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腰咯咯笑著從后窗翻進來,提著裙擺盈盈走到慕云霆面前,抬腿坐到案幾上,甩著帕子打了慕云霆一下,嬌聲道:“慕郎,你明明知道人家被攔在境外,也不派人去接人家一下,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你來干什么?”慕云霆面無表情地收起草圖,拿鎮尺壓好。
他跟綠腰之間的恩恩怨怨,基本上已經兩清了。
眼下兩國關系緊張,他實在是不愿意跟她來往甚密。
“來看你,不行嗎?”綠腰兩手托腮,眼睛不眨地看著慕云霆,眉眼彎彎地說道,“我可是聽說了,你前些日子調動三司衛,硬闖皇宮,被太后罰在宮里跪了半個月,慕郎,我發現你的脾氣越來越大了,小心氣大傷身啊!”不得不說,這個男人是她目前所見過的唯一能吸引住她的翩翩郎君了,特別他待她這種若即若離的態度,更是讓她著迷。
“世子,這……”龔四這才從門外走進來,看見綠腰大刺刺地坐在世子書桌上,愣了一下,這也太不妥了吧?
“下去吧!我跟少主有要事要談。”慕云霆沖龔四擺擺手。
龔四應聲退下。
對于這個綠腰,他們自然都是認識的。
“聽說巴刺大汗受了重傷?”慕云霆不動聲色地問道。
“慕郎,看來你的人最近還真是懶惰了,怎么你目前還只是以為大汗受了重傷了?”綠腰掩嘴一笑,湊到他面前,低聲道,“巴刺早在十天前龍御歸天,眼下西域那邊是平毅王在主持國事,眼下老王妃才急于找尋烏布小王子回去即位,所以對巴刺大汗之死一直是秘不發喪吶!”
“原來如此。”慕云霆心里一沉,捏了捏眉頭,沉思片刻,又問道,“那你們鐵血盟的人來干大梁干什么?”
他知道綠腰是不會單獨行動的。
只是,尋找烏布小王子是皇室的事情,鐵血盟的人跟著摻合什么?
“這個,恕我不能告訴你。”綠腰翹著蘭花指,淺笑道,“道上有道上的規矩嘛!總之,你知道我之所以親自來,只是為了來看看你罷了,還有上次,我幫了你大舅子一次,你準備怎么謝我?”
“沈恪的事情,算我欠你一個人情,日后有機會定會還你。”慕云霆坦然道,“或者,你現在就可以提一個條件。”
“條件嘛!倒是有一個。”綠腰眸底含笑地看著他,說道,“我要你八抬大轎地抬我進門做你的妻,你可答應?”
“不要鬧了,這是不可能的。”慕云霆臉一黑,沉聲道,“我跟夫人情投意合,兩情相悅,此生絕不會另娶他人。”
“哈哈,看把你嚇的。”綠腰笑得花枝亂顫,捏著帕子說道,“慕郎,我身為鐵血盟的少主只能招婿,絕對不會外嫁的。”
“沈恪最近怎么樣了?”慕云霆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心情復雜地看了她一眼,若是綠腰以真實身份跟他交往,那或許他們還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聊,但是一直以來,她對他刻意隱瞞身份,那他對她只能敬而遠之了。
“你大舅子這個人,甚是清高,我有心留他在幫里做點事情,卻被他斷然拒絕,我只好把他安排在客棧里住著,他倒也能沉住氣,整天呆在屋里讀書寫字,日子過得比我還自在。”綠腰微微一笑,“好在也沒人懷疑他,他就先呆在我那里吧!”
“老是在你那里也不是辦法,眼下風聲已過,他也該回來了。”慕云霆沉思片刻,心里有了主意,正色道,“少主,你這兩天就派人回去把沈恪接到幽州,我會派人在那里接他,記住,不要驚動任何人。”
“慕郎,你的意思是我那里也不安全了嗎?”綠腰也斂了表情問道。
“自然不是,而是目前大梁這邊對滄浪會的人并無趕盡殺絕之意,所以內兄實在是無需在留在西域了。”若是被司徒空察覺到了沈恪藏身西域,定會把沈恪接走的,他不想讓沈恪再跟司徒空有什么瓜葛。
“好吧,那一切就聽你安排吧!”綠腰這才從案幾上跳下來,在屋里伸展了一下拳腳,漫不經心地問道,“慕郎,你真的不打算放西域的使節團進大梁嗎?我知道,這都是你的主意。”
“是,你不防帶話回去,我們可以幫你們留意烏布小王子的下落,可是絕對不會讓你們西域的人進境來找的。”慕云霆直接了當地說道,“所以,你們還是趁早死心回去吧!”
