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良這樣的話聽上去像是狼心狗肺不管別人只想自己茍活的意思,可徐子歸跟莫樂淵這些知道事情經過與原委的卻都清楚,柳良這是在為了皇貴妃做最后的戰斗。
只要柳良抵死咬住不承認趙誠是他生父,皇上便沒辦法知道自己是趙誠跟皇貴妃的孩子。屆時再由莫城淵求情說皇貴妃是被人下了藥,再抵死不認自己早先知道趙誠不是真正的太監,這樣皇上看在皇貴妃并不知情的份上,興許還會從請發落皇貴妃也不一定。
徐子歸知道,柳良是在賭,賭自己會不會將自己早前在李中房里翻出來的那些信統統都拿出來交給皇上,在賭自己從他書房里偷來的那封趙誠寫給他的那封信會不會在這個時候拿出來給皇上。
徐子歸對柳良的印象不壞,對著那么一張溫潤如玉的臉她也著實討厭不起來,可這卻是把莫城淵皇貴妃搬到最好的機會,自己不能婦人之仁,況且,莫子淵已經回去拿證據,徐子歸即使有心想要制止也無能為力了。
皇上一直垂著眼簾玩弄著手上的玉扳指,根本看不出情緒來。竹杏與碟兒被帶進來,皇上也只是意味深長的看了皇貴妃一眼,便繼續低下頭玩自己的玉扳指,也并沒有繼續問話的意思,讓人著實捉摸不透皇上此時到底在想什么。
竹杏好歹是在宮里做活的,也不是第一次面圣了,況且這些天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所以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竹杏也并沒有表現出多么的惶恐,反而更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
碟兒卻是第一次面圣,即便平日里再聰明的孩子,這個時候也總歸是害怕的,跟著姐姐一起伏在地上給皇上問安,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碟兒伏在地上小小的一團還在不停地打著哆嗦,徐子歸看著便心里難受,往莫樂淵那邊看過去,見莫樂淵也是一副心疼的模樣著急的看著自己,眼神詢問著自己該怎么辦。
徐子歸嘆氣,對莫樂淵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免得惹的皇上懷疑。莫樂淵倒也知道輕重,雖沒有動作,卻是一直心疼的看著碟兒。
自柳良剛剛那句話說完之后,皇上便一直低著頭把玩著手上的玉扳指,并沒有開頭說過一句話,表情像是在等人一般,好像還有什么證據在路上沒過來一般。
徐子歸挑眉,聯想到剛剛是元汀將竹杏跟碟兒帶進來的,稍稍一動腦子就清楚了里面的各種原委,看來莫子淵事先就與元汀通了氣,元汀是皇上身邊的忠臣,自然是為了一切對皇上有利的事情都會去做。幫皇上查出那些背叛皇上的人也是在元汀力所能及的范圍內,這一次自然是會與莫子淵聯手的。
果然不出徐子歸所料,莫子淵帶著證據過來的時候,先是給皇上福了禮,便接著命人將那些信件交到皇上面前,解釋道:“兒臣還在厲郡王府的時候元侍衛便過來與兒臣通了氣,兒臣立馬前往趙家村打探了一番,翻查出了這些東西,也不知道對父皇有沒有用處。”
莫子淵帶著證據出現,皇上這才總算是抬了頭,淡淡“嗯”了一聲,命李順德將那個盒子呈上來,自己撿了幾封信看了一眼后,臉上的憤怒便已經顯露出來。
抬手將手上的信摔倒皇貴妃的臉上,冷笑連連:“陳氏!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皇貴妃顫顫巍巍的撿起地上的信,看了幾眼,臉色就已經變得慘白。
“皇……皇上……這不是臣妾的字,這是有人為了誣陷臣妾假做出來的。”皇貴妃結結巴巴的一面解釋著,一面拿著信跪著走到皇上跟前,抱著皇上的一條腿,眼里全是絕望的乞求:“皇上,您仔細瞧瞧,這不是臣妾的字,您莫要被別人騙了。”
莫子淵嘴角及不可見的微微勾了勾,眼里快速閃過一絲諷刺,從袖口處又掏出一封信來,遞交給李順德:“這是兒臣在柳公子的外書房翻查出來的。”
說罷,似是無意一般嘀咕了一句:“原來柳公子并不是柳家親生的兒子。”
一句話,讓一直跪在地上的趙誠慘白了臉色。
皇上接過那封信,打開看了看,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一腳將抱著自己大腿的女人踹開,皇上怒視著皇貴妃,冷聲說道:“好一個被人誣陷!你給朕說說,你與柳良到底是何關系!”
