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皇華

第三十四章 質子之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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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質子之議。武令媺如同以前一樣被皇帝召到身邊坐下,大鴻臚一開口,她就猜到了今天要議的主題。

楚國以前那位質子已經回去,空出來的質子府還需要稍微修整裝點一番。新來的質子在使館暫時住下,等候搬遷。大鴻臚向皇帝稟報的質子情況中規中矩,措詞也很講究,沒什么難聽話。

不過大家還是能聽得出來,楚國新到的這位質子是個慣常在花叢流連的老手,且揮金如土。這幾天,他光是花在同福總店的銀子就是好大一筆數目。

數來數去,這些兒女們當中,也只有小女兒與小兒子會給老爹送銀子,說是孝敬給父皇的零花錢。皇帝陛下想到此處,心里的滋味就別提了。

大鴻臚的工作匯報結束后,禮部尚書緊接著開口。大周派去楚國“游學”的人選必須確定下來了,駐守大周的楚國使節已經去禮部催促了多次。

武令媺飛快地瞟了一眼康王。她這位七皇兄一看就是個讀書人,渾身上下透著儒雅文秀氣派。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出質的原因,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顯得老成幾分,站在兄弟們和大臣們當中也有幾分局促。他低眉斂目,面無表情。

相比起回京省親的東昌蘭真公主,去國多年返京的康親王就顯得不那么起眼。皇帝在他回京之后并沒有立刻召見他,隔了幾天才下旨讓他進宮覲見。父子倆會面的時間不長,皇帝也沒有留他在宮里用膳。

康親王的生母還在,卻因出身和性情不得皇帝寵愛,位份不算高。直到他被派去楚國為質時,皇帝才晉了其母的位份以示安撫。

這兩年,武宏嗣因為武令媺的關系,在皇帝跟前逐漸有了臉面,他那位膽小平庸的祖母也偶爾能與皇帝見一見面。她的位份終于熬到了九嬪之一的昭儀,成了一宮主位。

皇帝老爹的女人實在太多,兒女自然也多。誕下皇子卻仍然不得寵愛,這事兒很正常。武令媺從前出于小心謹慎,并不敢過多給武宏嗣說好話。那孩子能討皇帝歡心,都是他自己的努力和造化。

今天明擺著要議質子的事兒,武令媺不禁有點后悔。如果康王的生母在皇帝面前說得上話,總能為護住孫兒不用繼承康王的“事業”出一份力。她只有聽政之權,不能發表意見。如果今天就要決定質子的人選,她恐怕很難改變結果。好在還有武宗厚在,也許他會幫一幫武宏嗣。

“康王,你來說說楚國固山王的情況。”皇帝倚坐在龍椅上,手撫短須,語氣很平淡。

康王從排行首位的祿郡王身后慢慢走出來,撩起長袍跪倒在地,先給皇帝畢恭畢敬磕了個頭,這才直起身體說:“兒臣啟稟父皇,固山王是楚帝的庶弟,排行十一,其母慤貴太妃與太后交好。固山王刻意逢迎楚帝寵妃貞貴妃和權宦韓秀兒,在朝堂之中有不小影響力。”

皇帝點點頭,淡淡然說:“你起來說話。這些年你在楚國吃了不少苦,朕都知道。季良全,賜康親王坐。”

武令媺瞧著康王的手腳都在哆嗦,心里也有些唏噓。雖說康王在楚國的質子府養了許多美婢嬌娥,但若是不如此避世,他這長達九年的質子生涯怎能平安度過?他在楚國的行動恐怕還比不上楚國附屬國的質子們自由。所以現在這位楚國質子酒色,她也懷疑會不會是假象。

“兒臣謝父皇賜座。”康王向皇帝再磕了個頭,才起身在錦墩落坐。他可不敢如武令媺那樣坐得瓷實,只有半邊屁股挨著座位,背脊也不自然地向外向前微傾,一副隨時要起身站立的模樣。

“看來,楚國這固山王還是頗有權勢的親王。”皇帝慢悠悠掃視眾皇子和眾臣,目光清冽,帶著幾分寒意,“先前有人向朕進言,說康王既然在楚國待了這么多年,是不是干脆就讓康王府再接著把這事兒辦下去。”他相當明顯地往安坐如儀的御前行走大學士們那邊兒看了一眼。

“但既然固山王在楚國頗有地位,康王剛剛回京,怎么著也比不上你們這些兄弟多年辦差,手握重權。讓康王世子為質,是不是不大妥當?”皇帝把問題拋給了皇子們。

眾皇子都是同樣的表情,眼簾低垂、閉嘴不言。老頭子這幾句話暗藏兇險,若是回答得不好,誰也難說會不會又是禍事。“多年辦差,手握重權”,這話好聽不好接哪可是一徑沉默也不行,皇帝老子還目光炯炯地盯著呢。