“算你狠!”綠腰冷冷一笑,轉身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回頭道,“慕郎,我再提醒你一句,小心翠姑,她若是不殺了你,怕是無法跟平毅王交待,而且她現在已經在大梁了。”綠腰快步走到窗前,翻身而出,轉眼不見了蹤跡。
西風,彎月。
古藤樹下。
指骨分明的雙手熟捻地撥動著琴弦,琴音時而猶如高山流水,激蕩回旋,時而似春風拂面,潤物無聲,許是聽見背后的腳步聲,琴聲嘎然而止,司徒空起身畢恭畢敬地對來人長揖一禮:“姑母。”
“早就聽聞平毅王多才多藝,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今日一見,果然了得。”年近七旬的南宮嫣兒在一群宮奴的簇擁下,款款而來,鬢間的釵環在月光下散著閃閃的光芒,歲月并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她看上去四五十歲的樣子,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
“姑母過獎了,侄兒大志未酬,哪有心思專研什么琴棋書畫,這些萎靡之音,只是侄兒平日里為了解悶才為之而已。”司徒空展顏一笑,上前虛扶了南宮嫣兒一下,又道,“姑母深夜前來,可是有什么吩咐?”
巴刺大汗突然離世,宮里秘不發喪,他自然不好表露什么哀傷,只得依然保持著每日彈奏一曲的習慣,以免引起別人的懷疑。
而南宮嫣兒也算是飽經風霜之人,遭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打擊之后,倒也很快恢復了常態,當然,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眼下最重要的是她得找回她的孫子回來即位才是。
“大梁拒絕了咱們進境尋找烏布,你怎么看?”南宮嫣兒屏退了身邊的人,坐下來問道。
眼下,西域皇宮里的大小事務,南宮嫣兒已經全權交給平毅王來處理了,她堅信這個半路冒出來的侄子絕非假冒他們南宮一族的血脈,而的確是她兄長嫡親的血脈,眼前這個男人眉眼間的確跟她兄長很像。
要不然,她也不可能把他封為平毅王。
“侄兒覺得大梁此舉是在挑釁咱們,或者他們已經找到殿下,故意藏而不報而已。”司徒空眉間輕鎖,繼續說道,“姑母,去年大梁皇宮來求取天山雪蓮一事,姑母可曾記得?”
“自然記得,去年宮中僅存一朵天山雪蓮,咱們可能輕易給了大梁?”南宮嫣兒伸出涂著嫣紅護甲的手,扶了扶鬢間的釵環,不以為然地說道,“他們總不可能因為此事而記恨咱們吧?”
“不敢瞞姑母,上次大梁來宮里求取天山雪蓮,其實并非為太后所求,而是給永定侯府太夫人治病用的。”司徒空淡淡一笑,“當時求取咱們皇宮的天山雪蓮未成,永定侯府世子慕云霆通過西域黑市,還是把天山雪蓮搞到了手,才救了太夫人一命,想來慕家對咱們西域皇宮是頗有微詞吧?”
“那又怎么樣?”南宮嫣兒淡然道,“只不過是小小的侯府,能奈我何?”