皇貴妃臉上全是震驚,似是想不透皇上手上拿著的是一封怎樣的信,竟然讓他如此確定自己與柳良一定有什么關系。
“皇上…….臣妾真的是被誣陷的……柳良與臣妾沒有關系,臣妾只有城兒一個孩子…….”
皇貴妃還欲再狡辯什么,卻被皇上冷笑打斷:“朕從未說過你除了小六還有別的孩子,你自己倒是全給朕搗出來了!”
說罷,臉色難看的看著柳良,眼神憤怒,似是想要將柳良生吞活剝了一般。
看了看皇貴妃更加慌張的模樣,徐子歸眼里快速閃過一絲嘲諷。人一慌張起來就容易口不擇言,皇貴妃也是太過慌張,太想急于解釋這一切將自己跟趙誠柳良撇清關系,這才一時慌不擇口,竟然將真相講了出來。
柳良卻是依舊一副溫潤的模樣,似是不論是什么樣的事情都不會讓他變了臉色一般。只是見皇上生氣了,便不慌不忙的跪了下去,給皇上叩了頭,等候發落。
皇上見這般柳良都沒有懼怕的意思,更是氣上心頭,一拍桌子怒喝道:“柳良!你倒是給朕解釋解釋,什么叫這個賤民興許是你的生父!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給朕說清楚了!”
皇上一拍桌子生氣,眾人慌忙都跟著跪了下來喊道:“皇上息怒。”
可柳良臉上卻依舊顯不出一絲慌張來,仍舊是淡定的給皇上磕了頭,淡淡道:“草民不過一介賤民,自幼在柳家長大,也只認柳家養父為父,認柳家養母為母,至于從未撫養過草民的趙某,草民幼時從未見過,不能僅憑其一人之詞就判斷他就是草民的生父!”
言外之意卻是在職責皇上僅憑這些人的一面之詞就斷定了皇貴妃出軌,對皇貴妃極不公平。
柳良是瘋了不成?竟然敢直接質疑皇上?而且還是在皇上正在氣頭上的時候……徐子歸驚訝的看向柳良,有些震驚柳良竟然可以為了皇貴妃連皇上都敢得罪。換句話說,柳良為了皇貴妃,竟是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了。
似是感覺到徐子歸驚訝的眼神,柳良微微抬頭朝徐子歸那邊看了過去,眼神里竟然還帶了些笑意。
徐子歸皺眉,眨了眨眼,再看過去的時候,柳良眼里的笑意便已經消失不見,只當是自己眼花了,正欲轉了視線朝莫子淵那邊看過去時,卻眼尖的看著原本跪在一旁的趙誠卻似是瘋了一般,突然爬到皇上腳邊抱著皇上的大腿哭喊道:“這一切都是草民的錯,都是草民給娘娘下了藥皇貴妃娘娘才會……一切都是草民的錯,皇上不要錯怪了娘娘。”
說著,轉身給皇貴妃磕了個頭,眼里全是不舍,嘴上卻是這般說道:“都怪草民為了自己連累了皇貴妃,草民也只能以死謝罪了。”
說罷,在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快速朝一旁的桌角撞了上去,一時間額頭上就磕出了一個血窟窿,趙誠也順勢倒在了桌旁,皇貴妃則如同瘋了一般跑了過去。
“阿城!阿城!阿城你醒醒!”皇貴妃抱著趙誠的,伸手試圖堵住趙誠額頭上正在往外冒血的那個血,眼里全是悲傷:“阿城,你怎么這么傻!”
碟兒畢竟還是個孩子,見自己父親就這么死在了自己面前,先是嚇得捂住了眼睛,然后在聽到竹杏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爹!”之后,碟兒才將手從眼睛上拿下來,膽顫的朝躺在皇貴妃懷里的趙誠看過去,一時間,淚如雨下,也哭著怕了過去,撲到趙誠的身上哭喊著。
“爹爹,爹爹…….”
