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的烏云黑沉,壓得低低的,讓這如火的七月天氣更顯憋悶。忽然,一道紫色的雷光將厚厚的烏云劈裂,雷聲也隨之炸響,轟隆隆的直傳出很遠,傾盆大雨就那么落了下來。
朝晨倚在門邊,望著那似壓得人喘不過氣的烏云,看著珠簾般的雨水,還時不時偷偷往屋里望去。一個單薄的身影,靜靜坐在堆漆螺鈿羅漢床上。
姑娘這次醒來,倒是老實了,幾日未言一句。這會子更是只癡癡地望著閃電,連那雨落進屋里也不知道。這是傻了吧,也不知是好是壞。
朝晨正想著,忽的,院門傳來急切拍門聲,還有呼喊夾著雨聲傳來。聲音有些熟悉,她心中一動,慌忙冒雨前去開門,只見其與外頭的人說了幾句,掉頭就往回跑。顧不上濕透的衣服頭發,直闖進主子的屋子。
此時,天空落下的又一道閃電,瞬間照亮了整個屋子。
在亮光中,朝晨將主子額上傷口看得清楚,還是猙獰得觸目驚心。可主子完全沒看她一眼,蒼白的小臉對著窗,雙眸黯淡,像在緬懷著什么。可怎么就不知道著急呢!
想著來人的話,朝晨卟咚一聲筆直跪在了地上,神色慌張帶著懼怕。“姑娘…咱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樂希收回看閃電的目光,靜靜地盯著地上的丫鬟,神情有些木木的。今日這閃電,像極了那日飛機遭遇的閃電,如一把利劍,直要劈開天地一般。
她來到了這里,那養父養母呢?哥哥呢?他們又去了哪里?
眼前這人在說什么,好日子?罷了,自己的好日子早在墜機那一刻就到頭了,眼前這只有她孤零零一個的日子,又算得什么個好字?!
“說吧,怎么回事。”
語氣極淡的詢問傳來,使朝晨一愣,什么怎么回事?姑娘真是撞傻了,自己惹的事情,自己還問怎么回事。
壓下心中翻涌的一絲怨氣,朝晨讓自己語氣盡量恭敬。“姑娘那日在街上,與禮部尚書的三姑娘動了手,打得眾人皆知,姑娘你額頭上的傷不就是那時候……”憶著那日的事,朝晨沒多少耐心的從頭再講了一遍,而后,臉上的懼意又再浮現,聲調都帶著顫抖。“方才老夫人主屋那邊來人,說,姑娘既是醒了,就該去領罰了!”
這傷竟是這么來的,樂希指尖輕觸傷口,自嘲一笑。從前她雖為養女,可養父母與哥哥,哪個不是將她寵上了天。現在莫名撿回一命,居然當街打架都要靠自己,傷了面容不算,還要領罰?
樂希自顧的笑了會,慢慢,唇角的笑漸斂,精致的臉上神色沉了下去。罰就罰吧,現在除了尋找養父養母的下落,其他都是小事。這幾日她總奢望一睜眼,自己就又會回到那溫馨的家中,窩在養母懷里撒嬌,可第一刻落入眼中的,還是這青紗帳頂。
她應該是回不去了,反正早晚都要面對這陌生的世界,她倒要看看,這些人要怎么個罰她法。
樂希想著,動了動有些發麻的身子,跪在地上的朝晨卻又催促了起來。“姑娘快著些吧,老夫人那邊要不是有大姑娘一直幫著說好話,只怕早就差遣婆子嬤嬤們來拿人了,哪里還容得姑娘這樣嬌氣下去。”
聽聞這話,樂希眉頭鄒了鄒,這丫鬟一個下人,說這樣的話,著實是太欺人了些。
大姑娘又是誰,這個身子的姐姐?說好話,是幫她的意思嗎?
可樂希片刻后,又淡然了下來,她又何必糾結這些,還有在乎眼前這陌生人的態度。
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寵和好,也不會有無緣無故的罰,一切都是看人怎么做,她一探究竟,事情不就分明了。
“多大的事,也值得你這樣大呼小叫!帶路吧。”
樂希挪動著身子到了床沿,說著就要伸手夠地上的繡花鞋。跪在地上的朝晨驟然起了身,樂希聽見動靜,動作頓了頓,余光掃去,卻發現那丫鬟腳步踉蹌,去了妝臺,取了上面白色的棉布。
“外面雨大,姑娘傷口不能沾水,我給姑娘包上。”
說著,朝晨上前,動作利落的將一方棉布遮住樂希額角的駭人傷口,細細包扎起來。
待包扎好,樂希便穿著身上這天青色的素淡衣裙出了門,頭上也只有只玉簪,插在簡單挽起的髻中。
才出了門,站在廊下的樂希就被瓢潑進來的雨水,沾濕了薄薄的鞋。朝晨這才又返回屋中,取了蓑衣還有木屐,給她穿戴好,打了傘,護著她出了院門。
一路是穿過花園,又走了小道,再是穿過穿堂,抄手游廊,路程之遠約摸有一刻鐘。身上哪怕穿著蓑衣,樂希還是感覺到了雨水打在身上的陣陣冷意。
自打她醒來,雖不語,可學設計的她,一眼便看出了這身子的主人,地位該是不低。
自己所在的閨房,處處精致。光是房間內那由白玉和翡翠嵌成的蝶戲牡丹錦屏,華麗又貴氣,就已經不是一般人家閨秀能用。在從這去往老夫人的路途,也可以斷定這府邸可是座大宅。
經過之處,亭臺樓閣精雕細刻,錯落有致。這分明就該是權貴之家,然何她一權貴家子女,多日身邊只有一個丫鬟,這么遠的路途,居然還是步行。
樂希先前只顧傷心,如今回味過來,才發覺不妥。再細嚼那個丫鬟方才驚恐的神色和語辭,心微沉,這內中怕還有更壞的事情。
“那個…”樂希突然停了下來,想問朝晨事情,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其名字,生生打住了話。怕自己張口下去,露了什么端倪。
朝晨一直在想著剛才來人的話,一時間沒發現樂希停住,走了兩步后覺。回頭,剛好便聽到樂希口中的一絲尾音,忙斂了神。
“姑娘方才喚朝晨了嗎?”
聽到回話,樂希搖了搖頭,又重新拾起步子,將這個她醒來后遇到的第一個人名字默默記下。
穿過抄手游廊,老夫人所在的五福院便到了。
此時,院門處已有兩個媽媽打扮的婦人正張望著,見樂希主子二人到來,不但沒有相迎反而直接進了院子。
朝晨自然也看到門口的情況,腳下更急了,奈何樂希還是那么的不緊不慢,有了前面的一句斥,現下她也不敢再催促。只能耐著性子。
一進院門往正房去,樂希便聽到了唱道,隨即一打扮不俗的俏麗丫鬟迎了上來,朝晨喚了她聲錦姐姐。那被喚做錦姐姐的丫鬟只是笑笑,然后對樂希蹲身一福,說似錦見過三姑娘,老夫人都等急了。
樂希面色淡然,看起來有些木木的,點了點頭。又由朝晨和似錦在廊下取了蓑衣,隨著她進了屋。
天色有些暗,屋中光線也不明亮,樂希目視前方,便看到一個頭發半白,福態富貴雍容的老婦人,可還未待仔細打量,一物什就飛砸而來。耳邊是冷厲的喝罵。
“你這是來奔喪的?我這還沒有死呢,你就那么副模樣,你這是在咒我不早死,還是覺得伯府晦氣不夠重!”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