幸好,這種事兒如果不想出風頭,大可以按照長幼順序來排隊。祿郡王很顯然清楚兄弟們的打算,他是長兄,委實混不過去。向皇帝拱手深躬,祿郡王朗聲道:“出質之事實在重大,兒臣不敢妄言,悉聽父皇圣裁”

嘖嘖嘖,殘酷的奪儲斗爭居然把祿郡王這個純武夫改造成了圓滑人物。他這番推托之詞,武令媺覺得說得不錯。可惜,皇帝陛下肯定不會高興。

“你們幾兄弟都是這個意思?”皇帝臉色絲毫不改,就連語氣也如方才那般平穩。

康王站起身,跪在皇帝跟前,伏地叩首大禮參拜道:“父皇,宏嗣尚且年幼,還求父皇垂憐”饒是他滿腹詩書,卻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來打動皇帝。父子分離長達九年,他對這位父皇只有敬畏,沒有絲毫親近之感。

武宗厚站在諸皇子最末,也跪倒磕頭求情,甕聲甕氣的大嗓門震得人耳朵都生疼:“求父皇可憐宏兒他才九歲,什么都不懂。”

其余幾位皇子都像祿郡王那樣表態——悉聽圣裁。

皇帝沉吟不語,久久不作回復。禮部尚書躬身行禮道:“陛下,微臣也覺得再遣康王世子出質不大合適。雖然我大周強盛遠勝楚國,楚國須得派出掌權親王世子出質,我大周卻不必如此鄭重對待此事。但康王世子與父母分離多年,如今父親回來,他卻出質,實在令人于心不忍。若是傳揚出去,只怕叫天下人非議皇家情薄。”

眾皇子表了態。懷睦老親王和肅親王儼然擺設,一聲不吭。老親王倒是沖武令媺瞇瞇直笑。而大臣當中,大鴻臚一直作神游物外模樣。終于禮部尚書出了頭,接下來又有兩位御前行走大學士也開口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他們都不認為讓康王世子再出質合適,原因在于,一者康王世子武宏嗣年紀實在太小;二來,正如禮部尚書所言,父回子去,實在叫人不忍心;三來么,大家不敢說得太露骨,卻是勸皇帝為皇家名聲考慮。

出言勸說的御前行走大學士里并沒有林大學士,武令媺估摸著他大概是想避避嫌疑。畢竟他如果發了言,就代表著瑞王也發了言。不管是贊成還是反對,于此時瑞王的處境都毫無益處。

“既然如此,此次出質人選就不考慮宏嗣了。”皇帝聽完眾人的建言,掃視著皇子們,慢條斯理道,“朕國務繁忙,小小出質之事也無須拿來鄭重商討。這樣罷,你們各自回去寫奏章來,將你們認為合適的質子人選報來給朕。”

狠夠狠皇帝老爹這一手,毫無疑問是要讓皇子們自相殘殺。區區質子看似是小事,但誰不是當父親的,誰愿意讓自己的兒子——還是被冊封為世子的嫡子——遠離家鄉去當人質?兩國萬一交惡,質子的小命也許就難保了

武令媺不禁為便宜皇兄們默哀,攤上這么一個老子,確實夠他們受的。但是誰讓他們剛才一句話都不吭呢?這就是皇帝表達不滿的手段——你們不是不愿意當面說嘛,那就寫給我看。不過你們奏章的內容,朕也一定會讓別人知道的。

武令媺幾乎可以想象皇帝陛下之后的作法,他必然會將所有人的奏章內容弄得人盡皆知。瞧著包括武宗厚在內的皇兄們統統綠了兩分的臉色,她竟是同情多過于幸災樂禍。這種時候,她只能聽政不能議政反倒更好。

離了澄心殿,武宗厚跟著武令媺回去長樂殿,一路上都緊皺著眉頭。武令媺以為他在為選誰當質子而煩惱,不料小十二卻說:“為何要向楚國派出質子?不派質子,難道楚國就敢向大周宣戰?就算楚國向大周宣戰,大周難道就會畏縮懼怕,就打不贏?”

氣鼓鼓地坐在長樂殿的特制寬椅里,武宗厚一口氣灌了三杯茶,憤憤然道:“派誰去當質子?以我看,不派最好大周與楚國遲早有一戰,不如趁現在楚帝昏庸,任由寵妃、權宦和小人弄權時開戰的好父皇如果有此意愿,我當為先鋒官,用甕金錘砸出一條血路來”

真是個好戰份子,一旦開戰,對國家而言是多大的負擔?眼瞅揮舞著胳膊大噴特噴口水的小十二,武令媺頗無語。不過,既然不好選誰當質子,不如就讓他將這番言語寫成奏章。皇帝陛下難道就不想滅了楚國?只是他考慮的事情更多,難免瞻前顧后,一定要籌劃妥當才敢付諸行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