就連柳良的眼里,也一閃而過一絲悲傷。徐子歸知道柳良為了保住皇貴妃,到現在也不敢表現出自己對趙誠的感情來,知道絕對不能讓皇上翻出當年的事情,若是讓皇上知道了自己是皇貴妃與趙誠的孩子,這本來就是誅九族的事情,又瞞了這么多年,恐怕皇上自此也是會厭惡了莫城淵吧。
徐子歸微微有些不忍心的撇開頭,趙誠這般做不過也是為了自己的三個孩子跟皇貴妃一個人,若是他死了,就沒辦法滴血驗親,那樣皇上也就死無對證了,這樣一來,證據不足,自己剛剛又說了皇貴妃是被自己下藥的,又不是真的給皇上帶了綠帽子,興許皇上會覺得惡心,頂多也就是讓皇貴妃帶發修行而已,而自己的三個孩子也不會有生命危險。而他臨死前只提了這一次被捉奸的事情,便是想要企圖抹去剛剛皇上在信里看到的內容。畢竟是死了一個人,人的思維在這種時候是很容易被人左右的,稍有不慎就會被趙誠帶著忘了信件上的事情。
徐子歸嘆氣,看了看莫子淵,莫子淵恰好也在擔憂的看著她。見徐子歸果然起了惻隱之心,莫子淵在心里稍稍嘆了一口氣,對徐子歸搖了搖頭,示意她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讓她按著計劃行事。
徐子歸點頭,給了莫子淵一個放心的眼神,心里微微嘆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便開口說道:“趙誠臨死前也只是避重就輕的說這一次是給皇貴妃下了藥……可是之前……”
說著,徐子歸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被皇上扔到地上的那些信件,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不過這個時候已經此時無聲勝有聲了,徐子歸不過是稍稍指了指那些信件便已經提醒了皇上不僅只有今天這樣的事情,之前的事情趙誠都還沒有給一個解釋。而又看趙誠死后皇貴妃那么一副如同死了丈夫的模樣,皇上還有什么不懂得?這會子只是冷笑的看著那些人,語氣里充滿了不屑:“好一出相親相愛一家人的好戲!既然你們那么不舍,朕便成全你們地下相見罷了。”
“父皇!”莫城淵見事情已經到了最差的地步,沒想到皇上說要賜死皇貴妃說的這么容易,跪在地上拼命的磕頭替皇貴妃求情:“父皇,母妃這么多年來對你的心皆是日月可鑒,父皇,看在兒臣的面子上,哪怕將母妃關在冷宮也行,兒臣不能沒有娘啊。”
莫城淵一把鼻涕一把淚說的淚聲俱下,季明月也是跟著磕頭求情:“父皇,日后兒臣的孩子不能沒有祖母啊……”
“放肆!”還未說完,卻被皇上厲聲打斷:“你們的母親只有皇后一個,孩子的皇祖母也是只有皇后一個!難不成你們還想著日后皇貴妃奪了皇后的位置?簡直放肆!”
柳良見事已至此,再無什么可說的,看了一眼被皇貴妃抱在懷里的趙誠,想著從剛剛開始皇上要成全他們底下相見的時候,皇貴妃并沒有再多說一句,看來也是存了不愿再單獨茍活于世的念頭。柳良心里嘆氣,閉了閉眼睛,心里也道,一家人若是能死在一起地下相見,也算是一種緣分幸福。
“皇上,”涼涼微微給皇上叩頭,心疼的朝碟兒看了一眼之后,對皇上抱拳道:“臣自知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只是稚子無辜,愿皇上能饒恕碟兒一命,哪怕是發配邊疆充軍也罷,只求饒碟兒一命。”
柳良這般,也只是不想讓趙家絕了后。可一朝天子竟被人公然帶了綠帽子,還在自己面前上演了這么一出悲情劇,皇上早就不耐煩,哪里還聽得進去柳良所說的話。況且柳良的存在本身就是對自己過去自己愚蠢的一種嘲笑,這個時候哪怕看一眼柳良都算是火上澆油,何況還是柳良開口求情。
皇上薄唇輕啟,語氣里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殺無赦!”
“父皇!”
徐子歸卻在這個時候突然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