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樣子的范云芝最是動人,張延遠一臉溫柔地看著范云芝哄孩子,卻不知自己的表情被范云芝悄悄看在眼里。
在范云芝看來,男人跟小孩子的區別大概只在身高和力氣上,你用哄孩子的耐心來哄他,他就會聽話。尤其是張延遠這樣的人,更是如此。
見到張延遠的第一眼,范云芝就知道他是好拿捏的。又刻意著人托人打聽過,知道齊氏被逐出相府的窘境。一個生不出兒子,又沒有娘家撐腰的女子,太好對付了。
她因此動了心思,在爺的酒里添了東西,裝作稀里糊涂的樣子。
爺見她哭的梨花帶雨,便心軟了。
只是她算錯了一點,齊氏在張家的地位不低,并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因此她生下兒子這么些年,仍是沒進門。
眼下卻不容她再猶豫了。兩個哥兒都大了,該進族學念書。她總該為兩個哥兒考慮。
晴姐兒哭的嗓子啞了才住口,張延遠這才體會到孩子是這么的難哄。
“這幾日,你辛苦了。”
說了這話,他轉念又想,齊氏也生養了三個孩子,雖然淳哥兒夭折了,可齊氏受的罪也不少。他甚至想起了失去淳哥兒時,齊氏是怎樣的傷心欲絕。
要不是他得罪同僚,被誣陷貪墨被下了獄,懷著身子的齊氏為了他四處奔走求人太過勞累,淳哥兒也不會從胎里帶出不足之癥。要不是淳哥兒三歲那年,母親為了整治齊氏奪走了淳哥兒,還給她立規矩,淳哥兒也不會生了病沒人發覺活活病死。要不是齊相府大門緊閉將去求請名醫的晨姐兒趕了出去,也不會耽誤了淳哥兒最后的治療機會。
他該去恨誰,母親還是岳母?齊氏又該恨誰,是他嗎?她是不是該恨得將他千刀萬剮。
淳哥兒要是活著,肯定比兩個庶子聰明多了。齊氏的孩子都聰明討喜。
齊氏養了兩個女兒,個頂個出挑。張延遠好奇,齊氏是怎么將曦姐兒養的乖巧懂事的,是他的曦姐兒本就聰明,還是齊氏教導有方呢。
兩者應該都有。晨姐兒小時候也是個機靈的,那個性子,倒像是男孩子一樣。將來支應門庭,需要她這樣的性子。晨姐兒的直性子像齊氏,曦姐兒么,倒隱約有些他的影子。
張延遠忍不住嘴角上揚。
范云芝不知他怎么笑了,問他他又將話題岔開。
可比較完幾個孩子,又忍不住拿齊氏和范云芝比較。
范云芝是小鳥依人的柔弱女子。
齊氏則是看著柔弱內心剛強,年輕時,為了他甚至敢跟齊相府對抗。
家中的人都敬重齊氏。齊氏受了委屈,也從來不跟她說。他在同僚或上峰那里受了氣,齊氏總是憤憤地給他出主意。他還跟齊氏說過,本來男人的事,卻讓她跟著氣憤跟著承受。
范云芝做得到嗎?
他看了一眼范云芝,不自覺地想,范云芝不過是一般姿色一般本事,與那些閨閣女子沒什么兩樣。
范云芝感受到張延遠投來的目光,淺淺一笑,“我說晴姐兒夜里鬧騰,老爺偏生不信。吵著老爺了,可不干妾身的事。”
說完將哄得睡熟的晴姐兒輕輕放到床上,擺出一副久而未見促膝長談的樣子,直勾勾盯著張延遠的眼睛。
那雙眼,真像是在勾魂兒。可張延遠卻被她看得不自在了。
心底那些糾結,他不想任何人看見。
他用力摟住范云芝,不想去看范云芝的眼睛,想將齊氏從腦海里趕跑,想把這些不知從哪里來的想法趕跑。
他不是最不耐煩齊氏的,怎么滿腦子都是她了?
張延遠變得意興闌珊。
范云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端端的,老爺這是怎么了?
老爺的情緒如此不穩,看來想讓兩個哥兒進族學的事,還要再緩一緩。
范云芝急的直咬嘴唇。
入了夜,張延遠的鼾聲在內室起伏,范云芝睡在他旁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她摸摸自己眼下青黑的眼袋,翻了個身。
明日老爺發覺她又沒睡安穩,不知會怎么樣。
她是趁熱打鐵將兩個兒子入族學的事情提上一提,還是再等其他的機會?
范云芝從沒有這么慌過,那日聽說老爺在齊氏那里歇下了,她就慌了神。
齊氏何曾入過她的眼,被她當過對手。她以為自己步步經營,誰知一夕之間就起了這么大的變化。
齊氏居然也會使手段了,范云芝的斗志被激起來了。
若只是為了讓老爺回來,她才不必傻到利用晴姐兒。主要是為了兩個兒子的前程。
渝哥兒和浙哥兒有了前程,才能幫襯晴姐兒,給晴姐兒找一門好親事。
范云芝不后悔自己做的這些打算,當年要不是她心中有籌謀,憑她是個戲子的妹妹,縱然是良籍,也嫁不得什么好人家。
她知道身份家世有多重要,兒子和女兒的地位,她拼了命也要給他們掙來。
哥哥近日搭上了寧國公府的大爺,不妨從這里入手。
寧國公府大爺的兒媳婦,跟楊氏母親的姑母是手帕交。有了她們說項,加上老安人一直想接回兩個孫子,這事未必不能成。
只要渝哥兒和浙哥兒進了府,日日在老安人和老太爺眼皮底下,她便有機會帶著晴姐兒風風光光地回去。
既然下定了主意,范云芝心里也安定下來了。
晴姐兒一病,老爺便被這邊牽扯著,她就按兵不動好了。只要像平時那樣,老爺便會憐憫她和晴姐兒。
只是,張延遠不喜歡范云芝跟他哥哥范云蘭來往,這下在他眼皮底下了,她只能偷偷遞信出去。好在哥哥念著她,愿意暗中幫襯。
張延遠在外宅足足待了兩個多月。
一來是晴姐兒的病時好時壞他放心不下,二來是他心里期待著齊氏命人來請他。
回來沒幾日他就想著,曦姐兒看不見他,一定想他了。晨姐兒雖然大了,嘴上不說,可她自小就黏著他,心里也定然想他的。照齊氏那驕傲的性子,未必想他,不過若是想他了,過來請他,他就給齊氏這個面子。
令張延遠沮喪的是,他等了這么多日,都不見人上門。
哪怕齊氏使個小性子,隨便找個什么理由來鬧著讓他回去,他也看在夫妻多年的份上,縱容她一次。可齊氏偏偏眼里沒他似的。
算了,齊氏就是這樣的人。他平白惱這些作甚。
看著晴姐兒的病大好了,張延遠什么都沒跟范云芝說,就帶著貼身伺候的小廝回了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