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樂坐了起來,困惑地看著房里的擺設,漆木桌椅,簡單古樸,還有半塊銅鏡。
趙長樂的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銅鏡上,手扶著一邊的桌角,腳步很不協調的緩慢走去,她習慣了飄來飄去,如今這腳踏實地的感覺讓她有些陌生,只能盡力地去適應。
她也顧不得后背滲人的錐痛,她急切地想要弄明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挪了許久,趙長樂才扶著椅子,坐在了銅鏡面前,鏡面上布滿了刮磨的痕跡,只能看到鏡中少女大概的模樣。
趙長樂仔細的瞧著,眼中的迷茫漸漸變成了驚恐。
一模一樣……
她做了很長時間的孤魂野鬼,有時候飄到某個地方,她會因為某種熟悉感,想起一些破碎畫面,畫面中的少女和如今鏡中的少女長得一模一樣!
她現在是活過來了嗎,借尸還魂在一個面容和自己生前一樣的少女身上……想到此處,趙長樂忍不住捏緊了手心。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一消瘦的少年捧著剛剛從院子里曬好的衣裳,準備放到衣柜里,微微皺眉,有些驚訝的看著坐在鏡前的趙長樂,隨后想到了什么,很快就把頭扭回去,淡漠道:“之前又去向崔先生借書了?你就不能安分點,讀得再多記不住又有什么用?”
趙長樂望著少年的背影,能看到少年正在疊衣裳,動作很嫻熟。
她起身,走到身旁,拿起一件外衣,學著少年的模樣摺疊了起來。記憶里并沒有這樣的畫面,她雖然照著少年的動作,可動作并不是很靈活,弄了許久,衣裳反而被她折皺了。
旁邊的少年看到了,猛地搶過她手里的衣裳,語氣不善道:“誰讓你亂動我衣服的!”
趙長樂有些無措,看了看少年的臉,又看了看床上的衣裳,隨后想到了什么,流露出一絲歉意。
她拿的那件外衣是所有衣服里比較新亮的,應該是剛做不久的新衣服,難怪少年如此愛惜。
少年自顧自得繼續疊衣裳,而趙長樂仔細地看了他的動作后,默默的記下了,便又伸手拿起一件衣裳,只是還沒等她開始疊,少年就一把拍掉了她的手,怒道:“你能不能別添亂,家里能穿的衣裳就這幾件了,要是弄壞了,看你穿什么!”
少年的面容很精致,與自己有五分相像,看年紀應該是弟弟,但與自己并不親近。
趙長樂抿了抿唇,一雙水潤清幽的眼睛望著怒目相向的少年,“我……想幫忙。”
她忘記了自己多久沒有開口說話,鬼是沒有聲音的,所以第一個聲音出來時,她嗓子有些顫抖,她怕控制不好會出丑,只能一字一句緩緩地說著。
少年看著那雙眼睛,愣了愣,不是往日的呆滯,兩汪清泉中多了一縷靈氣。
不過很快少年就恢復了冷淡的表情,將疊好的衣服放在衣柜里,轉身出去了。
少年是趙長樂醒來見到了第一個人,又是自己的親弟弟,趙長樂對他自然的升起一股親切之情,見他走了,便也默默地跟在后面。
“我要去燒飯,你就別來搗亂了!”少年回過頭,兇神惡煞地瞪著她。
趙長樂頓時被嚇住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少年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不知怎的,原本在口中的狠話就是說不出來。
“廚房里煙霧大,很嗆人……”他撇了撇嘴,說到這里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趙長樂一言不發,初臨人間的恐懼卻莫名地消失了一大半,隨后輕輕地點頭,等到少年神色僵硬地走了,她才轉身向屋里走去。
只是步伐比出來時更加緩慢了,剛剛整個人氣一松,后背的疼就翻天覆地般的席卷而來,她怕轉身會讓少年看到背上的血跡,所以才忍著痛等少年先走。
“奇怪,她身上怎么有股臭臭的味道?”少年神色認真地刷著鍋,隨后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來。
最后,咬了咬唇,埋頭不語,唇色抿得發白。
屋內,趙長樂取了一件干凈的衣裳,走向了右側的一道小小的門。
這應該就是浴房,她做孤魂野鬼的時候曾經見過。
將后背的血污洗掉,擦干水珠,再穿上衣服,來到了屋外。
空中的氣息很好聞,黃泥路上栽了兩排桃樹,枝椏上含苞待放,左前方有一淺湖,水光蕩漾,再遠方就是一片碧色的田間,有很多播種的人。
之前她一直在想,為什么那些人要這樣對她,不過才十步時間,她便忘記了,她好不容易活了,就要開心的活著,于是微笑。
趙長樂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浮現了一幅幅畫面,她知道了這副身體的所有事,知道了她有一父親名趙道生,喜賭,還有一小弟名長安。
“長樂!你傻站著那里干嘛?!還不快去看書!”
一道帶著嚴苛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趙道生今天贏了一些錢,便早早的回家,原本應該認真看書的女兒居然在發呆,這讓他很不滿。
趙長樂一聽到這個聲音,立刻睜開了眼睛,大著膽子看向了大步走過來的中年男子,一身布衣,頭發很黑很亮,用草繩綸起,胡須有些雜亂,但目光很精清,是個很好看的男人。
趙道生走到她面前時,長樂還愣愣地看著他。
“呵,到了吃飯的時候就知道回來,你也就這點本事!”趙長安從廚房里鉆了出來,白凈的臉上多了幾道黑灰,板著一張冷面,譏諷地看著中年男子。
呆愣的女兒,痛恨自己的兒子,趙道生第一次覺得,贏錢并不能讓人一直開心。
趙長安帶著一身灰走了過來,指著趙長樂,對著趙道生冷聲道:“從她生下來一睜開眼睛,你就端著一本書放在她面前,三千大道,一萬五千卷,她讀了千百遍,卻一句都記不住!是你親手把你的女兒逼成了傻子,你非要把她逼死,才能放棄你那些可笑的計劃?!”
“我是為了她好……”趙道生還未說完,就被打斷了。
“父親!”趙長安的一雙眼睛已經瞪得通紅,瘦弱的身體筆直的站著,“你的說辭,我已經聽了無數遍……就像你一開始去賭場時,每次都說下次不去了,這兩句話重復了十年……”
趙道生動了動嘴唇,看向了呆愣地女兒,搖頭道:“她的命不好,若不讀書強大自己,日后會更難熬!”
“我的命……哪里不好了?”趙長樂看著滿臉無奈的趙道生,忽然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