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趕在天黑之前進入蓬安鎮,好搭上明日最早的一班船出航。”
魏乘風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這句話在他耳邊來回來去的回響了無數遍。
真的不順路了?
不過想想也是啊,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怎么可能一直順路。
可是……也不至于走的這么急吧?看那樣子分明就是想甩開自己嗎。
如果不是為了甩開自己,是不是即使多停留幾天也沒關系?
沒關系的吧?
魏乘風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嘴角牽起一抹笑意。
不知道當她得知自己不得不留下的時候會是什么表情?
是不是又像之前關門時那樣氣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哈……想想就有意思!
不過怎么才能讓她留下來呢?
他坐在床上左思右想,忽然猛地拍了拍床,揚聲喚道:“來人!來人!”
天光微亮,客棧里的大部分人都還沒醒,夢寶和趙媽媽已經滿頭大汗的將整個客棧里里外外找了不下三遍了。
在路上的這段時間,每每停下來夜宿時紅箋和趙媽媽都會輪流守在夢寶的房間里伺候她。
昨晚是趙媽媽守在了夢寶房中,紅箋就獨自一人留在了自己的房間里。
但今早幾人打算趕早離開時,卻沒見到紅箋的人影。
他們起初并沒有往她被人擄走了這方面想,但當時間過去的越來越久,他們就越來越覺得不對。
紅箋向來是個老實本分的,心思又單純。絕不可能不跟主子打招呼就自己一個人跑出去這么久。
她消失這么長時間還沒回來,那定然是出了什么事了。
夢寶幾人趕忙開始尋找,卻怎么也找不到,越發心慌起來。
桑子這時從外面走了進來,額頭上也是一層薄汗。
夢寶趕忙迎了上去:“怎么樣?”
他搖了搖頭:“附近都找過了,沒有。”
夢寶與趙媽媽的神情都瞬間低落了下去,桑子張了張嘴。猶豫半晌才說道:“或許……或許我能試試別的辦法……說不定……能找到她。”
兩人頓時又都抬起了頭。滿含期待的看著他。
尤其是趙媽媽,又是驚喜又是擔憂的問道:“還是上次那個方法嗎?”
桑子看看她,又看看夢寶。有些緊張的點了點頭:“嗯,不過你們要先給我一樣紅箋姑娘常用的東西才行。”
“好!不過……真的沒問題嗎?”
這可是他們剛剛住進來一晚的蓬安鎮,而不是那個他們都熟悉的北安城,以前北安城的那只狗能聽桑子的命令找到小姐。可不見得這里的狗就會聽他的命令找到紅箋,畢竟這里的狗又不是他養的。
桑子心中越發緊張。抿了抿唇,有些忐忑的看著夢寶。
夢寶沉聲道:“不管成與不成,總要先試試再說!”
趙媽媽這才趕忙應了一聲,取了一方紅箋平日里常用的帕子過來。
桑子接過帕子。又看了兩人一眼,便轉身向外走去。
兩人抬腳邁步,緊緊跟了上去。
這次桑子卻沒有像在北安城那時一般直接打個呼哨把狗招來。而是帶著兩人走了很遠的路,直到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你們……在這里等一等吧。我自己過去,免得……”
夢寶搖了搖頭:“沒事,我和趙媽媽都不怕狗,你把它喊出來就是了,待會兒我們還要跟著它一起去找紅箋呢,總不能一直躲著啊。”
趙媽媽猶豫著護在了夢寶身前:“小姐,您還是躲遠些吧,雖說是不怕,但萬一傷著您也不好。”
這狗不同于上次那般直接遠遠地打個呼哨就跑了出來,可見并不是那么乖順的。
若不是將小姐獨自一人留在客棧也不放心,她才不會讓小姐跟來呢。
夢寶雖然覺得沒必要,但也不想再耽誤時間,便點了點頭:“好,那我們在這里等著,桑子你去吧。”
桑子應了一聲便獨自一人向前走去,走出老遠之后才打了個呼哨,不遠處的一片林子里便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多時便猛地竄出了一條……
“狼!”
“哈士奇!”
趙媽媽與夢寶同時驚呼道,然后都滿是不解的看向彼此。
“哈……士棋?”
“狼?”
遠處那只不知是什么的東西停在了桑子的腳邊,銳利的眼睛十分戒備的打量著兩人,爪子不安的在地上刨動著,隨時準備撲過來或是轉身奔回林中的樣子。
夢寶下意識的上前了一步,趙媽媽趕忙攔住了她:“小姐不可啊!這……這是……”
“這是什么啊?哈士奇嗎?”她遠遠的問了桑子一句。
桑子按住身旁那不知是狼還是狗的動物的腦袋,也有些不解的看向夢寶:“什么……棋?”
夢寶這才回過神,這年代就算有哈士奇也不見得就叫哈士奇啊。
“就是一種……長得很像狼的狗。”
桑子怔了怔。
“這到底是狼是狗啊?”
趙媽媽問了一句重點。
“它……它是……”
“肯定是狗吧,狼怎么會聽人的話啊。”
她在現代的時候就聽說狼是極難被馴服的,不然為什么馬戲團里有獅子有老虎卻獨獨沒有狼呢?
這只哈士奇雖然長的兇了點兒,不像她以前見到的那么蠢萌,不過這樣乖乖的蹲在桑子身邊任他撫摸的樣子,怎么看也不像是狼啊。
說不定這是哈士奇的鼻祖?
夢寶自認為正確的點了點頭,并不知道這里如果有愛狗人士或是曾經養過哈士奇的人在場的話,估計都要被她蠢哭了。
哈士奇的鼻祖就算是狼。也不會是這里的狼啊……
桑子怔了半晌,低頭看了看手邊的家伙,又抬頭看了看遠處并不顯得十分害怕的女子,低低的嗯了一聲:“是……狗……吧。”
最后一個字說的輕得不能再輕,遠處的人根本聽不見。
是這樣嗎?
