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令曦回了自己屋里,心里仍是打鼓。《
她叫來佩玉,吩咐道,“二舅舅獵的那只大雁,你替我送到晗姐姐那里半只。再替我問問她,明兒她去不去昉姐姐那里學刺繡。”
晗姐兒是四房的次女,跟張令曦一樣的年紀,大了她四個半月。聽得昉姐兒要教張令曦刺繡,她求了四伯父,也到昉姐兒那里湊了個數。
不過晗姐兒性子悶,不喜說話,這些天見面頂多是點個頭,就自顧自地繡自己的了。連昉姐兒跟她說話,都是三五句換不來她答一句的。
佩玉見張令曦吩咐地鄭重,問道,“除了這些,還有沒有話要讓奴婢帶的。”
“其他的話你不用多說,只送了東西就好。若是她們開了院門讓你進去,你去走一圈兒,瞧瞧四房有沒有什么稀奇的好玩的地方。若是她們不讓你進去,你就拿些點心小食跟她們守門的婆子丫鬟隨便聊些什么。”張令曦想了想,回答道。
佩玉會意,提了個食盒往四房走了一遭。
不到一個時辰,就見她拎著空空的食盒笑著回來。
“小姐,六小姐說,謝謝小姐送的大雁。明兒個趙家老太太要來拜訪,她就不去昉姐姐那里了。若是小姐去的話,替她跟昉姐姐說一聲。”佩玉放了食盒,撩簾子進來。
張令曦正讀書,哦了一聲。
佩玉接著說道,“她們不肯開院門,說是四奶奶犯了回病,見不得生人。我就按小姐說的,拿了點心跟守門的小丫鬟閑聊了幾句。”
張令曦示意她接著往下說。
“聊得熱乎了,我就順勢問她,四奶奶怎么又發病了。那小丫鬟說,四奶奶隔些天就要發一回病,自己在后院里又是哭又是鬧得。這回四老爺回來了,四奶奶的病反而重了,日日都要發一回病。”佩玉說的口干舌燥,咽了口吐沫道,“我還想打聽來著,那小丫鬟被個長得兇神惡煞的婆子喊走了。她跟我約了,下次去了還找她玩。”
張令曦又簡單問了幾句,讓佩玉下去,她自己安靜地待一會兒。
看來她想的不錯,四伯母是受了刺激,才會說那種話,她的病一直不好,說不定就是因為四老爺。
她問過齊氏,四伯母怎么生了那么重的病,是娘胎里帶出的病還是什么?齊氏告訴她,她四伯母嫁過來之前,時常來張家拜訪,那時候沒發現她有什么病癥。
嫁了四老爺之后,身子就開始不調起來。之后,越來越嚴重,甚至發展到閉門不出的地步了。
肯定跟四伯母嘴里的那個勝花有關,肯定跟老安人有關。
張令曦提筆寫了封信,封好了讓佩環悄悄送到張令浙那里。佩環比佩玉做事要穩重,送信這些,交給佩環總不會出錯。
這事兒想的她頭昏腦漲,趙家老太太要來拜訪的事,同樣讓張令曦頭疼不已。
前世的婆母要來替趙嘉善相看姑娘,她是去看看,還是不去看呢?
憂心忡忡地翻著書,到了夜里點上蠟燭的時候,她才發現一頁都沒看進去。
也不知是怎么睡著的覺,天還沒亮,她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婆母要來,她不想重視,可是現在所做出賣了她的所想。
張令曦先去給齊氏請安,她個子矮,邁過門檻連簾子都不用撩,就鉆進了屋里。結果一下子撞到了長姐張令晨的腿上。
自打張延遠在銜玉院里長住,張令晨是難得到齊氏屋里一次。
“你今日怎么醒的這樣早?是不是知道我要帶你去看熱鬧呀?”張令晨扶穩了身子往后仰的張令曦,寵溺地捏著她鼻子問道。
張令曦皺著眉頭掙開了張令晨的手,“長姐要去看什么熱鬧?”她跑到齊氏身邊,心撲通撲通直跳。
她當然知道是看什么熱鬧。
“是趙家老太太要過來,聽說還帶了個小姑娘。反正我要跟敏娘她們去看看的。”
“娘親,您去嗎?”張令曦爬上床榻,雙手撐在炕桌上,托著下巴問道。
“不去。”齊氏答道。不過是個不相干的親戚,四奶奶季氏的遠房表姑,三奶奶楊氏那邊的客人,她為何要去?
