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兒貢上來的極品走盤珠,滿滿九斛。
一人高的大珊瑚樹盆景,一字排開九株。
整根極品象牙為柄,其上以金絲嵌刻卷云紋,再鑲以紅藍寶石各九枚的天山雪蠶絲拂塵,置于紫檀木架之上,齊齊整整九柄。
黃金、象牙、和田羊脂白玉、和田羊脂黃玉為主要材質,其上鑲嵌各二十七枚各色珍貴寶石的如意,每種材質各九柄,擺在綠意驚人的翡翠玉盤之上煞是喜人。
月白色、寶藍色、玄色、鴉青色四種顏色的道袍,皆是用貢綢貢緞裁制,其上卷云圖案皆為金銀絲線刺繡,裝滿了四大箱。還有五大箱各色上品料子、各色絲線,供裁制衣物所用。
另有純金的、鑲金的、象牙的、羊脂白玉黃玉制成的道冠、發簪、發釵,其上各種精雕細刻圖案——有的簡約、有的華美,林林總總足足裝了一大箱子。
除了這些實物,還有滿滿三匣子的金票銀票。各種小巧玲瓏的金銀錁子也裝了三大箱,方便取用。僅僅這些金銀的總價值就超過百萬兩白銀。
這些好東西滿滿當當擺了三清觀的一個小倉庫,直把廣平廣安兩道童樂得見牙不見眼,長青散人亦是呵呵撫須直笑。這些都是魚巖郡王送過來的禮物,僅僅贈給兩個小道童和長青散人。至于大仙師無垢子,他所得到的財貨起碼是上述的兩倍。
長青散人心里的小算盤噼哩啪啦一陣撥拉,從他忽悠魚巖郡王服用長青丸起,到今日魚巖郡王成功返青成為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前前后后他光是金票銀票折算成銀子就得到了不下五十萬兩——平時孝敬的零散銀兩不算在內。
若加上今天所得的這筆巨額分潤——哦呵呵呵,長青散人無比欣慰,他可以回山舒舒服服榮養去者,也不枉他在天幸國這窮鄉僻壤之地苦熬了五六年。
無垢子見那一老二小仨財迷的三張臉都快笑歪了,也挺高興,拍著長青散人的肩頭說:“長青啊,怎么樣?太師叔祖當年讓你到此處來,不叫發配吧?你辦事甚是得力,待此間事了,太師叔祖便安排你回山享清福去。”
長青散人趕緊恭敬地給無垢子打稽首,謝過太師叔祖的這番安排,又有些擔憂地問:“算算時日,郡王爺該發作了。太師叔祖,該向他如何解釋為妙?”
“這有什么難的?”無垢子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就說是服用延年益壽金丹之后的洗筋易髓必經過程,不吃苦中苦,怎么升得了仙呢?”說完他便哈哈大笑起來,臉上滿是嘲諷之色。
長青散人和倆道童聞言也齊聲笑起來,四人正開心呢,忽然一道白影從門外電射而入,直接蹲到了長青散人腦門上。這白影發出吱哇兩聲尖銳怪叫,雙腿使勁兒一蹬,又化作一道白光直奔那些財貨。
長青散人捂著又腫了的腦門,大叫一聲:“疼死疼死,啊……苦也!”倆道童也扯著嗓門直喊“大圣爺爺”,就連無垢子也連聲喝止,卻哪里叫得住撒了歡的小猴祖宗長壽兒。
于是,小半刻鐘之后,只見——
走盤珠傾了一地,骨碌碌亂滾,燈光下暈出滿室的清輝。九株大珊瑚樹盆景碎了三株,還有六株也都有或多或少的折損。拂塵、如意、道袍、衣料、道冠簪釵扔得到處都是——拂塵上的寶石被摳下來,如意打碎六七柄、道袍和衣料被撕扯得七零八落、道冠簪釵更是被當成了暗器遍插各處。
如此慘狀,差點沒叫仨財迷給氣暈過去。他們卻還不敢發怒,因為那小猴祖宗手里正捧著一個匣子,已經掀開了蓋兒,正在好奇地翻看厚厚一沓子的金票銀票。它那細長爪尖不懷好意地從薄脆紙張之上滑過,發出輕微的次次聲音,直惹得長青散人和倆道童臉色青白、連聲哀求。
無垢子也喊的嗓子都干了,額角青筋蹦起老高。他發現這小猴祖宗下了山之后比在山上時活泛了百倍、頑劣了百倍,也氣人了百倍。在山上時,他還能管束得了它。如今可好,這小祖宗竟然多次公然與他叫板,對他的話不是充耳不聞就是陽奉陰違。
偏偏,論起武力——這小祖宗可是能徒手掌碎巨石的怪力猴王!就剛才那通鬧,它要真的發了性子,能半點渣子都不給你留。唉?這么一想,怎么有種淡淡的慶幸感覺?