趙媽媽皺了皺眉頭。
“可是……怎么會有長的這么像狼的狗啊?”
她喃喃道。
夢寶笑了一聲:“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嗎!”
她要是跟他們說兩個隔著十萬八千里的人能時時通話,人還能在天上飛,今天在這里。明天就在千里之外了。估計他們都得把她當成瘋子。
想到這兒夢寶的神情又有些黯然,若不是因為這個,她也不會貿然離開沈南竹。也不會像現在這般流落在外……
“你快給它聞聞紅箋的帕子,看到底能不能找到她。”
她轉而說起正事。
桑子這才點了點頭,將那帕子放在“哈士奇”的鼻端給它聞了聞。
“哈士奇”鼻頭輕動兩下,就轉身向一個方向跑去。跑出一段就停下來等一等他們。
半個時辰后,它終于在一處院落前停了下來。待幾人都走過來后就轉身急速跑遠了,再也沒有停下來等他們的意思。
“它去哪兒?”趙媽媽趕忙問道。
“就是這里了。”桑子指了指眼前的院門。
夢寶這才發現,這院落離他們住的客棧其實并不算遠,但他們剛剛卻饒了很遠的路才趕過來。而那些路都極為偏僻,幾乎一個路人也無。
這感覺讓她心中覺得十分不好,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紅箋如果是被拍花子捉走了。按理說會盡快帶到遠處賣了或是藏起來才是,現在卻在這么近的院子里發現。那帶走她的可能就不是拍花子而是另有其人……
而可能會抓走紅箋的人就只有兩個,一是鎮遠侯府的人,一是……榮國公府的那位魏公子。
鎮遠侯府的人抓了紅箋只需直接利用她引他們出來就是了,沒有必要故意七拐八拐的繞這么遠的路混淆他們的視線。那么……帶走紅箋的人自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而那魏公子一路都在向她討要紅箋,如今一夜過去,會不會……會不會……
跑遠的“哈士奇”可不知道它自己為了隱藏行蹤而繞路的舉動會讓一個人類產生這么多亂七八糟的想法,此刻早已經再度七拐八拐的消失了……
夢寶三兩步走到門前,伸手就要去推院門。
桑子忽然一把將她拉了回來,就見暗處忽然竄出兩個護衛,抬手就劈向了她剛剛站立著的地方。
“小姐小心!”
趙媽媽趕忙上前兩步,和桑子一起一左一右的將夢寶護在了身后。
護衛站在原地并未上前,似乎只要他們不靠近,他們就也不會再動手。
院中的人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吱呀一聲打開了院門。
魏乘風站在一個眉眼微挑略顯輕浮的二十七八歲的男子身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人:“你們……你們怎么來了?”
他身旁的男子見來的是他認識的人,揮了揮手,那兩個護衛便悄無聲息的又消失了。
“公子,”夢寶推開桑子與趙媽媽,福身施禮道:“我的丫鬟紅箋找不到了,還請公子將她還給我。”
魏乘風一怔,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他原本是想將那丫鬟藏起來,讓她好好著急兩日,待她急得不行的時候在“好心”幫她找到人,到時候她肯定不會再對自己黑著臉,必然感恩戴德笑臉相迎。
可現在……怎么……她才將那丫鬟帶過來半天都沒有,他們就這么快找過來了?
“你跟蹤我?!”他怒道。
果然在這里!
夢寶皺了皺眉,剛想再說什么,她身邊的趙媽媽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公子,紅箋乃是我的義女,公子看上她想要將她帶走本是她的福分,但這孩子自幼就跟在小姐身邊,不通人情世故,恐難以伺候好公子。還請公子將紅箋還給我們,我們一定找個更好的丫鬟去伺候公子,以償還公子的恩情。求求公子了,求求公子了……將紅箋還給我們吧……”
魏乘風愣愣的站在院子里,看著眼前不斷磕頭的婦人以及福身施禮的年輕女子。
怎么什么事情一遇到他們就那么不順呢?
怎么所有事情都不是按照他想象中的發展來的呢?
“二少。”
眉眼微挑的男子輕喚了一聲,讓魏乘風回過了神。
“放不放人?”他低聲問道。
放人……放……自然要放,他本來也沒打算多為難那丫鬟。
可是……可是這樣被人登上門來逼著放人那可就丟臉丟大了!
而且身邊還有人看著!
“對!沒錯!你那丫鬟是在我手里!那又怎樣?小爺不放人你又能如何?”
他梗著脖子放著狠話,心里卻覺得莫名的發慌。
他不是想這樣的啊……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夢寶的身子微微僵硬,緊緊地握了握拳,垂首道:“不知公子要如何才肯放人?”
如何?
不如何……
你跟我說一說話,對我笑一笑,我心情一好就放了啊。
可這話怎么能說,不能說啊……
身旁的男子看了看他,似乎了然:“二少不愿放人?”
“當……當然不愿!”
“這樣啊……好說。”
男子低聲道,轉頭挑眉看向夢寶:“這位娘子若也能像你這奴婢一般給我們二少跪下磕個頭,我們就將人還給你如何?”
一句話,場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魏乘風心中猛地一沉,抬頭看向夢寶。
桑子一瞬間幾乎沖了出來,卻被夢寶死死拉住,險些扯傷了她的手腕兒。
趙媽媽也是猛地直起了身,渾身發抖的看向院中的男子:“你們……你們竟然……”
就在眾人或驚訝或憤怒的時候,夢寶雙膝一彎跪了下去,額頭抵在堅硬的土地上,一字一句的道:“請公子,將紅箋,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