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坐在葉志清的專車里,手里緊緊地捏著個袋子,滿肚子的話想打聽,都得憋著。前面有開車的勤務兵,她不能傻呵呵地現在問話。
她是真好奇納悶,這些人聊了兩個小時到底聊了些啥?怎么聊得宋雅萍對她又開始溫溫婉婉地笑,還給她袋子,袋子里塞著她奶回梨樹村后得吃的藥以及水果,最貴重的是有一棵她看不出年頭的老山參。
她有點兒后悔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去葉家之前,她娘跟她小姑還真商量拎點兒啥去,不能空手吧。可她有心理陰影,死活攔著,還撒謊時間快到了,準時一些比空手去要有意義。反正就是沒讓她娘花那個冤枉錢。
現在看來,她是不是誤會宋阿姨啦?那天也許大概可能……呃,宋阿姨心情不好?
車里的氣氛是靜悄悄的。行駛在路上連個車喇叭聲都沒響起過。只有幾個人板正挺直的身影,在夜幕中穿梭。
下了車,勤務兵給大家開車門敬禮上車走了,夏老頭在旁邊:“哎呀呀,甜甜啊,爺爺告訴你哈,你要惜福啊!”
夏天邊走邊打聽:“你們都聊了啥啊?”
“十月一號,你和伯煊結婚。能聊啥?定日子唄。”
夏愛國在前面呵斥蘇美麗和夏天:“回屋嘮去。你跟她說啥她一個大姑娘家的,讓咋地就咋地得了。”
夏天撇撇嘴。進屋她也聽不了啥了,這都快到了返回軍區的時間了。
夏天顧及不到她小姑夏愛琴、一看見她們露面就打聽“咋樣?咋樣啊?”
顧及不到她奶奶聽蘇美麗講述葉家如何氣派、葉志清一點兒沒有官架子、為人如何熱情,老太太聽地頻頻含笑點頭。
也照顧不到她爺爺、她爹似喜似悲、有些沉默終于放下心的心路歷程。
她進屋轉了一圈兒,就得抓緊時間趕回部隊。她哥夏秋送她到門口的時候說了句:“當年那么丁點兒大的小丫頭要結婚了。”
她就在這句話之后,才有了點兒嬌羞之感。撅了撅嘴回了句:“居然敢打趣我。”就快步跑了。
回去的時間已經有些晚了。夏天快步前行著。她沒感覺到累。辣么長的路,她頭一次覺得路有點兒短。滿腦子都是“我要結婚啦?我十月一號就要成為已婚婦女了?”
抬頭望向天空自問:“那個夏天,后世的自己,你們都看到了嗎?我要結婚了。你們說,我能幸福嗎?來到這,是天注定的緣分嗎?”
“葉伯煊,你此刻知道了信兒了沒?”
夏天有點兒迷茫。有點兒好奇未來。有點兒感慨人生。
她開始挖掘回憶在七三年醫院醒來后發生的一幕幕。
直到回想起第一次遇到葉伯煊,想起她自己當時大了呼哧地那句評價,呵呵地就傻呆呆地笑了。
攔他的車;扯他的褲腿兒;喝他一趟一趟打來的水;收他的舊衣服;罵他臭不要臉;踩他腳丫子……
什么時候發芽。什么時候開出了花兒,也許你記得,我卻未曾留意過。可我知道,我能素描出你的模樣、你的眼眸。在窗欞下,會想象你在干啥。你像夢一樣。不知不覺地刻在了我的心上。
葉伯煊,如果是你,我不怕變胖變老變丑,因為我信你。信你會不離不棄。不怕工作不順不奮斗沒錢吃飯怎么辦,因為我信你,信你會養著我。
葉娃。杠杠地夠意思,對我指定能不差。哈哈哈哈。夏天望天笑,笑容甜膩。思想開始跳脫跑偏。咱倆要一起闖天涯啊!直到沒了牙!啊!嫁你,我還多了個爸和媽!
夏天就是在如此感性癲狂的狀態下,一路奔到駐地。整個心態從開始的待嫁,到后來的恨嫁。京都軍區的站崗士兵,側目瞟了一眼夏天……
第二天夏天早早的就上班工作,精神狀態很飽滿,看啥都順眼。剛一進辦公室就聽到電話鈴響。
“你好,麻煩找下夏天。”
“葉哥哥啊,我就是夏天,哈哈。”
“自己在辦公室呢?這么不嚴肅。”
夏天嘲諷:“這是生活態度問題。你天天一人在辦公室,照樣說話嚴肅,你是一名忍者……”
“嗯?什么意思?”
“沒,啥事?得快點兒說。有的是模范標兵,一會兒就得到。”
“呵呵,咱倆定日子了,你知道不?”
夏天翻了個大白眼,這不廢話嘛:“嘿嘿,我當然最先知道。我領去的,我能不知道嗎?”
“啊……”
“啊啥啊,啥意思?”
“奶奶怎么樣了?”
“我哥今兒個買火車票。后天出院回村兒。”
“我給找臺車吧。”
“得,你饒了他們吧。你找個大解放,一路大風吹著回家,頭發都得根兒根兒立。再說啦,我爹可義正言辭地囑咐我了,不能出院也找人找車。你得注意影響。”
“沒事,都私人關系。我不是那樣人。”
“哪樣也算了。別惹我生氣哈。”
“今兒別忘了打結婚報告。行了,我掛了。”
人葉伯煊說掛就掛,毫不拖泥帶水地就戴上軍帽,邁著大步去訓練場了。可夏天一個女孩子不成啊,她心花怒放,她多愁善感。大早上趴辦公桌上,也不工作,就跟那發呆。東想想,西琢磨的,混時辰等中午去食堂吃飯。
等她熬得眼睛通紅,趕稿兩篇歸來時,她的直管領導范葭遞給她一個信封,說是她哥夏秋給送到部隊的。夏天看完夏愛國給她留的字條,眼圈兒當即紅了。范葭嘆口氣,擺擺手攆夏天出去,這小丫頭也太影響她創作情緒了,站她面前就要哭。
夏愛國留給夏天三百五十塊錢外加一張字條:“爹娘沒本事,現在只能拿出來這些還給伯煊。那些錢里,你留五十自個兒用。十月一,你就要嫁人了,我們也不懂城里人都該添置些啥,你看著稀罕的就自己買,一輩子的事,別虧著自己。你放心消停地好好工作,爹娘到家后就給你來信,不用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