無垢子暗啐自己一口——真是賤得慌。數次三番被小猴祖宗無視之后,他也不敢再擺出“爹”的譜來了,無比憋屈地陪著笑臉向長壽兒招手:“祖宗,小祖宗,玩夠了沒?您老行行好,饒了這些物件行不?若換成銀子,不知給你買多少零嘴兒呢!”
長壽兒怪笑幾聲,得意洋洋地抓起滿沓的票據直接往自己道袍內襯上縫著的大兜里裝。另外兩個匣子里的票據,它也沒有放過。它道袍內襯倆大兜專門用來裝零嘴兒,這回跟著一起發了筆橫財,都撐得飽飽的滾瓜溜圓。
長青散人和倆道童心頭都在滴血,眼巴巴地瞧著這小猴祖宗拿走了所有的金票銀票——那可是小八十萬兩啊,無量天尊!
這不算完,長壽兒偏頭瞧瞧受了重創的那仨人,再看看并沒有多少悲痛之色的無垢子,捂嘴奸笑兩聲,沖著無垢子伸出了它的猴爪子,慢條斯理地招了招。
猴精猴精!這話兒說得真真沒錯。無垢子頓時也悲憤起來,卻在小猴祖宗的張牙舞爪威脅里委屈就范。只見他眼里含著兩泡熱淚,從道袍的袖管里慢吞吞地抽出一沓子票據,少說也有十幾萬兩,可憐巴巴地討饒:“祖宗,回山之后還要孝敬各位祖師,您老給小的留點兒唄?”
吱喳!長壽兒不肯,干脆兩只爪子都伸出來。無垢子沒辦法,只得抖抖索索又從另一只袖管里再摸出幾十張票子,總算打發了這貪心的小祖宗。
瞧著在場四人都有如死了爺娘般滿面痛色,長壽兒叉腰仰天怪笑。笑夠了,它隨手撕爛一匹艷麗無雙的泥金云錦鋪在地上,再周起裝著金銀錁子的大箱子,把那些可愛的小金銀錁子稀里嘩啦倒出大半來,利落地包好打個結,再往背后輕輕松松一抗,三蹦兩跳便出門去也——臨走前連半分眼色都不屑丟給那四人。
四個人便面面相視,長青散人哭喪著臉道:“還以為這小祖宗會放過那箱錁子。”倆道童眼淚巴叉,一個勁地拿袖子抹眼睛。無垢子長嘆一聲,搖頭道:“算啦,祖師們都拿這猴崽子沒辦法。隨它去吧。”
長青散人便發狠道:“不行,這損失不該咱們來背!走走走,找郡王爺去,想升仙,不多孝敬孝敬三清至尊怎么行?!”
四個人便離了倉庫,好生鎖上了門——防著某個小祖宗去而復返。瞧著外頭風是風來雨是雨,無垢子便打發倆道童回去睡覺,他與長青散人一邊閑話山上的趣事,一邊往魚巖郡王下榻的精舍走去。
三清觀這幾年擴建了不少,也將大部份殿宇房舍都重新整修過。魚巖郡王每年總要來住三四個月,“我師”面前理所應當要多多孝敬,靜修之所更要清雅又不失堂皇,不修怎么行?
升仙堂就是魚巖郡王的宿處,面積和裝飾都僅次于長青散人的居所。今夜如此大的風雨,又還隔著兩個院子,但憑無垢子和長青散人的功力老遠就清楚地聽見了一陣鬼哭狼嚎。
二人對視一眼,知道這是魚巖郡王重返青春的后遺癥發作了。近六十歲的老人,強行透支身體潛力,其附帶的巨大傷痛別說是虧損嚴重的魚巖郡王,便是習武有成之人也難以承受——其劇烈之處有如活生生剝皮抽骨、剜心灼腦。
那慘烈嘶嚎聲音,穿透了深沉黑夜,刺破了風雨交加、雷霆陣陣,毫無阻礙地落入無垢子和長青散人的耳中。二人也不近前,安靜地站在廊下等待。這是魚巖郡王第一次發作,時間不會很長。之后每一天,發作的次數都會增加,時間也都會延長,直到他死。
“長壽無疆,長生不死?哼!徜真有這般好事,凡塵俗世還能見幾個修行之人?”無垢子低聲冷哼,慣常憊懶隨性的面龐上露出嚴峻神色。長青散人負手而立,抬首望雨,仿佛根本就沒聽見無垢子的這些話。
“師兄此言,如何不說給魚巖郡王去聽?反而騙得他拿養生丸作了延壽丹?”少女清潤溫和聲音忽從前方傳來,無垢子與長青散人皆定睛去看,只見有一個人正不疾不緩慢慢走在雨中。
三清觀這些抄手游廊皆是擴建之后重修的,連接所有房舍,足以保證行走各處不受絲毫雨淋。廊下每隔十步便掛著一盞琉璃宮燈,燈內燃著的火燭不受風吹,將四下照得亮亮堂堂。
那人便從無邊黑暗里一步一步走向燈火輝煌。此時風狂雨驟,但她周身卻有一層無形氣場將風雨皆排除在外。待她走至廊下站定,全身上下皆干凈清爽,不見絲毫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