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王妃在魚川親王府整整等了一天一夜,魚巖郡王卻依然沒有找到。魚川親王也漸漸起了警惕之心,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大半個月之前,魚巖山發生暴民火燒龍虎觀、沖擊三清觀之事。因那是魚巖郡王的封地,魚川親王不好過問,便只叫人暗中關注事后進展。
部下來報說,那些暴民殺人放火搶盡了觀中財物之后便一哄而散。如今他們四下藏匿于深山老林或者是鄉間鄰里,要想尋出,除非有內應揭發,否則不會是易事。
魚巖知府朱大猷幾乎死絕了家人,已經氣瘋了,正領著衙兵到處找人。據說,好幾個村莊的百姓因涉事都被鎖拿。已有不少人或是屈打成招,或者死于酷刑。總之很慘,竟比那些得了疫病的村落還要慘。
左右不是自己的封地,又有朱知府這樣皇親國戚的一府主官擔著要責,魚川親王聽罷匯報便不再過問。直到后來傳出消息,說魚巖郡王莫名其妙失蹤,一直都未尋到,他才又再度上心。
他倒不是擔心這個老、色、鬼堂叔的安危,而是惦記著堂叔手里幾處遠在寧遠府的剛玉巖礦場和后來到了魚巖府之后又謀奪到的兩座豐富金礦。
銀子么,誰也不嫌多了會咬手不是?魚川親王雖然就蕃魚川府這般繁華富庶的所在,卻也總覺得銀子不大夠使喚。哪兒,哪兒,都要用錢吶!
早在孫王妃接到疑似老王爺的求救血書之前,魚川親王其實就在暗中打探魚巖郡王的下落。他畢竟是一蕃之主,所以,他隱約得到了某些消息。只是他總是慢了一步,一次又一次地與他懷疑的對象失之交臂。
他不得不警惕起來。他已經察覺。看似繁華平靜的魚川府治下,已有一股妖、氛逐漸成形。然而,還不等他下定最后的決心要徹底偵查究竟是什么人在暗中作妖,又有大事兒發生了。
這天大清早,魚川親王便迎來了哭哭啼啼、尋死覓活的親妹子昆山長公主。他兩個嫡親的外甥女兒——臺城公主與宜城公主,居然就在離慕恩園不遠的梅林被人劫走。宮人親衛死了一大堆,兩位公主目前生死難測。
令魚川親王精神一振的是。昆山長公主身邊的近衛首領稟報說。那劫走公主之人可能是一位先天武尊!他便直覺,也許自己一直以來的猜疑與此番的公主被劫一案有所關聯。大有可能,今次他能夠順藤摸瓜。逮著一窩躲藏在陰溝里興風作浪的妖徒!
魚川親王帶著昆山長公主親自擺駕魚川知府衙門,坐鎮指揮搜查事宜。孫王妃起早聽說此事,雖不便親往以求是否能夠順便再查查魚巖郡王的下落,卻也打發了身邊的孫嬤嬤去陪同聽信。
辛王妃便陪著坐立難安的孫王妃繼續在王府等候。這一等二等的,很快一天就過去了。夜色降臨時。魚川親王帶著昆山長公主回來,一個陰沉著臉,一個哭得連氣都快喘不上——無功而返。
魚川親王沉下臉道:“你若昨夜便來向我稟告此事,今日的城門肯定不會打開。以我之見。兩個外甥女恐怕是被歹人帶出城去了。良機已失,此時只能坐等歹人自己上門。他們既然是綁了外甥女,而不是當場殺害。那就必有所圖。”
昆山長公主捂臉痛哭,也是后悔不已。事實上。昨夜出了事以后,她身邊的掌事宮女便提議向魚川親王求助。但昆山長公主向來自視甚高,又有先天武尊在身邊,她自信不可能有人逃得過武尊的追拿。沒想到,天大亮了,她這位武尊的親衛首領羞愧回來稟報,說對方同樣也是一位先天武尊——他把人給跟丟了。
昆山長公主才真正著急起來,不得不登上魚川親王府的大門求助。說起來,她自落腳慕恩園,還沒來給兄長嫂嫂請安呢。進門扯著哥哥的胳膊說了此事,她瞥見辛王妃臉上那古怪莫名的神氣,真想掉頭就走。可是,她的娉兒不見了啊!沒辦法,忍吧。
見昆山長公主只知道哭,一張俏臉梨花帶雨的好不可憐,以往的驕橫蠻霸都盡數洗去,魚川親王也有幾分憐惜,便嘆道:“行啦,你也累了,好生歇會吧。哥哥自會替你籌謀,必定還給你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
“哥哥,嗚嗚嗚……”昆山長公主撲到魚川親王懷里大哭,邊哭邊哀叫,“娉兒,娘的心肝寶貝小娉兒,你可一定要好好兒的啊!你要有個萬一,娘也不活了!”
