十幾個小時快二十個點兒,讓座這種美德。不適合我的情況。估計就算坐著到地方我都得被晃得散架子,誰顧得上誰啊!所以她在火車站的廁所。換上了普通村兒妞的裝扮。對于自己的行為,還有些沾沾自喜。偶素個聰明的娃。
可現在的情況是,她穿著軍裝,筆直的站立在本應該屬于她的位置旁。坐她那地方的老大娘愧疚。不停地叨咕著:“搭個邊兒,搭個邊兒,咱倆擠擠唄。當兵的也是人。你哪能就那么站著。不行我給你去乘務室要點兒鋪蓋東西,你躺座位底下……”
夏天徒步從盤山道下山已經累的夠嗆。到了軍區駐地也沒多做停留,取到火車票就連夜往回趕路。她答應了山頂連隊的那些戰士們,要讓他們盡快看到報道。她要讓這群樸實的士兵,通過她手中的紙筆,成為這期一號印刷的主人公。
但,她的的確確累啊。她又不能穿著軍裝站沒站樣,坐沒坐相。夏天依靠著心里的碎碎念支撐自己的形象:我是一個兵,來自老百姓。給大娘讓座不后悔,不后悔……堅持就是勝利,勝利。實在不行,不,沒有實在不行。偶就當這是任務,拼了吧……”
醫院里的夏家人,自從聽了夏秋匯報甜甜不在京都了,都有些犯愁。犯愁的夏愛國,連夜把夏大伯還有趙鐵柱都給打發走了。本來也讓夏愛琴跟著的,可夏小姑看到醒了的老太太后,哭哭咧咧的,非要留下來照顧。
老太太打完溶栓劑醒了后,狀態還是嘴歪眼斜的。哈喇子依舊不停地流著。喂護士送來的小米粥,喝一口嗆一口,咳嗽半天兒,臉都憋成了紫紅色,夏愛國得負責讓老太太坐起來,不停地拍打后背,才能慢慢止住咳。
老太太終于認人啦。認人的結果就是拽著夏愛琴、她老閨女的手,又流口水又淌眼淚。她比誰都無助。
不明白糊涂時,不知道自己是個大麻煩。清醒啦,知道給兒女添了負擔,人還躺在京都醫院,那得花多少錢啊!她想要說:“娘不治啦。回家。娘這輩子活著就是為兒女,咋能老啦老啦,土埋住半截脖子啦,拖兒女后腿呢!”
知女莫若母。同樣的,知母也得是貼心的小棉襖。夏愛琴看著老母病得連喝粥都費勁,躺在床上眼淚順著臉頰往枕頭上流,她哪能受得住這個。
夏愛琴在趙鐵柱要去火車站前,在醫院走廊里不避嫌地拽著趙鐵柱的手,情緒十分激動,哭的嗚嗚淘淘地說:“求你啦鐵柱。求你,回家跟爹娘再商量商量。我要錢,我要錢。嗚嗚,我得讓我娘多在醫院治幾天……”
夏愛國昨天一晚上催了夏秋又給夏天部隊打了電話,問問啥時候能回來呀!他大哥上火車前,他也囑咐了。這次回去得給他匯點兒。問問大嫂到底能拿多少。
夏大伯夏愛華也犯愁啊,還欠著李老蔫兒家的糧食和東西呢,他都不知道上哪去整,也不能這當口提那些里跟愣的事兒啊。
夏愛國去醫院收費處問過了,買藥輸液住院再加上他們吃喝,都是錢。更何況他娘歲數大啦,目前情況吃不進多少東西,得打營養液維持幾天。要想治療得徹底點兒,最少住院半個月,得個好幾百。
他娘攢了半輩子的八十三塊錢,他媳婦拿出家里的存款七十塊錢。他妹妹也帶出來一百五十塊錢,估計鐵柱他爹娘也夠意思啦,拿了那老些!恐怕再掏不出了。他大哥一分沒有。不足夠啊!萬一讓去繳費得五百以上呢,他上哪去整啊。
在一個農民心中,全家一年也才賺不足二十塊兒錢,這真是一筆大數目了。夏愛國覺得很有必要提醒他大哥得掏點兒,他真怕他大哥回家后,當啥事都沒發生似的,不聞不問!
夏愛國當著他爹夏木頭的面,都沒給他大哥留臉面兒,直接指出:“大哥你是不是對你家情況不太了解啊!那玲子鬧著吵著要結婚,大嫂為了跟城里人成親家,都要咬牙陪送自行車了,估計最起碼能有個百八的吧。不像我家,頭些年一直供著兩個孩子讀書呢。”
最終,夏大伯夏愛華在去火車站前,也沒說答應匯不匯錢。只是含含糊糊的說:“我回去問問文兒他娘。有的話,我能不掏嗎?你瞅瞅你說的那叫啥話!我可是老大。”
夏木頭夏老頭聽完了夏大伯的話,背著手,佝僂著背,告訴夏愛琴她們,他去醫院后面溜達溜達,不用惦記。然后就慢慢踱步在醫院的走廊里,背影有些蕭瑟、有些寂寥。
就在夏家人挺犯愁的,就怕到時候人家小護士讓去繳費,結果他們沒帶夠錢咋說時,葉伯煊趕上了休月假。
那僅有的一天假期,他折騰回來了。頭一天晚上他就離開駐地,連夜開車趕到了醫院,推開了病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