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

341 三日

“我會送她走。”陳厚蘊慎重地開了口:“就在近日。”

他沒有與陳厚溫解釋太多。因為有一些事情,解釋都只將蒼白無力。而若是陳厚溫經此之后,能徹底放棄沈柔凝……也很好。

陳厚溫沉默片刻,神態間是發泄過后才有的疲倦,半晌才道:“如此就好。我就沒什么可以擔心的了。大哥,三弟告退。”他不愿意多留,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下了石階。

陳厚蘊又在亭子里坐了許久,才離開這里去了陳大太太那里,與小承方待了好一會兒,對陳大太太笑著道:“娘,阿凝剛才在馬車上說想家了……她在我們家已經住了大半年了,說起來也是該回去看看了。”

陳大太太怔了怔,打量了一眼陳厚蘊:“她說的?”

陳厚蘊點了點頭。

陳大太太一時間心緒有些亂,拖了一會兒,才道:“說的也是。只是,我很是有些舍不得她走。但讓人家骨肉這么久見不著,的確不合適。”

“阿凝也說舍不得您,所以才一直都猶豫著沒法開口呢。”陳厚蘊的目光落在襁褓之中的小承方身上,露出淡淡溫柔的笑意:“不過京城離徐州府的距離并不算遠,走水路又快又穩……您若是想她了,再寫信接她來就是了。”

陳大太太再次狐疑地打量著陳厚蘊,口中道:“你說的有道理。”

她直覺陳厚蘊這一提,肯定是發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但偏偏,她實在不好主動開口問。若陳厚蘊并沒有那種意思,那豈不是對他的侮辱?他們表兄妹日后也不好坦然相見了?

她不愿意看到那個局面。

沈柔凝離開了也好。

她不在府中,也省的有人看見了,像豆綠月白她們那般,想得多了,難免就會有流言蜚語生出來。那樣對誰都不好。就算將來……將來……陳大太太越發肯定地覺得,沈柔凝此時離開了更合適一些。

她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回過神。看見陳厚蘊,想了想,忍不住道:“厚蘊,不是娘無情……娘問你。你覺得什么時候給小承方找個母親合適?”

陳厚蘊怔了一下,抬頭看向陳大太太,緩緩地道:“娘,你放心。兒子沒打算孤獨終老。不過,這種事情急不得……我想為承方的娘守一年。也算是對自己有所交代。”

一年。

不算太久。

陳大太太能夠接受。

想齊家的那個齊煥之。娶了一個病弱之女,熬了好幾年那女子才西去,而后那齊煥之又替她守了三年……雖然這么比較十分不合適,但相比之下,黃氏給陳家留下了一位嫡孫,并不算蹉了時光身后一場空;且陳厚蘊只守一年……一年后就能再娶,陳大太太實在非常滿意了。

翌日。

沈柔凝來請安的時候,陳大太太就問她,是不是要走:“……我是拿你當親女兒的,你有什么話。難道還不能直接同我開口?這般小心見外,卻是讓我傷心難受。”她對沈柔凝道:“你想回家看看,乃是人之常情,舅母又不是那不通情達理的,會生你的氣。準備什么時候走?我還給準備些東西,你帶回去給你娘和你的弟弟妹妹。”

沈柔凝怔了一下,不禁露出疑惑。

陳大太太見她這般,和藹地笑了:“是你大表哥特意告訴我的。你這孩子,看著文文弱弱的,偏有什么都放在心里……這樣不好。以后萬不能這樣了。”

沈柔凝不明白為什么陳厚蘊又想讓她走了。

僅僅是因為。她提過一次,他就如此地顧及她的感受么?

沈柔凝心中涌出暖意,有些羞澀地笑道:“大表哥真是的,嘴巴那么快。倒是讓舅母誤會我。”她很快做下了決定:“我今日來,本來就是要告知舅母批準的,想近日回去看看父親母親和弟弟妹妹,具體日子,還需要外祖父和舅母您們來定。”

“既然如此,三日后是個利出行的好日子。”陳大太太將日子定下來:“老爺子那里。還要你自己去說。三天時間,也夠你我準備行裝了。”

“讓大舅母費心了。”沈柔凝應了下來。

別了沈柔凝,回到了伴月軒,她沒有立即讓人收拾行李。老爺子上朝去了,她想與老爺子說一聲之后,才開始收拾。而且,她此時尚有些緩不過來神。

她昨天都打定主意多拖延幾日了。但陳大太太既然開口問了,又替她定下了一個如此近的日子,她難道還能說不愿意走么?以什么理由不愿意走呢?

三日后。

這日子近的甚至讓她感覺到了倉促!她又不著急趕時間去做什么,又是頭一回才說想走這個意思,連老爺子都不知道也沒答應呢,為何陳大太太就立即做主定了這么個倉促的日子!

沈柔凝覺得這里頭一些古怪。

她做在伴月軒的水榭邊,望著一池的碧荷,想了一會兒,吩咐紅纓道:“……在府中暗中打探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紅纓沉默領命而去。

但沒等紅纓打探出什么,陳府就突然迎來的客人。

沈柔凝詫異地隨著婢女去了陳大太太的待客室,一眼看到了齊圓圓,極其不解——

她和齊圓圓不是兩日前才見過么?她這會兒怎么直接過來府上了?同她一起來的,莫非就是她的娘親?

“阿凝,來。”陳大太太和藹地對沈柔凝招手,道:“快來見過候夫人。”

“阿凝見過夫人。”沈柔凝規矩見禮。

齊圓圓的父親封的是平武候。眼前這一位,顯然就是平武候夫人了。平武候夫人長得不算特別的漂亮,眉眼之間暗含凌厲,看起來不太容易相處的樣子。

候夫人上下打量了沈柔凝幾眼,露出了笑意:“真是個花朵一樣的小姑娘,讓人一見就喜歡的緊。”她招手讓沈柔凝走近些,從手腕上褪了一個碧玉鐲子給沈柔凝戴上了,道:“不是什么好東西,戴著玩兒。”

鐲子質地不錯,但也不是絕品。

沈柔凝收下了,再次規矩地行禮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