魚川親王便拍著她的后背,說幾句柔和話。辛王妃心里相當不得勁兒,假笑著上前把昆山長公主從魚川親王懷里給拉開,安撫道:“妹妹快擦擦眼淚,回頭外甥女兒回來,見你哭成這樣兒,還不得懊悔死?她們不孝的名聲,可就要傳出去啦!”
昆山長公主用力摔開辛王妃的手,怒目瞪著嫂嫂道:“什么不孝?怎么就不孝了?嫂嫂你說話好沒道理!”
辛王妃猛一趔趄,差點沒坐到地上去。一時臉龐紫漲,氣不打一處來,她便諷刺道:“深更半夜的不睡覺,跑去看男人不說,還這里亂走那邊亂逛,渾不將你這個當娘的放在心上,這不是不孝,還能是什么?本妃要有這樣行止出格、毫無閨范的女兒,活活打死都算輕的!”
昆山長公主手指辛王妃,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眼看這對姑嫂又要對掐起來,魚川親王重重一腳將凳子踹翻在地,怒吼道:“夠了!還嫌不夠亂是不是?王妃,你好自照管王府,休得多管外頭閑事!昆山,你給本王回房去歇著,再不許多說半個字!”
魚川親王乃是上過戰場的武將,一身煞氣深重。見他真的發怒,辛王妃和昆山長公主都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話。孫王妃在旁陪坐,也被魚川親王鐵青的面色嚇得不輕,又有求于人家,更是不敢多嘴。一時,便四散了。
轉過天來,魚川親王仍然帶著昆山長公主去知府衙門督辦查找之事。這回搜尋的范圍不再僅限于魚川府城內,而是四下擴散到了城外鄉里之間。魚川親王的兒子們也都領了父命出外巡視,不過他們究竟花了幾分力氣在這上頭,就只有天知道了。
仍然一日無功,夜里回府,氣氛更加沉悶。魚川親王原本以為的歹人勒索并未出現,去搜尋的人也沒有收獲,他眼里都快噴出火來。而昆山長公主卻連哭都不會了,木木呆呆地成了活死人。
眼見情況不好,孫王妃終于將憋了許久的話,吞吞吐吐說出口:“裴四都病成那樣兒,還能轉危為安……”見昆山長公主忽然魔怔了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盯過來,她嚇得趕緊將話都說完,“全都是請了宗政三姑娘去頌經祈福的緣故,不如……”
話還未說完,昆山長公主彈跳而起,合身就往門外沖。直嚇得她的掌事宮女快步趕過去,跪倒在地抱住她的膝蓋,連聲哀叫。昆山長公主赤紅了雙目,瘋了也似拼命掙扎,嘶聲嚎叫:“去把宗政三姑娘請來,去請來!本宮要親自去!”
此時此刻,昆山長公主儼然是將宗政三姑娘當成了救命稻草。見此慘狀,不僅即將身為人母的孫王妃,就連與昆山長公主一見就吵的辛王妃也有些惻然。推己及人,徜若是她們的孩兒也無故遭劫、不知生死,她們恐怕也是一般無二的瘋狂。
辛王妃便對魚川親王屈膝福身行禮,柔聲道:“王爺,哪怕只為了安一安妹妹的心呢,便請了那位宗政三姑娘過府一趟吧。”
魚川親王顯然也知道清河大長公主府與宗政三姑娘之間發生的事兒,聞言便閉了閉目,點頭道:“王妃你看著安排吧。”
他們這些皇家貴胄要辦事兒,是不管此時究竟是夜了還是天明的。到底辛王妃還懂得做人,同樣也有幾分忌憚宗政家在京中的族人以及宗政三姑娘身后站著的宿慧尊者,她沒有直接去宗政家,而是輾轉先到了清河大長公主府,想請婁恭人出面去請人。
婁恭人也是吃驚,但辛王妃漏夜親自前來,清河大長公主也發了話,她便只能不顧這幾日的辛勞,打算再走一趟宗政家。
不過,她很清楚,當日兩位公主先到了大長公主府,但后來又被自家四少爺給支去了宗政家送地契。此事,究竟會不會引起宗政三姑娘的不快,實在說不準。
事兒終究是瞞不住的,故而在大長公主跟前,婁恭人取得了同意之后告訴了辛王妃。辛王妃便愣住,實在沒想到兩位公主被擄之前還去見了宗政三姑娘。
因當時服侍兩位公主的宮人沒有一個活下來,那天夜里公主登門之后與宗政三姑娘之間是否發生過齬齟,誰也不知道。辛王妃也覺得棘手。頌經祈福,貴在心誠啊!
清河大長公主便安慰道:“三姑娘乃誠心禮佛之人,最是將佛祖的慈悲掛在心上。即便當日有什么不妥之事發生,想來她也不會計較。畢竟人命關天,且救人一命,也勝造七級浮屠!”(