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爺子聞言緩緩頷首,沉吟片刻,道:“你的擔憂,不無道理。但任何事情,總要盡最大的努力,方才是嘗試過了。就是失敗,也不會留有遺憾。”
沈四太太眼睛一紅,道:“父親,真的值得嗎?”
難道讓沈柔凝入宮,是讓她去送死嗎?分明不是!換做是任何一個家族,都是天大的喜事!既然沈柔凝入宮不是受辱,反倒是能高高在上,陳家再因為反對這件事付出巨大的代價,難道真的值得!
“阿凝是我的外孫女,身上留著我的血……談何值得不值得。”陳老爺子言語淡淡,其中的維護之意卻讓人分外動容。
沈四太太立即就紅了眼眶。沈柔凝也覺得酸澀難當。
“好了,瞧你們……”陳老爺子訓斥道:“不知道我看不得人這樣嗎?行了,別想太多,回去歇著吧。”
沈四太太和沈柔凝只能施禮退去。
母女二人眼前酸澀,心思都有些沉重。她們現在的心情,并不想面對沈柔湲的歡快笑臉,就默契地走到了荷塘邊上的亭子,佇立亭子邊,望著開始殘敗的清荷,沉默良久。
“陳氏的反對,缺少了一個強硬的理由。”沈四太太開口道:“如此,老爺子明日上奏,說的再好聽,也不過是挾功犯上,倚老賣老罷了。并不能獲得他人的贊許同情,反而會讓人覺得格外反感……尤其是在他人看來,家族能有女入宮伴駕,是天大的榮耀!”
是啊,皇上喜歡了一個您陳氏相關的女子,那是對您陳家的獎賞!您老人家做出這么一副目裂牙齜的樣子。是什么意思?您老如此,不就是仗著對大慶勞苦功高,讓皇上不敢罰您嗎?
這些內容,只要稍作引導,就會很快傳遍大街小巷。而到那時候,陳氏的聲望,只怕要墮落到一個十分可悲的地步了。而陳氏沒有聲望名聲。皇上再尋個由頭對付陳家。又有誰會為了陳家喊冤可惜呢?
“我看你十分信任厚蘊。”沈四太太雙目在沈柔凝臉上流連了一陣,皺眉道:“我雖不知道他有什么后招……但我還是覺得,這件事情。根本難以完美解決。他實在是冒險了。”
若慶隆帝沒有見到沈柔凝其人,他只會慢慢忘記曾經那一段舊事。而讓沈柔凝遠離京城,難道會對她的生活產生多大的影響嗎?外面的世界,可比一個京城大多了!
“我想來想去。沒有想明白他這么做的目的。”沈四太太淡淡地道:“仿佛他非要留你在京城生活交際、拋頭露面一樣。”也只有在沈柔凝接下來的許多年都需要在京城并且不能隱居的、需要拋頭露面,才需要去先解決因沈柔凝的長相會在慶隆帝那里帶來的這個隱患。
而一個貴女。只有在嫁入權貴之家,需要在貴婦圈子交際往來,才算作拋頭露面。
難道陳厚蘊斷定,沈柔凝非要嫁在京城不可?
沈四太太皺了皺眉。而后又松開,繼續道:“若說嫁人……天下俊杰也并非全在京城,你要嫁的。也并非一定要多優秀……只需像你父親一般,內心正直人品可靠且待你一心一意。便已經是難得的良緣……”像沈四老爺那樣的少年人,反而在京城之外更加好找一些。京城的公子哥兒,有幾個能保持本心,愿意待妻子一心一意的。
因為沈四太太談到了她的終身大事上,本來要為陳厚蘊解釋幾句的沈柔凝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只能沉默不語。
沈四太太沉思良久,雙眼猛地一瞇,再次在沈柔凝臉上看了一陣子,才問沈柔凝道:“阿凝,你與厚蘊之間,是否是生出了些有別于兄妹之情的情感?”
沈柔凝懵了一下,反應過來,刷的一下紅了臉,忙道:“母親,您怎么這樣想了!”她直覺沈四太太這話十分荒謬,甚至有些侮辱的意味,但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她的內心竟然十分的慌亂難寧,一顆心撲通撲通跳的越來越急,也竟然不敢去看沈四太太的眼睛了!
這是為什么?
沈柔凝慌亂之余,不禁迷茫起來。
難道,自己真的對蘊表哥……
沈柔凝猛然搖頭,急急說道:“母親,您不要亂想!我和表哥之間,哪有別的什么!”
沈四太太注視著沈柔凝,將沈柔凝的神色全部都收在眼底,又想起那秦敘和鄧長年原本正是有意于沈柔凝的俊杰,此時卻因為選秀之事算是斷了與沈柔凝之間的可能……她的心中有了一些明悟,淡淡地道:“我也就是一說。”
沈柔凝紅著臉,不知如何回答。
沈四太太沒有再盯著她,而是看向殘荷,道:“剛才我在想,若是陳氏能有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能讓天下人覺得陳氏不是胡攪蠻纏且會站在陳氏一邊的理由……那接下來,無論老爺子和厚蘊有什么后招打算,都會輕松容易許多。”
沈柔凝也定了定神,問道:“那母親,您可是有了什么想法?”
沈四太太緩緩地點了點頭。她點的很慢,像是正在努力思索。
沈柔凝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那母親,您……”難道沈四太太真的想到了一個好理由?怎么其他人都想不到?
沈四太太瞥了沈柔凝一眼,輕聲道:“我想,若是你與你的一位表哥是一對有情人,而兩家已經初步定下了親事……相信有了這一點,陳家再出聲反對,就會理直氣壯許多。”
沈四太太這一番話,只讓沈柔凝覺得頭腦中的血液轟然炸開,才恢復了白皙的面頰立即又赤紅如霞。她瞪大眼睛長大嘴巴,道:“母親,你是說,我與蘊表哥?”
自己,與蘊表哥?
這……
沈柔凝不由想起與陳厚蘊相處的一幕幕,那畫面越閃越亂,尤其是曾經在幽蘭谷外向陳厚蘊的那一抱,突然仿佛有了截然不同的體會,一陣悸動,芳心大亂!
自己,與蘊表哥……
沈柔凝的雙眼迷茫起來,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