“姑母有所不知,永定侯府世子慕云霆雖然年輕,卻官居三品,時任并靖幽邊境三州總司,而且還兼任輔政大臣一職,侄兒聽說,這次拒絕我西域使團入境的人,就是他。”提起慕云霆,司徒空強忍怒意,和風細雨地說道,“此人有戰功在身,號稱大梁第一武將,如今又是輔政大臣,依侄兒看,眼下大梁那邊發出的各種號令,多半都是他的意思。”
“哼!難道大梁舉朝上下就聽他一個人發號使令嗎?”南宮嫣兒臉一沉。
“眼下大梁皇上臥床不起,群龍無首,總得有個挑頭的吧?”司徒空嘆道,“侄兒以前在大梁的時候,曾經做過太子皇甫諾的幕僚,皇甫太子不愛江山,對美人也沒什么興趣,唯獨喜歡畫畫,所以這個人一旦臨朝,咱們是無所懼畏的。”
“什么?你說皇甫太子他喜歡畫畫?”南宮嫣兒似乎很是吃驚。
“嗯。”司徒空似乎沒注意到她臉上異樣的表情,不疾不徐地點點頭,“皇甫太子的畫藝的確不錯,當朝大臣都曾經向他重金求過墨寶,據說一副畫能賣到千兩以上。”
南宮嫣兒頓時無語。
想不到大梁儲君也喜歡畫畫,殊不知她是孫子烏布就是個畫癡,走到哪里畫到哪里,為此,她還多次規勸這個未來的大汗,說畫畫只能是愛好,切不可癡迷,他將來面對的可是整個天下。
好在烏布還算聽話,連聲答應說他知道輕重,定會跟著父王好好學習打理皇宮的事務,誰知道,父子倆卻因為一個女人而反目成仇,烏布失手把巴刺刺中重傷而憤然離家出走,唉,真是一對冤家父子。
半晌,南宮嫣兒又憂心忡忡地問道:“那你說眼下咱們怎么辦?說什么,也得把烏布給找回來吶!”
“姑母放心,侄兒自有應對之策。”司徒空從容道,“眼下咱們有求于大梁,自然不能跟他們翻臉,只能先把使節團撤回來,然后再用重金打通大梁那邊的重臣,讓他們幫咱們暗中查找烏布殿下的下落就是。”
“那就只有這樣了。”南宮嫣兒無奈地點點頭。
“夜已深,侄兒送姑母回房歇息。”司徒空畢恭畢敬地起身相送。
“不用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點歇息吧!”南宮嫣兒站起來,沖他笑笑,說道,“對了,前些日子,姑母給你提到的那個西蒙郡主,你意下如何?”
這個侄兒已經是老大不小了,早該成親了。
怎么著,也得給南宮一脈綿延子孫吧!
“一切聽憑姑母做主。”司徒空微微一笑,長揖一禮。
他自然知道南宮嫣兒的用意,西蒙部落是西域第二大部落,為了讓他們對皇室忠心,保證蒙格的統治地位,不得不通過結親來鞏固兩個部落的關系。
反正是政事姻緣,娶誰都一樣。
瞬間,腦海里閃過那個人的影子,若是此刻她在他身邊該有多好,如果有她在,他是斷不能同意這門親事的,他只要她!
“嗯,那好,等過些日子,姑母就替你操辦了這樁婚事。”南宮嫣兒說著,心里一陣惋惜,可惜蒙格此時并無尚能婚配的郡主于他為妻,要不然,亦侄亦婿該有多好……
“多謝姑母。”司徒空再次作揖。
翠枝靜靜地站在廊下,聽說兩人說的話,望著那個衣襟飄飄的男人,眸底頓時有了淚,原來,她從始到終,只是一個笑話而已。
她算什么?
她只不過是一個伺候他的侍婢罷了,她連給他生孩子的資格都沒有……
夜里。
沈青黎靜靜地躺在那個溫熱的懷里,看窗外的月影,一點一點地漫過窗欞,些許的清輝柔柔地散了進來,幽幽地問道:“世子,你說,如果我哥哥在幽州安定下來,咱們要不要把此事告訴我嫂子?”
其實她內心深處還是希望沈恪跟秦氏能和好如初的,畢竟兩人是青梅竹馬長大的,重要的兩人還有個孩子。
“我看,還是不要了。”慕云霆支起胳膊,纏著她的發絲,說道,“因為我信不過你那個嫂子,一切還是等見了你哥的面,問問你哥的意思吧!”
綠腰已經派人送了信來,說沈恪已經在幽州安頓下來了。
他這才把消息告訴她。
“嗯,那我明天就帶著可馨去幽州看他。”想到很快就能見到沈恪,沈青黎心里還是很興奮的,起碼她也有機會親口問問沈恪,他跟晉王爺的那筆帳到底是怎么回事……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