平白賣她們面子不成?
張令曦哦了一聲。
“那我可以去嗎?”張令曦還是忍不住好奇心,猶豫地問道。
似乎是覺得齊氏不去,她應該陪著。
“去吧。”齊氏懂了小女兒的心思,展顏一笑。
趙家老太太的轎子停在了二門。
經歷了一場生死,幾年之后,再見到婆母,張令曦說不清自己心里想的什么。
恨嗎?恨婆母偏信惠娘,在澤兒面前離間她母子?恨婆母招搖地帶著趙嘉柔來給趙嘉善選未來的當家主母?
張令曦垂下頭,恨不得不看。
不看,她們也在。不看,她也改變不了這些事。
張令曦掙扎了一會兒,終于狠下心,像是下了什么重要的決定似的,鄭重的抬起頭來。
婆母穿著身赭紅色的衣服,戴著她壓箱底的赤金頭面,臉色紅潤,似乎比她離開時還胖了些,倒顯得小了兩歲。
張令曦頓時不是滋味起來,沒了她,果然人家過得是穿金戴銀不操心的好日子。
不過婆母到底是寒門小戶的出身,跟老安人一比,她便愈發像個小小的村婦,尤其是撐不起這赭紅色和那赤金頭面。
好在婆母臉上始終帶著笑,讓人能不總盯著她的打扮來看。
老安人跟她客套幾句,始終帶著淡淡的疏離。許是沒有背景實力的寒門出身,讓婆母的謙卑變的像是對張家低到塵埃里的恭維,老安人看不起這樣。
虛扶著婆母的趙嘉柔,笑起來都是一臉苦相,嶄新的衣裳讓她穿著,都顯得失了原本的顏色似的。衣裳是新做的,她穿著卻大了些,且花色也不像是她這個年紀穿的。
張令曦一下子就想到了惠娘,是她的衣裳吧。她慣會拿這些小恩小惠來拉攏人心,只是不知薛姨娘和趙嘉柔領不領她的情。
趙嘉柔上前給老安人請安,老安人隨口夸了她一句性子安靜,再沒有旁的夸獎。這句也是敷衍罷了。
婆母她像是聽不出來似的,還笑著恭維老安人,尤其是和楊氏一唱一和地刻意逗老安人開心,讓張令曦覺得刺眼無比。
婆母她,也有這么低的姿態。
能夠這樣站在老安人身邊,俯瞰婆母那略微佝僂的身軀,百千滋味涌上心頭。這是上天賜給她的機會,不是她自己努力爭取的結果,所以她抓不住這些。
等著吧,哪一天,她自己真正強大了,才有的是婆母沖她低頭的時候。
“七小姐長得可真水靈,老安人您這些個孫子孫女兒,可是個頂個的出挑。”婆母慈眉善目看著張令曦。
張令曦不自在地往老安人身后躲了躲。
老安人笑著解釋,“這孩子平日膽子可大了,今兒是認生了吧。”
婆母聽了就笑,道,“小姑娘怕生是難免的,難得七小姐只是羞怯,不哭不鬧的。”
“我們曦姐兒最是乖巧。”
老安人點頭,慈愛地撫著張令曦的頭,仿佛所有的溫柔都用在她身上了似的。
“都是說隔輩兒親,我家孫兒也是日日纏著我,親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